沈也瞥她，“我一直主张做鬼要文明，你吓到小朋友了。”
女鬼森然一笑：“你这是心疼了？一盘菜而已，有什么可心疼的。”
沈云间一听，吓得又是一哆嗦，更往沈也身后躲了躲。
沈也仍是瞥她，“我说过，要吃也轮不到你。”
沈云间闻言古怪地看了沈也一眼，觉得貌似躲他身后也不是那么安全……
“你也不必虚张声势，”女鬼嗤笑一声，“起先我不知道你实力的深浅，的确有所忌惮你，但根据我这些日子的观察，发现你不过是纸老虎罢了。小小弱鬼，三魂不全，连同族都碰不到，只在前几天才勉强刚能碰到同类。我听说了你前段时间和阿晨的事，听起来你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你我都清楚，那不过是你会的一些诡异术法，只能对付他们那样的小鬼，对我，呵呵。”
“既然如此，你一个鬼来就够了，何必找这么多鬼来给你壮胆。”沈也扫了眼四周。
女鬼笑道：“你想太多了，他们可不是来壮胆的，只是你这家伙犯了众怒，现在鬼类同宗没有不把你当眼中钉的。至于你护的这个孩子，上好的童子之身，一身的滋补阳气，这对于咱们鬼族来说可是最美味的食物，一般想吃都吃不到，恰好他三魂不全，没有护体正气，送到嘴边的食物，大家当然都想来分一杯羹。”
沈云间听到这么多鬼都是来吃他的，吓得都快翻白眼了。
沈也眼神淡淡，施施然道：“鬼多势众，双拳难敌四手，看来我没得选择了。那能也分我一杯羹吗？好歹我护了这么久。”
沈云间吓得松开了紧抓他衣服的手。
女鬼莞尔，“理论上这么多鬼，分你一份也无伤大雅，但我不相信你。”说着她看向沈云间，笑得愈发阴森，“这么美味的一道食物，你护了这么久，当然是想独占，我不认为你舍得分给我们。”
沈云间被她的眼神看得发毛，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后颈。
女鬼却噙着笑看着沈云间，笑得愈发诡异，“小朋友，你还敢跟在他身边啊？我们这里这么多鬼，属他最想吃你了，你忘了，他还咬过你呢，你居然还敢跟在他身边？来，到姐姐这边来。”
沈也垂眸，看着沈云间还躲在自己身后，手捂着后颈，吓得梗着脖子，动也不敢动。
女鬼继续朝他笑：“小朋友乖，他是坏鬼，到姐姐这来，姐姐保护你。”
沈云间梗着脖子吓得脸色苍白双目通红，瞪了那女鬼一会儿，突然又抓住了沈也的衣服，对着女鬼喊道：“他是坏鬼，你也不是好东西！他想吃我，你们也想吃我，与其这样，我宁愿被沈叔叔吃掉！”
女鬼耐性骤失，顿时变了脸色，只见她悄然示意其余众鬼上前牵制住沈也，同时红色的指甲瞬间变长，朝沈云间挥去！
那森森众鬼燃着殷殷鬼火，猛地袭向沈也，将他和沈云间隔开。
“小家伙，反正你天天除了挨打还是挨打，爹不疼娘不爱，活着也没什么劲，还不如让我吃了！”
说着，红衣女鬼擒住来不及跑掉的沈云间，拎着他的后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然后张嘴就要朝他颈侧咬去！
沈云间吓得睁大眼睛，连哭都忘了！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原本被众鬼围住的沈也，不知何时一个闪身来到红衣女鬼身后，也不见他如何施法动手，只是施施然伸手一提，抓着女鬼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就好像刚才女鬼拎着沈云间时一样。
红衣女鬼被他提着，只觉得头上一痛，手上松了力道，松开了沈云间。
红衣女鬼骇然，她是百年厉鬼，鬼力之强！一般鬼祟甚至都不能近她的身！可这个沈也居然能轻易靠近，甚至只是这样伸手，就擒住了自己！
其他众鬼也不禁大惊，这红衣女鬼算得上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居然这样轻易被擒，他们顿时不敢轻易上前。
沈也的眼底看不出喜怒，只是双目红如泣血，冷冷睨着手中的红衣女鬼，歪了歪头，道：“他爹不疼娘不爱，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吃？”
红衣女鬼说不出话，双手紧紧扯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发出厉鬼的嘶鸣。
沈也不以为然，只是把玩着她的头发，好似十分好玩的样子，可眼底却冰冷一片。
“好久没有进食了，其实我不是很有胃口，但我今天心情实在不好。你有句话说得对，送到嘴边的食物，那我没道理拒绝。”
红衣女鬼听到沈也这样说完，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突然感觉后劲一痛，紧接着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只见红衣女鬼的头呈一百八十度拧转回头，看着沈也淡淡地从她的后颈中抽出一根金色的筋线来。
这是，她的魂元。
魂元是鬼魂的根本，魂元若失，魂飞魄散！
沈也不理会沈云间还在旁边看着，将那根金色的筋线揉成一个团，面无表情地丢进嘴里，嚼了。
红衣女鬼瞬间灰飞烟灭！
百年厉鬼灰飞烟灭，只在眨眼之间！
沈云间吓得目瞪口呆。
其余众鬼亦然，先是吓得惊在原地，随即大叫了起来——
“救命啊！吃鬼啦！”
魂元既是鬼魂的根本，故而也是最牢固的所在，就算是修道高人，想要取出鬼魂的魂元，也得借用法器灵宝费好大一番工夫才行，他们第一次见到有谁徒手就能取出魂元的，而且还是同类。
而且，还吃掉了！
他们第一次见到鬼吃鬼的！
众鬼回过神来，随即连忙尖叫着四散逃开，毕竟连最强的红衣女鬼都没扛过一招，遑论他们！
沈也嘴角的笑容却愈发阴森恐怖，眼底的眸光越来越残忍，他又歪了下头，忽然猛地朝那些鬼飞去！
“在我面前，你们也配称厉鬼？”
沈也说完，又是施然抽出一个厉鬼的魂元。
沈云间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不消片刻，沈也就把刚才围在这里的一众厉鬼的魂元几乎吃了个干净，看着那些厉鬼的鬼体全部魂飞魄散，围在周围的鬼火也渐渐消灭。
可天，依旧漆黑无比。
甚至在凛凛冬月中，北方的夜空突然响起了一声巨雷，就像，要劈死谁一样。
吃完最后一个魂元，沈也淡淡瞥了眼天空，不以为然，朝沈云间飘了过来。
“怕吗？”沈也听见自己这样问。
沈云间怔怔地看了他许久，脸色苍白如雪，终于回过神来，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了眼还雷声滚滚的天空，颤声道：“这雷、这雷……”
沈也答道：“估计是要劈我的。”
沈云间有些急，“那你……”
“劈不死，”沈也道：“要劈早就劈死了，哦不对，我早就死了。反正我的意思是，这雷劫不能把我怎么样，不过走个形式罢了。”
沈云间听不懂。
沈也抬头看向天空，声音有些远，“吃鬼……这算是一件很天理不容的事吧，总要劈一劈的，可不吃鬼就要等着被吃，凭什么？够胆你就劈，你劈不灭我，我就敢掀了这天！”
我敢掀第一次，就敢掀第二次！
沈云间听不懂，还想再问，却见沈也重新将视线移到他身上，近乎是懒洋洋地又问了一遍。
“怕吗？”
沈云间看了他好一会儿，脸色还是苍白依旧，眼眶还是通红如斯，彷佛随时都会掉下泪来，可他却执着地看着沈也。
“怕。”
沈也刚想嗤笑。
沈云间突然扑到他跟前，抱住他的腿，将脸贴在他冰凉的裤腿上，眼泪也都蹭到了上面。
“所以沈叔叔抱抱我。”
……
当晚沈云间回到家，沈则成还在气头上，他认定了沈云间欺负了人家女孩子，沈云间解释他说是犟嘴，不解释说他是默认，加上在班主任那受的气，最后全发泄在了沈云间身上，免不了又是一顿打。
沈也懒得看他那副窝囊样子，找了安静地方睡觉去了，次日一早，也没打算陪他一起去上学。
就算有沈也的保护，沈云间毕竟也是个孩子，昨晚见到那样的场面，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又是一整晚噩梦连连，早上起床的时候眼睛满是红血丝，眼下一大片乌青，甚至还有点低烧。
沈则成走一趟学校还是有点作用的，班主任今天上课之前先训了话，不允许杨肖等人再欺负沈云间，杨肖等人敢怒不敢言，明面里不敢把沈云间怎么样，却开始带头孤立他。
班上的同学大多以杨肖为首，有杨肖带头，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跟沈云间说话。
不过沈云间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加上他发着低烧，也没心情顾及别人，一直趴在桌子上休息。
午休时，吃完饭回到教室，沈云间就发现杨肖又来到了自己座位后面，看着自己的眼神绝对不算善意，明晃晃的来者不善。
沈云间闷声回到自己座位上，心想无论他如何挑衅自己都要忍耐，当作没听到没看到。
他一上午因为发烧，有些不精神，课都没怎么认真听，这会儿吃了东西，感觉有精神了些，便想拿出课本看一遍巩固一下。可他刚拿出课本，凳子突然被人从后面用力地踹了下，他没有准备，险些摔倒，不过即使没有摔倒，他的前胸也撞在了桌子上，磕得生疼。
沈云间回头，只见杨肖抱胸冷睨着他，语气不善道：“喂，你动作小点行不行？瞎啊你，看不见我睡觉呢？午休时间你不睡也不让别人睡了？”
其他同学惊讶地看过来，杨肖中午一向最闹腾，什么时候午休过了？而且他手里还翻着漫画书，哪里像睡觉的样子？
不过他们已见怪不怪，不会出声说什么，只是看热闹。
沈云间瞥眉看着自己跟他桌子隔了起码有十公分，不过他没说话，只是带着凳子又往前挪了点，然后回头继续看书。
可他书刚翻了两页，后背又被人狠狠打了一下。
沈云间回头，还是杨肖，语气更加恶劣说道：“他妈的让你小声点听不见啊？你翻书声那么大吵得我怎么睡？装什么爱学习假正经呢？”
事实上，这个教室里闲聊调笑的大有人在，本该午休的教室绝不算安静，沈云间的翻书声也绝对不算吵。
沈云间看了他一眼，这次没有再看书了，而是把书塞回了课桌里，趴回桌子上睡觉。
这回一本漫画书直接照着他的脸砸了下来，紧接着杨肖的声音吼道：“你他妈是喘气还是打雷呢？这么大声，存心不想让我睡觉是不是！”
沈云间趴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握拳，他猛地起身回头，刚要说什么，却听班主任的声音又在教室门口响了起来。
“嚷什么嚷！你们看看哪个班像你们似的这么吵！”
杨肖率先出声，“老师，沈云间一直吵，害得我们没法睡觉。”
班主任果然立即朝沈云间看来，吼道：“沈云间大中午的你不睡觉干什么呢？你不睡觉还不让别人睡是不是？你身子朝后转干什么？想跟谁说闲话？！”
班主任好像看不到私换座位的杨肖，只能看到身子向后转的沈云间。
沈云间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又趴回了桌上。
……
放学的时候，沈云间背着书包急着出门，这两天沈也都不陪他一起睡了，甚至露面的次数也少了，虽然不知道沈也有没有等在校门外，也许依旧嫌他窝囊没有出现，但沈云间还是想出去看看，想着万一能见上一面也好。
结果出了校门，沈云间环视一周，果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有些沮丧地垂下头，往家的方向走，走了没几步，他看到前方大槐树下飘着一个身影。
一身黑色西装，微长的头发今日没有束起，只是自然地散下，发丝微卷，带着一丝慵懒的浪漫，手中正捏着那枝玫瑰花无聊地把玩。
沈云间一喜，忙着朝沈也跑去，突然感觉自己后背被什么砸了一下。
他有些错愕地回头，本以为会看到杨肖等人，谁想的确看到他们不假，但还有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周小雪。
周小雪站在杨肖等人身边，有些心虚地不敢看他，她的手上脏兮兮的，满是泥土，而沈云间的脚边躺着一个土块，刚才他就是被这个砸中了。
面对沈云间的视线，周小雪心虚地别着头，不敢对视。
杨肖等人见状先是捧腹大笑了会儿，然后推了把周小雪，喝道：“愣着干什么？我说让你停了吗？继续砸！”说着又往她手里塞了个土块。
周小雪为难地看着杨肖，又看了眼沈云间，迟疑着不敢动手。
沈云间看着她。
杨肖没耐心了，又推了周小雪一把，吼道：“让你砸听见没有！你是不是也想找挨揍啊！”
周小雪没办法，狠狠地闭了下眼，把那土块朝沈云间砸去。
沈云间堪堪避开，不过那土块松软，在空中便散了开，尘土飘进了他的眼睛里，呛到了口鼻中，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杨肖没想到他居然敢躲，顿时变了脸色，一脚朝他踹了上去。
沈云间下意识蜷缩了下避开要害，这一脚落在了后背上。
徐海伟等人跟着围上来。
沈云间本想习惯性护住要紧的地方挨完今日份的打，可是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忙着朝那大槐树看去。
沈也飘在树下，将那枝玫瑰花别回了口袋中，冷漠地看着他。
沈云间下意识朝他走近两步，沈也却跟着后退两步，重新拉开距离。
“沈云间，我说过，你如果一直不知道还手，他们会一直打你，而我也会对你越来越失望，当我对你的失望到达顶点，我就会离开。”沈也这样道。
“沈叔叔……”沈云间喃喃出声。
沈也没有再看他，继续后退，最后漠然转身，朝远方飘去。
“沈叔叔！”沈云间不顾还有旁人在场，不分场合地叫了出来。
沈也飘远的动作一顿。
他昨晚在冬风中吹了一夜，其实想通了一个道理，圣母未必不好，如果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个，其实活谁都一样，也不一定非得是自己，他只是希望“沈云间”能好好活下去，很自在地活下去，可谁是“沈云间”并不重要，如果自己做不到，让另一个来也可以。
他回头看向沈云间。
那孩子因为没有睡好，眼睛里的红血丝越来越重，加上低烧，双颊也红得不正常，整个人摇摇欲坠的。
沈也咬了咬牙，罢了，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沈也转身重新朝沈云间飘过去，可不知怎的，却只觉得越飘越远，他试着伸手想去抓沈云间，可怎么也抓不到。
沈云间！
他唤他的名字，可沈云间也好像听不到一般，只是红着眼睛看着自己刚才离开的方向，泫然泪下。
沈云间！沈云间！
他一声又一声地唤他，沈云间却好像始终都没有听到。
直到，沈也再也看不到他，发不出声音，甚至自己也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