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沈云间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沈也打算飘去卧室拿药和纱布给沈云间换药，结果刚一转身余光就看到沈云间也跟着起了身。
沈也没有多想，去卧室拿了东西后又飘回客厅，结果发现沈云间站在茶几前眼巴巴地看着卧室的方向，刚恢复的那点血色又差点没了，直到看到自己，微微秉起的呼吸才终于放松，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沈也敛眸，什么也没说，飘到了沈云间身边，抓起他的胳膊给他换药。
难得沈云间没有挣扎，只是微微僵了一下，然后由着他动作。
“你……”沈云间出声道：“你是怎么能碰到这些东西的，你以前不是碰不到，只能碰到我吗？是因为……又碰了我的血吗？”
“不是，”沈也道：“莫名其妙就恢复了，可能是这五年的时间，让我的能力一点点恢复了吧。”虽然只恢复了这么一点。
沈也没有告诉他，也有可能是那天晚上在树林吃了那么多厉鬼的原因，身体补了补。
沈云间垂眸，“那你这次回来，是因为……又需要我的血了吗？”
沈也啧了声，捏了捏他的手指，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怎么五年不见还学会了以恶看人了？真要你的血我还给你包扎干什么？对着你的胳膊啃就完了呗。”
沈也语气凶煞，动作却极其温柔，他痞声道：“你的血早就对我没有作用了，在五年前第二次碰到你的血的时候，我对你血的作用就已经吸收到了饱和，我就算把你整个人吃了，除了吃了盘肉菜，于我鬼体恢复和修行没有半点作用。”
沈云间看着他，将信将疑。
“那你的脸呢？又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戴面具了？”沈云间问。
沈也一顿，道：“哦，没什么，脸上的伤越来越严重了，怕吓到别的鬼和你，所以就遮起来呗。”
沈云间撇嘴道：“你还会怕吓到别人？以前你的脸那么吓人你不都遮，现在……”说着他盯着沈也的脸仔细瞧了瞧，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脸上的伤真的有越来越严重吗？我怎么瞧着好像少了两道？”
他记得沈也脸上的伤满脸都是，而沈也现在戴的面具是半面的，他记得有道伤痕比这半面面具还长，面具应该遮不住才对啊。
沈也挑眉看他，“以前我脸上的伤那么吓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这么关注我啊？”
沈云间面色一红，忙着缩了回去，有些结巴道：“谁、谁关注你……”
沈也勾着嘴角没再逗他，换好药之后，沈也去拿热水壶接了壶水，想烧水给沈云间吃消炎药，结果刚按下热水壶的按钮，啪地一声，热水壶停了。
“啊，没电了，我就交了五块钱电费，反正只住一宿，”沈也道：“那算了，水也别烧了，还有半杯昨天剩的凉白开，你凑合把药吃了就去医院吧，打完破伤风就回家。”
沈云间闻言蹭地变了脸色，看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沈也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去，但反正你总要回去的，倒不如趁着你身上有伤现在回，昨天沈则成没发现你手臂受伤，今天你回去让他看见，正好激发他那点微薄的愧疚心，五年前我就和你说过，哭可以，但一定要哭对地方，用对苦肉计……”
“你要走了吗？”沈云间突然打断他道。
“什么？”
沈云间急切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沈也站在桌前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明白了这孩子在想什么怕什么，道：“不走。”
“是吗？”可沈云间闻言脸色没有半分好转，因为缺水有些干裂的嘴唇轻轻启动着，“那你什么时候走？”
沈也看着他。
沈云间继续急切地问着，“你这次打算呆多久？什么时候走？”
沈也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出声道：“沈云间，我不走，你别怕。”
沈云间闻言笑了起来，“谁怕了？你爱走不走，反正你一向都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骗子一个……”
“沈云间你听我说，”沈也飘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我讨厌那种狗血偶像剧里明明有误会却死活不解释的情节，好像没长嘴一样，我需要告诉你，我没有丢下你，五年前，我没有丢下你，没有不要你。”
沈云间看着他，眼中依旧满是怀疑。
沈也知道他已经不相信自己了，并不恼火，只是继续道：“我应该是遭到了反噬。”
沈云间不解。
“吃鬼乃是大恶，必遭天谴，就算没有天谴，我当时鬼体虚弱，突然吃了那么多鬼，难免消化不良，要么我把那些鬼消化吸收掉，要么我消化不了反而被撑破鬼体爆体而亡。”沈也道：“也许是天谴，也许反噬，所以我陷入了沉睡，整整睡了五年。”
“而我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了。”
沈云间看着他，有些倔强的眸子不自觉红了，喃声道：“你骗我的吧……”
“我没有骗你，除了当初想骗你血的事，其他我没有骗过你。”沈也道。
其实还有一件，就是自己的身份。
“小云间，沈叔叔没有丢下你。”
……
在换衣服准备去医院之前，沈云间先拿手机交了电费。
沈也见状忍不住问道：“小云间，你真的要继续住在平安村，不回童装店？”
沈云间点点头。
“好吧，不过说到这个我就有点好奇，”沈也道：“你跟你父母关系什么样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应该一直想跟他们分开住才对，他们搬去镇上正好给了你这个机会，你应该继续住在平安村啊，为什么也搬去了镇上？”
事实上当年沈也就是这么做的，每天只有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去童装店，吃完就骑车回平安村，一直到初三学业加重，住童装店离学校更近上学方便，才搬去了童装店。
沈云间闻言顿了顿，视线不自觉瞥了眼窗外对面邻居家的房顶，随即又移开了视线，道：“没什么，上学方便而已。”说完他率先出了门。
“是吗？”沈也飘在他身后狐疑地看着他，“可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多爱学习的样子啊。”
沈云间游移着视线，像是怕自己的表情被沈也看到似的，随口道：“还因为我弟弟，就是前两天你见我抱着睡觉的那个小孩，你还不知道吧，我多了个弟弟叫沈司潼，今年四岁了，我怕我父母总是吵架吓到他，就过去跟他做个伴。”
听到这个名字，沈也一顿，脸上的表情隐隐敛去，过了会儿才听他道：“哦。”
无悲无喜，语气平静无波。
沈云间没有听出什么异常，见沈也不再追问，松了口气，随即又道：“那你呢，你的身体……还好吗？”
沈也勾唇，“很好啊，我是谁，强大如我怎么会不好。”
“那你还会消失吗？”沈云间巴望着他，“是不是只要不再吃鬼，就不会再反噬沉睡了？”
沈也挑眉想了想，“应该是吧。”
沈云间看着他，道：“那你以后不要吃了。”
他说得焦急，眼神恳切，像是急于得到沈也的肯定。
终于，沈也点头。
终于，沈云间松了口气。
沈也本来给沈云间请了一天假，刚好今天周五，明后天赶上周末，所以沈云间得以休息三天，这三天他们除了去了一次医院之后，其他哪都没去，就在家里乖乖养伤。
家里没有吃的，好在周五去医院那天沈云间又买了些挂面，因为只有一只手不方便，所以没有买鸡蛋，不过倒是买了些青菜，然后由沈也教沈云间煮挂面，毕竟沈也显然不是那种次次下厨的鬼。
“你居然会做饭，其实我挺意外的。”沈云间道，毕竟沈也怎么看怎么都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鬼，下厨两个字离他太遥远了。
沈也挑眉道：“小时候被迫学会的，可你居然不会，这让我其实也挺意外的。”
沈也清楚记得，自己在沈云间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会做饭了，其实以沈则成和云雪琴的性格，下厨这种事自己应该学会更早的，只是他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锅是很大的那种铁锅，他太小拎不动，也还没有天然气，都是用柴火烧的火，他太小不会生火，柴火烧的火难以控制火候，他常常把饭菜烧糊，云雪琴又不是那种很有耐心的性格，常常教沈也教到烦躁发火，这才没逼着沈也继续学做饭。
直到沈也十一岁五年级，沈司潼出生，云雪琴为了照顾沈司潼顾不上做饭，沈则成虽然那时已经不给人做司机赋闲在家，但他显然不是那种会愿意帮妻子分担家务的好丈夫，所以做饭这件事自然落在了当时的沈也身上。
早上早起一个小时准备全家的早饭，晚上放学冲回家准备晚饭，迟了就是一顿打。
沈云间今年十四岁，按理说早在三年前他就应该会做饭了。
现在沈云间不能说不会，只能说远不如当年的沈也熟练，会煮方便面但不会煮挂面，不知道煮多久才会熟，得一次次尝。
沈也看着沈云间，心想：看来早在三年前甚至更早，小云间就已经开始“叛逆”了啊。
“在想什么？”沈云间问。
沈也勾起一边的嘴角，懒懒地靠在了沙发上，道：“没什么，挺好的。”
沈云间看着他，突然道：“我会学做饭的，你喜欢吃什么你告诉我，我会学的，你别……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沈也道：“当初我学做饭也不是自愿的，我不喜欢做饭，也不需要吃阳间的食物，你不用学。”
沈也记得当时自己不是排斥做饭做家务，只是……他说不上来，大概只是不希望以强制和暴力的方式强行压下来，帮家人分担家务应该是温馨的，不该是暴力的。
沈云间看着他不说话，眼神莫名有些坚定，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沈也莫名其妙，不明白这孩子下哪门子的决心，心想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吧，毕竟小云间跟小时候的自己差距可是甚大。
既然决定暂住平安村了，但是平安村几乎没什么东西，所以沈也便想着等沈云间去上学后，放学后来的路上把必备的生活用品采购齐全，沈云间本想过要不要回童装店去拿，可怕遇上沈则成，便决定还是去买吧。
睡前沈也本来盘算得好好的，可等他一睁开眼看见这明媚的正午日头时，难得他沈爷也傻眼了。
五年前他鬼体虚弱，什么阳间物也碰不到，虽然总喜欢坐人家房顶，但其实他那高贵的臀部根本碰不到人家房顶，说白了他是飘在人家屋顶上的，但是五年后他意外可以碰到一些阳间事物了，就更喜欢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了。
鬼虽然没有温度，但他可以感觉到外界温度，尤其沈云间开着电热毯温暖的床铺，所以晚上当沈云间睡觉的时候，沈也也挨着他睡了。
但是！
他睡前不是定闹钟了吗？为什么没响？
沈也到底是鬼，虽然不受太阳影响，但是白天难免犯困，所以这一睡居然直接睡到了中午！
沈也不敢置信地拿过沈云间的手机，不能接受道：“闹钟呢？没响吗？”
沈云间正在起床，闻言道：“哦，闹钟是你定的吗？昨晚我还以为是我不小心点错误设的闹钟呢，所以我就删了。”
“删了？”沈也惊道：“为什么删了？你删可以，那你倒是准时起床啊，你中午起床算什么？”
沈云间挠了挠头发，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沈也一看他这表情就来气，怒道：“你不上学了啊！”
沈云间还是一脸不解，“周一上午的课有生物和物理，那两个老师年纪大了，说话咬字不清跟蚊子一样，特催眠，我从来不上他们的课。”
沈也听完懵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以为这是大学啊，还带选修的，再说大学的课也不能想上就上想不上就不上啊。”而且沈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个沈云间，是怎么能把逃课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的？
“哦，”沈云间的表情还是没变化，道：“反正上午的课结束了，下午的课两点才开始，现在是午休时间。”
沈也：……不生气不生气，我若气死谁如意……
一点半，沈云间还磨蹭。
从平安村到永和中学走路最起码半小时，骑自行车大概十八分钟左右，可是沈云间的自行车在学校车棚，那天是沈也把沈云间抱回来的。
看着沈云间慢悠悠地又去烧水了，沈也终于忍不住地催他出门。
沈云间一脸茫然，“啊？
第一节 课是老班的语文，我不想去，第二节再去。”
沈也几个深呼吸之后，终于忍不住，提着沈云间的后衣领出了门。
一点五十五，沈云间准时出现在教室座位上。
同桌李子奇显然也是刚睡醒没多久，打着呵欠看着他，“哎？你怎么现在就来了？你不是最烦上老班的课吗？不能玩手机他还老点名，今儿怎么来了？”
沈云间：……脚趾头疼。
李子奇又道：“听说老班今天要讲作文，把上节课写的作文讲一遍，鬼知道上节课写的什么鬼作文，他指定又要点咱俩名，要不咱俩出去打球躲躲去？”
沈云间微一侧眸，就看到沈也飘在自己旁边恶狠狠地瞪着自己，阴恻恻地说道：“你敢出这教室一步试试看。”
沈云间忙不迭摇头。
“不躲吗？”李子奇道：“你该不会真要上这节课吧？沈云间你是不是发烧了？”
沈云间没说话，只是又看了眼身侧，然后心情很好地拿出语文书。
李子奇震惊地看着沈云间，忍不住摸了下他的额头，也不发烧啊。
两点整，班主任走进教室，看到沈云间和李子奇也在，显然有些意外，先是批评了他俩上午逃课的事，不过顾念着沈云间有伤，没有批评得太狠，只是念叨了几句就让他俩坐下了。
上课期间，果不其然班主任又把他俩叫起来点名，奈何他俩上节课都不在，作文也没写，所以只是又训了一通，让他俩课后把作文补上。
坐下后，李子奇以书挡脸，实在忍不住低声道：“我就说他会训咱俩吧，让你躲你不躲。”
沈云间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书本，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木已成舟，李子奇也懒得多说，他看了眼沈云间手臂上的纱布，低声道：“还没顾上问你，你手臂怎么样啊？周末给你打了两天的电话你也不接，在你家外面蹲了半天也没蹲到你人，这两天你去哪了？”
沈则成这两天一直给沈云间打电话发短信骂他，言语肮脏得没眼看，所以沈云间干脆就关机了，只有昨晚开了一小会儿，倒是看见了李子奇的未接来电，只是那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就没回。
“我没事，”沈云间低声道：“我回平安村住去了，没带充电器，怕手机没电，所以就一直关机来着。”
李子奇点头，“那现在就你一个人在平安村住着啊？”
沈云间又瞟了眼旁边，心想也算得上是自己一个“人”吧，毕竟另一个不是人，于是点了点头。
李子奇道：“怕不怕？怕的话哥们晚上陪你住去。”
沈云间白他一眼，“你恶不恶心？”
李子奇嘴角抽了抽，道：“也是，你一个把鬼片当下饭剧的人，怎么可能会怕自己住。”
莫名的，沈云间面色一绯，他悄悄看了眼已经飘到身后的某鬼，他听了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百无聊赖地在看墙后的板报，这才松了口气。
李子奇又道：“说起来我还没去过你平安村的家呢，周末找你玩去啊。”
“嗯，再说吧。”
下课的时候，班主任把沈云间叫去了办公室，不外乎还是因为打架的事，但是说到底是外校的来学校后门找事，沈云间算是受害者，所以也没有过多苛责，但不免还是责备几句，怪他没有第一时间报告老师，反而去打架，尤其还动了刀，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故而该有的惩罚还是有，尤其他素日的表现也好不到哪去，所以罚他写八百字检讨。
沈也飘在旁边想，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老子什么时候写过检讨这玩意儿？轮到沈云间……这个不争气的！
尤其看沈云间的表情，一副“你罚不罚是你的事写不写是我的事”的表情，沈也就更来气。
好在剩下的几节课都相安无事，一直到放学，沈云间说要去买东西，李子奇想要陪同被沈云间拒绝，沈云间从学校车棚取了自行车。
李子奇道：“你真不用我陪？你现在就一只手还骑车，还要买那么多东西，确定没问题吗？”
沈云间看了眼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某鬼，对李子奇摇摇头，“放心吧，我不骑，我就推着，就用车筐装东西而已。”
李子奇点点头，“那行吧，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说完便骑车走了。
沈也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鬼并没有重量，他叉开腿坐着，这样车子如果不稳的话，他可以随时支腿维持平衡，不让车摔倒。
沈云间骑着车往超市走。
沈也坐在后座上道：“我都多少年没碰过自行车了，大概从我会骑自行车起，就再也没人载过我了，便宜你小子了。”
沈云间一笑，“嗯，我的荣幸。”
“那是必须的。”沈也傲然道。
三月早春的季节，路边的杨柳有的已经冒出了嫩绿的枝芽，夕阳的阳光洒下来，犹如穿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微风吹来，杨柳的枝桠和他们的衣衫，都在微风中轻轻飞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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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别的没骗过吗？沈叔叔我不信。
大魔头：小骗不算骗。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