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
沈也扫了眼网吧墙上挂的时钟，然后拍了拍包间的沙发。
“小孩，起床了。”
昨夜，沈云间终于败于沈也的“压迫”之下，愤愤地躺到了沙发上，却还是倔强地睁着眼睛不肯睡，沈也也不催，反正没电没光没手机的情况下，谅他也坚持不了多久，果然，很快沈云间就睡着了。
沙发上的小孩听到声音动了动，眼睛立时要睁开，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本要睁开的眼睛闭得更紧，甚至翻了身面朝沙发里侧，俨然并没有打算起床的样子。
沈也瞥起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又拍了拍沙发。
沙发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沈也那点可怜的耐心尽失，直接一脚踹到了沙发上，踹得沙发连同沙发上的人都一震。
沈云间愤然地起身，抿着嘴瞪着沈也。
沈也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得纯良无害，“你该准备起床去上学了。”
永和中学七点半上早自习，其实沈也已经忘记了，不过前两天在教室外面飘着的时候，偶然又听到的而已。
沈云间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又重新躺回了沙发上，似乎打算继续睡。
沈也瞪着他，这小子又打算逃课？
“沈云间，我说让你起床。”沈也道。
沈云间躺在沙发上闭着眼不动。
“啧，”沈也挑了挑眉，“五年不见，看来你是真忘了我什么脾气了啊。”
七点半，永和中学，初二一班。
对于沈云间同学居然出现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不止全班同学，连班主任都十分震惊，进门的时候特地再三确认了班牌号，还以为自己走错班了。
毕竟这小子什么时候准时上过早自习？
第无数次接收到老班惊讶疑惑又饱含赞许的眼神，甚至老班还提出中午去广播室好好宣扬一下今天沈云间来上早自习的事迹，沈云间咬着牙拿出本书立在桌子上挡住脸。
想到刚才自己被沈也一路提着衣领，从网吧提到学校，甚至为了怕人发现自己是被提着的，沈也“贴心”地让他脚尖着地，如此提了一路，他脚趾头都快磨破了，现在火辣辣的疼。
沈云间瞥了眼后门，如果身后没有飘着只鬼的话，他早就从后门溜出去了……
“认真早读。”沈也飘在沈云间后面，没有温度的手敲了敲他的肩膀，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沈云间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沈也笑得挺慈祥，“本来提早一个小时叫你，是给你留出时间吃早饭的，你非得磨蹭，看，早饭也来不及吃吧。”
沈云间嘴角抽了抽，同时悄悄打量着后门，思忖着如果自己突然跑出去，身后某鬼应该不至于……
“小云间。”
身后某鬼的声音打断了沈云间的思绪。
“泰国有部鬼片，男主脖子上一直骑了只女鬼，”沈也道：“你应该不会想体验脖子上骑了只鬼是什么感受吧？”
说着，沈也给他秀了秀自己的大长腿。
沈云间终于收回视线，看向了立在面前的书本，结果看了没一会儿，就忍不住犯了困，但感觉到身后殷殷冒出的寒气，沈云间强撑着不敢睡。
沈云间正迷糊着，只感觉脑袋上突然又覆上了那只没有温度的手。
沈也没敢用力，以免被人看出异常，只是轻轻揉了揉那灰色的发丝，道：“实在困了就睡会吧。”
沈云间虽然不愿，但还是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他。
沈也道：“你昨晚睡得太晚，困也正常，早自习而已，睡就睡吧，
第一节 课时醒来就行，你睡吧，待会儿我叫你。”
沈云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忙地别开眼睛，嘴唇抿了抿，不想再看沈也似的，果然趴在了桌子上，闭眼睡了起来。
沈也飘在沈云间身后，怕自己的阴气冷到他，还特地贴心地往后挪了几寸。
沈也想，可能是孩子青春叛逆期吧，虽然小时候的自己没有叛逆期，但那只是小时候自己窝囊的性格所致，可内心本质里也是叛逆过的，只是怕挨打没表现出来。
沈云间本来没想睡的，只是故意闭上眼睛而已，可他昨晚确实睡得太晚又起得太早，实在是困了，没想到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沈云间是被课间的嘈杂声吵醒的，睁开眼发现班里正闹腾的厉害，他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下课了，自己居然连下课铃声都没听见，他先是愣了愣，随即想到，某鬼不是说要叫醒自己的吗？
这样想着，沈云间拿出手机，没有解锁，就着黑色的屏幕假装在照镜子摆弄头发，同时借着反光悄悄往身后照去……
没有！半个鬼影都没有！
沈云间顾不得，捏着手机忙着回头，果然身后空无一人，只有赤条条的墙壁。
沈云间猛地起身，下意识想朝窗口走去看看窗外，突然手臂被人扯住。
沈云间忙着回头，扯他的人是杨肖。
“沈哥，李哥上学的路上被校外的浩哥堵了，就在学校后门的胡同里！”杨肖急道。
沈云间微顿，转念想到，估计是昨晚浩哥来堵自己和李子奇，反而被打了一顿，越想越生气，于是今早带人来报复，堵在他们常翻墙的后门处，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准时来上早自习，所以只堵到了李子奇。
沈云间于是不再耽搁，立即跟杨肖冲出教室。
当他们赶到后门的时候，只见浩哥昨晚被伤得不轻，鼻青脸肿的，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而他带来的足足有六个人，围殴着李子奇一个，李子奇单打不过，正倒在地上，被他们拳打脚踢着。
沈云间二话不说冲了上去。
那六人中其中一个是认识沈云间的，见到他脸色顿变，退到浩哥身边道：“浩子，你要弄的另一个人是沈云间？”
“是啊，老张你不会怕了吧，”浩哥道：“再能打不过是一个初中生而已，他妈的有什么好怕的，怂不怂啊你？”
“我他妈的不是怕，”老张一顿，继续道：“也不是因为他能打，而是因为他够狠。”
和不要命。
他们平时再鬼混再牛逼，说到底也都是十几岁而已，再打架再斗殴总有个度，总有不敢触碰的高压线，可沈云间没有。
早在几年前他就见识过，沈云间打架只顾赢，只要能赢不介意使任何手段动用任何武器，他曾见过两年前沈云间和人在烧烤摊打架，沈云间拿着烧烤用的铁签子直往人身上扎，跟扎西瓜似的，差点把人扎成筛子。
他像是从来不在乎出不出人命，只要能赢。
宁得罪无赖，勿得罪疯狗。
老张有点想退怯了。
有了沈云间和杨肖的助阵之后，李子奇又爬了起来，和这些人再度扭打起来，沈云间下手又重又狠，很快打得他们见了血，老张见状刚想叫众人走人，忽见寒光一闪，竟是有人带了刀来！
老张忙定睛看去，只见一人手中拿了把瑞士军刀，朝沈云间刺了过去。
沈云间早有防备，及时避开，同时抓住了那人的手腕，使得他的刀刺不下来。
然而那人急红了眼，非要刺中沈云间不可，他欲挣开沈云间的手，可沈云间的手抓得死紧，他实在挣脱不开，干脆张开嘴咬了上去！
李子奇瞪大眼睛。
只见沈云间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危险地眯起眼睛，同时手腕一拧夺过了那把军刀……
自从沈也醒来之后，他和沈云间之间的那股感应似乎消失了，所以找沈云间的时候着实花了些工夫，当沈也来到学校后门的胡同里时，最先吸引他注意的，是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只见沈云间像是疯了一般，手中拿了把瑞士军刀，正对着一个男生胡乱挥着，李子奇和杨肖两个人都拦不住他，那个男生的胳膊似乎被砍中好几刀，血流满了整条胳膊。
浩哥等人被眼前这幕吓傻了，有几个直接被吓跑了，剩下的几个也僵在原地如同石化。
“沈云间你他妈给我冷静点，你是要捅死他吗？！”李子奇抓着沈云间吼道。
然而沈云间好似什么也听不进去一般，抓着那把瑞士军刀再度扑向那人。
沈云间一手抓住那人的衣领，另一手举着军刀就要刺下去——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覆住沈云间的手，沈云间一顿，紧接着感觉自己又被人提着衣领拎了起来。
当然，为防止外人看出来，沈云间的脚尖还是着地的。
可原本沈云间还在挥舞军刀的手，却渐渐放了下来。
沈云间急切地回着头，眼中甚至……含着期待。
他们在胡同打架闹得太大，又动了刀见了血，早就惊动了旁人，有人报了警，很快警察便来了，将所有人带去了派出所。
沈云间开始有些不配合，死活不肯和警察走，直到他看到沈也也飘到了车顶上坐下，这才终于乖乖上了车。
因为都是未成年，警察通知了众人家长，很快都到了。
“沈云间你他妈的出息了啊，还敢跟人动刀！”沈则成一到派出所，指着沈云间骂道：“看老子不抽死你！”说着他撸起袖子就要朝沈云间打来。
“这位同志请你注意一下，这是派出所！”警察喝道。
沈则成愣了愣，这才讪讪陪着笑脸收回手。
警察问话期间，沈云间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有些浑浑噩噩的，一直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飘在对面的沈也，不知在想什么。
“居然把我们家孩子伤成这个样子，我跟你们没完！”被伤那人的母亲在派出所大喊大叫着。
那人已经被送去了医院，家里老人陪着，父母眼下都在派出所。
沈也被她吵得头疼，干脆想出去躲躲清净。
一直静坐在那里，任凭沈则成怎么咒骂警察怎么盘问都不出声的沈云间，突然开了口。
“刀是谁带来的？”沈云间道：“谁先动的刀？”
众人闻声朝他看来。
沈云间撸起左臂的袖子，只见他的手臂上豁然一条好大的伤口，血肉外翻，鲜血淋漓。
沈也眯起眼睛。
沈云间没什么表情，好像受伤的不是他自己，冷冰冰道：“他带的刀，他先动的手，我也受伤了，我只不过是正当防卫而已，难道要我老老实实站着等着被捅吗？”
那人的父母面面相觑不出话，他们认得出，那的确是他们家的刀。
可是这种时候谁都想推卸责任，紧接着他们又吵嚷起来。
沈云间失血过多有点头晕，有些听不清他们说话，便不再听，反正沈则成不可能吃亏，于是继续看着飘在面前的沈也。
眼中，依旧含着期待。
因为此次打架的到底都是未成年，进医院的那个虽然伤得最重，可刀毕竟是他带来的，也不占理，所以警察建议他们私了。
沈云间他们在派出所一直待到半夜，终于谈出一个彼此还算满意的私了方案，签过和解书之后，终于离开了派出所。
一出了派出所，沈云间急着想找沈也的身影，可却发现他出门就不见了。
出了派出所不在警察的视线范围内，沈则成顿时不再压抑怒火，一脚朝沈云间踹了过去。
沈云间本来是可以躲开的，只是他一整天水米未进又失血过多，实在头晕得厉害，一时闪躲不及。
可就在沈则成即将踹到他的瞬间，沈云间感觉一只微凉的手突然拉住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将自己往旁边一扯，避开了沈则成的脚。
是那股熟悉的阴气。
沈云间抬头，只见沈也飘在自己身前，森森地瞪着沈则成。
沈则成见没有踹到，立即又踹了过来，沈也再度拉着沈云间堪堪避开。
连续两次没有踹到，沈则成不禁怒火更盛，破口骂道：“沈云间，我艹你妈的，你还敢躲！”
说着他一巴掌就要朝沈云间抽来，甚至怕沈云间再躲，他另一手打算去将沈云间抓住。
沈也干脆不再带着沈云间躲，只见他眼睛一眯，四周忽地刮起一阵阴风，寒意阵阵呼呼作响，吹得沈则成站都站不稳，更无法扑向沈云间。
沈则成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只能暂时作罢欲抽沈云间的想法，指着沈云间的骂道：“沈云间你这个垃圾玩意儿，整天就知道打架，我跟你妈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老实的东西！”
纵然沈云间现在晕乎得厉害，闻言还是忍不住嗤笑一声。
老实？本分？
风声之大，沈则成没有听到沈云间的冷笑声，继续骂道：“老子没你这个儿子，你他妈的以后别再踏进我们家门，你给老子滚，再让老子看到你回来老子打死你！”
说完沈则成自行开车走了。
阴风终于停了。
所有人都已经走了，街上只剩沈云间一个人。
前面是万家寂静，后面是警局肃然。
好像还真没自己能去的地方。
“去招待所。”一直没有出声的沈也突然道：“招待所住一宿就十五块钱，你身上还是有的吧。”
沈云间却好似没有听到，迈动脚步慢吞吞地在街上走着，沈也却发现，沈云间这不是要去招待所，而是又要去网吧。
沈也飘到前方挡住他的去路，道：“我让你去招待所，网吧吵成这样你怎么休息？”
沈云间却看也不看他，绕过他继续朝网吧走。
沈也再度抓住他那只没受伤的手，狠狠地逼视着他，“沈云间，你非逼我翻脸是不是！”
沈云间终于看向他，突然道：“翻什么脸呢？难道是对我今天的表现不满意？可我不是打赢了吗？虽然我也受了伤，可那家伙比我伤得重得多，你为什么又不满意？”
“我……”
沈云间再次出声打断他，“还有你想怎么翻脸呢？再突然玩消失吗？就像今天早上？”就像……之前。
沈也一顿。
“骗子。”沈云间看着他，这样道。
沈云间挣开他的手，又要朝网吧走去。
“我去给你弄早饭了。”沈也突然道。
沈云间脚步一顿。
沈也看着他，“你早上没来得及吃饭，想让你在课间多睡一会儿，所以就没吵醒你，想把早饭拿回来以后再叫醒你的，结果回到教室就发现你又不见了。”
沈也从那华贵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面包来，道：“从你们学校的商店顺的。”
说是顺的，可沈也的表情没有一丝心虚，十分的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彷佛能被他沈爷“光顾”是那家商店的无上荣耀。
“我是鬼，阳间的东西不是都能碰到的，只能碰到沾了鬼气尸气和你气息的东西，所以为了顺这个面包，着实花了些功夫。”沈也说着，拿着面包的手往前伸了伸。
“小云间，要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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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设定的蓝灰色更偏灰，就跟英短蓝猫的颜色似的，如果实在想象不到沈云间头发的颜色，可以看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