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也本来并不困，毕竟他一个鬼也不需要睡觉，之前睡不过也只是无聊而已，待沈云间睡着之后，他闲着无聊也是无聊，便闭上眼睛也睡了，谁想刚睡了没一会儿，只听沈云间突然惊醒叫了起来。

“沈叔叔，别走，我好想你，你别走……”

沈也忙着侧头看去，才发现原来沈云间没有醒，只是被梦魇着了，所言也不过是梦话而已。

原来白天沈云间说的，梦里皆是他，都是真的……

“小云间，我没走，沈叔叔在这，我在这呢……”

即使在梦中，沈云间依旧紧紧抱着沈也不撒手，沈也整个人都被他抱住，只有一只手能活动，便用那只手轻轻给沈云间拍着后背，就像哄孩童睡觉一般。

沈云间终于渐渐平静，窝在沈也怀中安稳睡去，沈也这才重新闭上眼睛。

闭眼睡觉对时间没有概念，沈也估计也就过了个把小时，只听沈云间又陷入了梦魇中，再次叫了起来。

“沈叔叔你在哪，沈叔叔你等等我，沈叔叔……”沈云间甚至在沈也怀中低泣起来。

沈也立即一边跟他说着话，一边给他轻拍着后背，柔声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听沈云间再次平静睡去。

沈也却没再睡了，睁着眼睛看着怀中人，打量着他的每一寸眉眼，就那么看着。

果不其然，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沈云间又被梦魇着了，不到一晚上的时间，已经三次了。

在沈也不在的日子，他不敢想象，沈云间都是怎么过来的。

沈也一边哄着沈云间，一边拿过他的手机解锁，输入他的生日，果然是这个密码，然后上网找出一个睡前故事，轻声念了起来。

不知道一直听着自己的声音，能不能让他睡得安稳点。

不知是沈云间的梦做得差不多了，还是沈也的声音真的起了作用，后半夜沈云间终于没再惊醒，一觉到天亮。

·

沈云间本来今天还想赖在平安村的，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吃的的话。

骑着自行车，沈云间的视线却连连往旁边看，嘴角更是从起床起就一直扬着没落下来过。

“看路。”沈也飘在旁边板着脸道：“老看着我干什么，眼珠子都快贴我脸上了。”

沈云间嘿嘿笑了声，却还是眼睛紧紧盯着他，只用余光偶尔扫两眼前路。

“沈叔叔你真的回来了，我是不是梦还没醒啊？你真的回来了！”

沈也翻着白眼道：“这话你已经说一早上了，就算我不嫌烦，你不嫌累么。”

沈云间当然不会嫌累，他不会知道，自己多怕今早醒来的时候又看不见他，生怕昨天的重逢又只是个梦。

到了镇上，沈云间先在早点摊上吃了份灌饼和豆腐脑，然后骑车回了童装店。

三年来童装店换了新招牌，名字没换，只是招牌太旧了灯箱不亮了，换新的而已，店面也重新装修过，整体变化不大，只是看着更新了一些。

沈也看着童装店的招牌，久久不言。

沈云间把车停在门口，转头对沈也道：“沈叔叔，爸妈都不在家，估计要下午甚至晚上才回来，你别担心。”说完不等沈也回答，他又开了口：“不过我只是进去拿下换洗衣服和作业什么的，一会儿就出来，你要是实在不想进去，在外面等我也行。”

虽然自己很不想沈也离开自己的视线，一分一秒都不行。

常明一中的宿舍可没有洗衣机这么奢侈的东西，所有衣物只能手洗，衣服倒还好，床单被罩什么的洗起来难免麻烦，所以偶尔沈云间会拿回来，用家里的洗衣机洗完之后再带回学校，以及拿上下一个季度要穿的衣服。

沈也收回视线，道：“你明天回一中也得在镇上坐车，你背着那么大包行李回平安村再背回镇上，折腾什么，今晚就住这。”

沈云间本想说自己不累没关系，只见沈也已经穿墙率先飘了进去，沈云间无奈，只能拿钥匙去开门。

沈云间开了门之后就没再关，沈则成和云雪琴去参加葬礼了，赶上周末沈司潼放假，也一并带上了，所以他开着店门，顺便卖卖东西。虽然他常年在外上学，但反正货架上都有价签，就算有讲价的，他也知道大概利润，知道还价的底线。

沈云间牵着沈也上了楼，先把床单被罩什么的放进了洗衣机里，然后拿着书包又下了楼，准备在楼下写作业。

“我脸上是有答案吗？你不写作业老盯着我看干什么？”沈也问。

沈云间坐在柜台里写作业，沈也坐在橱窗里的模特脑袋上晒太阳，如果凡人能看到，就会发现这一幕出奇的惊悚。

沈云间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忙着低头写作业，写着写着不自觉地盯着沈也发呆。

沈也：……

行吧，沈也从来也不要求沈云间的成绩，甚至考不考上常明一中他也不在乎，只要沈云间别走上歧途他就知足了。本来想着再次相见沈云间会不会又变成一个叛逆少年，从抽烟打架上网变成好赌吸D涉H什么的……

幸好没有，甚至还知道主动写作业，沈也很知足了，要啥自行车。

虽然现在网购越来越普及，但是小镇的快递行业还是不够发达，所以还是有许多人都在线下购买衣物，故而一天下来还是有几个客人的。

沈也看着沈云间熟练的导购、推荐、打包、收银，然后坐回柜台前继续写作业。

他做的很好，沈也这样想。

嗯，挺好的。

九岁的沈云间乖巧懦弱，十四岁的沈云间叛逆易碎，如今十七岁的他隐隐可见九岁时的乖巧模样，却比九岁时更加坚强，甚至多了几许温柔。

他这样很好，沈也再一次这样想，真的很好。

除了还多了几分娇气之外。

但也很好，非常好。

然而沈也刚这样想完，只听沈云间手机响了起来，是沈则成来的电话。

沈云间的表情无甚反应，近乎平静地接起来，虽然刚一接通，沈则成大嗓门的骂人声便传了出来，都不需要外放就足以让沈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妈的，你还知道接电话，昨天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说不回来住就不回来住，你知不知道你少住一晚少看一天店，店里损失多少钱！要不是昨天老子没空，看老子不去平安村抓你！”沈则成骂道。

本来一天也卖不掉多少钱，沈云间这样想。

可是面上，沈云间依旧没什么表情，没有愤怒，没有不悦，没有委屈。

平静，对，沈也只能想到这个词语来形容，就是平静。

沈则成先骂了一通，然后语气才稍稍平缓，喝道：“你他妈现在在哪呢？”

沈云间依旧平静道：“店里。”

“嗯，在店里就行，你他妈要再敢跑，看老子不打死你！”说完沈则成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沈云间看向沈也，甚至还朝他笑了笑。

沈也：……这孩子不会这三年出了什么心理问题，傻了吧？

沈云间又笑了下，道：“沈叔叔，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你是不是在想，他还是老样子，依旧这样对我，我为什么还要搬回童装店？不选择继续住在平安村，起码眼不见为净？甚至如果是你，放假都可能不回来，在学校躲清静？”

沈也不可置否。

“本来是这样想的，我也想在平安村等你的，但我后来想，不行，他们必须履行做父母的责任。”沈云间道：“我如果一直躲在平安村或者学校，正好给了他们借口，让他们不再给我生活费和学费，甚至可能会逼我辍学出去打工。”

“想象一下，如果学校放假我没回来，而是留在学校，只用手机跟他们说我没有生活费了，让他们给我转，沈叔叔，你觉得他们会给我转吗？”沈云间看着沈也问。

沈也知道，不会，有些压力必须当面给，甚至可能需要沈云间当面缠很久才能拿到生活费。可如果只是用手机联系，只要不接电话或者拉黑，就可以一劳永逸。

沈云间和前世的自己不一样，前世的自己就是个窝囊废，从不敢忤逆父母，还算顺从，就算初中也住在平安村没有住童装店，但一日三餐也是在童装店吃的，让沈则成二人还有养他这个儿子的觉悟，到了高中要生活费的时候，虽然每次要的都很困难，但只要舔着脸挨着骂甚至挨着打，总能要到的。

沈云间道：“不过我也不是每次放假都回来的，只是依时间和情况而定，必要时回来提醒他们一下，该给我生活费了，而且必须给。”

沈也看他，“你很缺钱？”

沈云间摇头，“还好，其实沈叔叔你三年前给我的那一万块我还没有动，但是这笔钱是例外，不能因为有这笔钱，就让他们逃避供我上学的责任。”

“我这话说出来可能很多人不认同，或许还会有人骂我三观不正、白眼狼、不孝之类的，但我不在乎，”沈云间道：“给我生活费供我上学是他们做父母的责任，我未成年之前他们必须抚养我。如果我们家境贫寒吃不饱穿不暖，那即使我未成年，我也不会强求，我也会主动提出来去工作为家里分担，但并不是，家里的条件起码还算得上是小康水平的。”

“我不会骄奢淫逸，我会做到勤俭节约，但这笔支出他们不能逃避，这是他们作为父母的责任。我就算以后都不和他们要生活费了，省的这几百块也不会让家里大富大贵，我那个爸爸只会拿这些钱去抽大烟喝大酒，或者喝多了打了人，再把钱赔给人家。”

“也许有人会说，你手上明明有一万块，凭什么还要和父母要钱，父母把你养大花了更多的钱，甚至给了你生命就已经很伟大了，你不应该要求其他……巴拉巴拉之类的。那我还是那句话，抚养孩子起码到成年，这是父母不可逃避的责任，不养就别生。”

“这笔钱我也不是不给他们，而是不能给，甚至不能让他们知道，因为他们一旦知道了，这笔钱必定会夺走，甚至以后都不会再给我一分钱了，因为他们会怀疑我还有别的私房钱，会怀疑这笔钱来路不正，还会觉得我已经能挣钱了，那就别上学了，继续出去挣钱吧。沈叔叔你知道的，这就是他们的性格。”

“但我还要上学，没钱真的不行，明年我就要上大学了，沈叔叔，我不觉得他们会愿意供我上大学，所以我必须做好准备。”

“我如果放弃了，表面上只是放弃的这一万块和每月几百的生活费，但实际放弃的可能是我整个人生轨迹。”

沈也没有反驳，因为作为过来人，他知道沈则成和云雪琴是真的不会供沈云间上大学，甚至高三就已经不怎么供了，因为高三要买的学习材料太多了，要不是因为学费是开学时就交了退不了，估计连高三都上不了。

沈云间道：“所以我必须逼着他们承担起做父母的责任，起码供我到成年，他们别想逃避，我也不允许，即使互相折磨，我也绝不让他们逃避，纵然被骂不孝三观不正，我也认了。”

当然，自己将来也会供养他们，但这一切得是在自己成年、有工作能力之后。

身为人子的责任，他也不会逃避。

听他说完这么多，沈也依旧坐在那个儿童模特的头上，定定地看了沈云间一会儿，突然笑了。

“小云间，你比我聪明。”

前世的自己，太蠢。

把自己的一切交付的干干净净，最后，一败涂地。

沈云间一听，放下笔来到了沈也面前，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道：“不，是我的沈叔叔太好、太好了。”

是我的沈叔叔用你前世血一般的经验，给了我前车之鉴。

沈也皱着脸把他从自己怀里揪了出来，嫌弃道：“我说你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动不动往别人怀里钻，这是什么习惯啊？”

“我没有动不动往别人怀里钻，只有沈叔叔。”沈叔叔看着他，“沈叔叔，不可以吗……”

“……”沈也扶额，“不是，我跟你长得一样啊，几乎是一模一样，你往我怀里钻你不尴尬吗？你就没有照镜子的感觉吗？”

沈云间还是伸着手要抱他，“还好啊，这三年我实在太想沈叔叔，又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就想着你可能和我长得一样，我就照镜子，就当是见你了。”

沈也：……自己这么自恋的吗？

好像是挺自恋的。

结果沈也一个不察，又被沈云间抱住，贴了好半天，连贴带吸，跟吸猫似的。

高中课业繁重，好在只放了两天半的假，作业不算太多。下午沈云间写完作业后，就拉了把椅子到橱窗前，有事没事继续往沈也身上贴。

沈也翻了个白眼，也就由着他去了。

然而吃过晚饭以后，沈云间肉眼可见的不安起来，表情那叫一个凝重。

“沈叔叔，要不今晚我们去网吧通宵算了，你放心我其实这三年很少去网吧了，除非偶尔有正事。或者我们干脆还是回平安村吧，我那行李也没多重，或者干脆明天走之前再来童装店拿行李也行……”

看着沈云间慌忙忧心的样子，沈也打断他，“你是觉得沈则成和云雪琴快回来了，知道我不想见他们，所以想带我躲出去？”

沈云间没有回答，而是闭了下眼睛，彷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睁开眼睛看着沈也道：“沈叔叔，要不你今晚回平安村去住吧，不用在这里陪我了。”

沈也抱起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确定？你舍得？”

沈云间摇头，“舍不得，但我不想沈叔叔不开心。”

沈也笑了，“那你会不会表面上让我回平安村，晚上再偷偷来找我啊？”

沈云间一滞，显然被沈也戳穿了心事。

“笨蛋，”沈也忍不住又笑了声，“放心，我没事，我虽然不想见他们，但是他们也不配让我躲着，今晚我陪你住这。”

“可是……”

沈也再次打断他，“他们入不了我的眼，小云间，我只管你就够了。”

沈云间一怔，痴痴了看了他一会儿，又扑到了他怀里……

·

虽然整个一下午，沈云间有事没事就往沈也怀里钻，小鸟依人似的，然而在听到门口传来汽车停车声时，沈云间瞬间直起身来，挡在了沈也面前。

彷佛，只要能让沈也少看一眼，也是好的。

他背对着沈也，所以沈也没有看到，在沈云间转身时，眼底的冰冷。

这会儿时间已经快九点了，沈则成和云雪琴带着沈司潼从车上下来，沈则成一身酒气，显然又喝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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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沈也身高182cm，沈云间现在181com，最后定格在186cm，毕竟他比沈叔叔前世有人养发育的要好。

我并没有一定说沈云间说得是对的，亲情本来就很复杂，他说的一切是建立在他了解沈则成和云雪琴的基础上，我也不知道对错，如果有人真的觉得他不孝白眼狼三观不正什么的，我也不反驳，想骂就骂吧，但适可而止不骂脏话就行。

沈云间和沈司潼虽然差十岁，但是沈司潼比沈云间生日早，所以他已经八周岁了，沈云间还十七，不过他也快了，他生日的过年那段时间，后面会写。

至于满十八周岁了，就可以……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