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也敛眸。
一行人悄声地顺着楼梯往四楼走，然而上了半层之后，几人说什么也不肯上去了，停在转角磨蹭。
“老沈呢老沈呢？我得挨着老沈站着。”朱子豪说着颤巍巍地凑了过来，非要搂住沈云间的胳膊，任他怎么甩也甩不开。
高远见状白他一眼，“耗子你丢不丢人，人家女孩子结伴上厕所都没你搂得这么紧。”
“不丢人，”朱子豪吓得直哆嗦，直到挨着沈云间这才好点，不过牙齿还是有点打颤，“我跟老沈天下第一好，好兄弟搂搂抱抱怎么了。”
沈也挑了下眉。
沈云间本来挣脱不开就由着他抱着了，听完这句却无论如何把他甩开了，无情道：“谢谢，不熟。”
朱子豪还想往沈云间这边凑，却见他直接躲去了沈也后面，小鸟依人般把下巴往沈也肩上一放，双手圈住沈也的腰，意思很明显，他没手了。
沈也：……
朱子豪：……
他瞬间不想去缠沈云间了，甚至还有点嫌弃。
“那怎么办？”郑贤超道：“咱们一直待在这也不是个事啊，要不今日探险到此结束，咱们回去睡觉？”
想到郑贤超又要去自己宿舍睡觉，沈云间黑着脸刚要拒绝，却听胡彬开了口。
“嘘——你们听！”
胡彬离四楼楼梯口最近，他一开口所有人顿时噤了声，仔细聆听。
四楼楼道空荡荡的，所有同学都在宿舍里睡觉，只有隐约的滴水声从尽头的水房传来，那是坏了的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同时还有呼啸的夜风，从四楼那个有些关不严的窗户吹进来，风声回荡在楼道里，显得四楼更空荡阴森了。
突然间，四楼传来两声很轻的“咚咚”声，很轻很轻，像是敲门一般，但是又不太像，跟实际的敲门声又有区别，并不真切，似真似幻。
敲门声只响了两声，所有人却都吓白了脸色，除了沈也和沈云间。
“你、你们听到了没？就是这个声音……”郑贤超颤声低声道。
胡彬咽了咽口水，也用气音道：“敲门声吗？又好像不太像啊，更像是风吹动门板的声音啊。”
“风吹门板哪是这样啊，这明明就是敲门声！”
“那、要不……谁上去看看？”
这个提议一出，却没有人动。
朱子豪咽了口口水，“那声音响两声就没了，会不会已经走了？”
郑贤超佩服地看他，“你要上去？”
朱子豪忙不迭头摇成了拨浪鼓。
郑贤超：……
“我去。”沈也道。
所有人齐刷刷地朝他看来，顿时投来钦佩的目光，果然不愧是沈哥的哥哥！
沈也没什么表情道：“你们在这老实待着，没我允许不许上去。”
沈也这话说得傲然，是上位者命令的语气，可众人闻言却没人觉得不妥，丝毫不觉得被“同龄人”如此命令有什么失当，接受度极高。
沈也刚要上楼，沈云间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看到沈也的脸色，沈云间就知道这四楼绝对不简单，如果只是人为恶作剧或者什么误会，他不会是这个表情，这四楼绝对真的有问题！
“小云间你别担心，没事的。”沈也给他眼神示意，就算真的有鬼，他沈爷怎么会放在眼里。
沈云间却不肯撒手，“我跟你一起上去。”
沈也微微皱眉。
沈云间坚定道：“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他说得坚决，义无反顾。
哪怕沈也不同意，他也会跟上去。
沈也眉头皱了会儿，松开来，道：“行吧。”随即又对其他人嘱咐了句在这等着，便拉着沈云间的手上了楼。
昏暗的四楼楼道，只有外面些许光亮照进来，但也只能照亮窗前寸地，楼道深处还是漆黑一片。
这是沈云间眼中的景象。
“沈叔叔，”没了旁人，沈云间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这样称呼他，“如何能让我有阴阳眼？”
沈也挑眉看他。
“我想看沈叔叔眼里的世界。”沈云间道。
沈也想了想，倒是没反对，只是把食指送到口中咬破，鲜红的血流了出来，然后在沈云间的眼皮上各点了一下。
这还是沈也恢复肉身以后第一次流血，如今他的血已经是鲜红色，与常人无异。
沈也咬破手指倒没什么，沈云间先急了，抓住他的手指允去上面的鲜血。
再抬眼时，沈云间看到满楼道的阴气森森，其实他什么也没看到，这楼道似乎和平时无异，但他就是莫名觉得看到了阴气，还有许许多多的绿色粒子。
“沈叔叔，这些绿色的是什么？”
“鬼力。”沈也道。
“那么说这里真的有鬼？”
沈也没说话，只是朝前方尽头的第三间宿舍方向看去。
沈云间这才发现403宿舍门口飘了个人影，只是被门框挡着，所以沈云间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个人影居然是半透明的，甚至脚下没有着地，是漂浮着的！而他的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绿色鬼力。
是鬼！
沈云间刚想叫沈也，沈也却已经率先朝那鬼走了过去，沈云间只能忙着跟上。
走近后沈云间看到，这鬼看起来有些年纪了，起码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发白留着羊须胡。
沈云间也不是第一次见鬼了，毕竟小时候曾一下子见过几百只，这会儿只有一只。而且这鬼其实并不可怕，只是脸色惨白中带着森绿，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瞳仁，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只是他知道一个鬼的可怕程度不能只看外表，他身边这个看起来更眉目如画，但实际……
这样想着，沈云间上前一步，挡在了沈也身前。
沈也看他，眼睛转了下，道：“小云间你让开，这可是个厉鬼。”
沈云间听完，把沈也挡得更严实了。
沈也：……
不过看着眼前这鬼，沈云间顿了顿，悄悄回头道：“沈叔叔，这鬼怎么不理我们啊？”
只见那鬼在403门口停了会儿，又飘到了404门口，期间好像没看到沈云间二人似的，兀自抬起了手，敲在了404的门板上。只是他是鬼，触碰不到人间的门板，手从门板上穿过，不过手抬起时带动的空气撞在了门板上，发出了“咚咚”两声，好似风吹动了门板。
原来这就是那敲门声。
这鬼敲完门之后就盯着门板瞧，嘴唇动着似是在说什么，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发出鬼泣般的悲鸣。
沈云间还想回头问沈也，沈也干脆伸出手打了个响指，沈云间看到那鬼浑沌的神色瞬间变得清明，好似一下子恢复了神智。
沈云间如临大敌，双臂张开将沈也牢牢护在身后，却听那鬼道——
“大超啊，孙子啊，你可别玩游戏了，好好学习啊……”
沈云间：……
楼梯拐角。
“老沈和大沈哥上去也有一会儿了，怎么也没个动静啊？”朱子豪问。
高远道：“没动静应该是好事吧？沈哥出了名的不怕鬼，不但不怕而且对妖啊鬼啊之类的特别感兴趣，就算真的有鬼，说不定他有什么驱邪的法门呢。”
朱子豪皱眉，“不行，我们就这么让他俩上去太不厚道了，我得上去看看。”
郑贤超拉住他，“那你也不能自己上去啊。”
高远道：“就是啊，刚才大沈哥说了，让我们在这老实待着，别上去捣乱。”
朱子豪忍不住低喝道：“难道我们一群人躲在这，丢下他们俩不管？”
高远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自己上去肯定不行，要上去咱们一起上去！”
朱子豪脸色这才好转。
胡彬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道：“不过大沈哥确实不让咱们上去捣乱，这样吧，再等最后十分钟，十分钟一到他们还不下来，我们就一起上去。”
众人点头。
四楼。
沈云间听完那鬼的阐述后，道：“所以，你是郑贤超的爷爷，生前做的是建筑工作，十几年前给这学校建宿舍楼的时候不小心出了意外，死在了这里，灵魂也就一直没有离开学校。十几年后你偶然发现郑贤超是你孙子，见他整天不好好学习熬夜打游戏，就想提醒督促他？”
郑爷爷连连点头。
难怪国庆放假前，郑贤超因为生病提前请假回家的那几天，没听住在四楼的同学再说听到敲门声，原来是随郑贤超而来。
沈云间瞥眉，“那你就不能好好提醒吗？你每天晚上这么敲门，我们其他同学被你吓得都没法休息了。”
对此，郑爷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也和沈云间身高相量，被他这么严严实实地挡着，实在连了脸都露不出来，最后没办法，干脆把下巴往沈云间肩膀上一放。
沈云间一僵。
沈也替郑爷爷解释道：“老爷子也不想的，他本来就是个弱鬼，出于对子孙的牵挂才没有羽化归尘，留了一缕残魂在世。可死了这十几年他早就神志不清了，做的一切行为也都是潜意识里的，他就算想好好提醒那个郑贤超，可他五感尽失，连郑贤超住哪个宿舍都感应不出来，只能知道大概在四五楼，所以每天晚上才能挨个宿舍敲。”
沈云间其实没仔细听，一颗心都在自己肩膀上。
他的脸一下子通红，可惜沈也在他身后没看见。
“不过，”沈也又道：“既然你现在恢复了神智，赶紧滚，再在老子眼前晃悠小心老子吃了……撕了你！”
沈云间耷下眼睛，沈也忙着赔笑。
“口误口误，我是文明鬼，不吃鬼只吃饭。”
“爷！”郑爷爷扑通一声朝沈也跪下了，“这位爷，我知道您神通广大，求求您了，别赶走我，我没想干什么，只想陪在我孙子身边。”
沈云间无语地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反过来一口一个爷地叫着沈也。
“不行，”沈也无情拒绝，“如今我们家小云间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你如果不走，每次想到四楼还有只鬼，我们家小云间难免会分神，他可是个高考生，精力最宝贵了。”
“这位爷，我保证！我绝对老实躲着不出来碍您二位的眼，一直呆在四楼绝不下去，就算您二位上四楼我也会躲起来，爷求您了，别赶我走！”郑爷爷道。
沈也还想拒绝，只听郑爷爷又开了口。
“爷，求您就成全我吧，我只是想最后再陪他一段时间，”郑爷爷哽了哽，“毕竟人鬼殊途，我也就只能最后陪他这一段高中时光了，以后他会上大学，会工作，会娶妻生子，我一个鬼不能陪他一辈子，我只是想最后看看他。”
沈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