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观,很大部分上是自己建立的。
我有时候在想,或许我天生就是一个操心的命,一个婆婆妈妈的性格,所以照顾小宇没有那么多怨言,也可能是因为在我开始懂事的时候,小宇还什么都不懂。
所以他感受不到家里冰冷的气氛,听不到我爸妈争吵的声音,也看不到他们因愤怒甚至扭曲的面容。
因为这个时候小宇都会安安静静的在床上睡觉。
他的稚嫩、门、墙,都是他的保护膜,但我没有,我总是会被拎到客厅,接受他们地质问,回答离婚了是愿意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
我只会哭。
但那个时候哭没有用,谁都不会安慰我,也不会有人哄我,只会捏着我的肩膀说哭什么哭,说话啊,跟着谁啊。
有时候他们说一人一个,有时候他们说要的话就两个都要。
我和小宇像商品一样被他们处置,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跑去看我在床上玩毛绒玩具的弟弟,他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我,我对他哭,他就懵懂地擦掉我的眼泪,我就上床抱住他。
没有人关心我,只有他。
虽然他什么都不懂,但是和他在一起我就很有安全感。
我小声和小宇说,无论他们怎么决定,我们都会在一起。
如果他们都不想要我们,我就带你走。
其实我想过很多次,我妈是不是真的不想要我们,也可能不是,因为她也强势过,说小宇太小了,跟着她会好得多;我爸又是不是真的想要我们,其实也不是,或许是因为他掏不起我妈所说的,如果我们两个都跟着她,他每个月要掏近一万的生活费。
但后来怎么演变成我妈出轨,然后不要我们了,我并不是很清楚。
我和小宇一样,记事很早,那些好的坏的,基本都有印象,可是再详细,或许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意识,让我不想提起任何一段过往。
像楚澜见我第一面,说我是孤儿,我并不生气。因为听过很多,也渐渐不再放心上,像陶冶替我打抱不平,说大部分家长都偏心老二,不关心老大,其实我爸也是这样,我能感觉出来,我和小宇,他更喜欢小宇,像很多时候其他人都有家长陪同,我却只有我自己,我也不感到难过。
因为委屈受得多了,就不再觉得是委屈了。
我从来不拿自己和其他人比较,因为我没有童年,没有童心,没有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和幻想,我能很快接受现实带给我的一切负面情绪和影响。
所以我有时候看小宇,看他对玩具或者生活物品的钻研,都感觉他很可爱。毕竟这最起码说明世界对他有很大的吸引力,而他也乐于探索和追寻。
但我不行,我是一个木讷,无趣,灵魂老旧的人。
哪怕就算这样,他对我有其他想法,我也不能抛弃他。
我独自坐在花坛边想了很长时间,然后回家了。
我爸问我是不是和小宇吵架了,我说不是,他说小宇在储藏室,不知道在干什么,也不吃晚饭,让我去看看。
储藏室大部分时候是小宇在用,用来钻研他所感兴趣的东西。
我很少进去,也很少打扰他,因为怕他不开心。
在这个时候,我猛然意识到,其实我和我爸对他的关心都很少,这种关心不是对他的嘘寒问暖,而是了解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和观念。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小宇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对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也从不闯祸,在学习上也不需要人操心,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关照的呢?我陷入沉思,猛然惊觉这种堪称隔阂一样的东西是避免不了的,因为我们,我爸,我,小宇,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共同话题很少,我们甚至没有什么交流,因为完全不知道交流什么。
正如我爸所说,小宇把门反锁了。
我只能敲门,喊他的名字。
两秒后,小宇把门打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不可避免地和他对视,感到前所未有的尴尬,甚至想往后退一步。
但我忍住了。
我故作轻松地笑笑:“不吃饭饿不饿。”
他冷笑了一声,站直身体。
我才意识到他已经快和我一样高了。不免思绪抛锚,现在的小孩儿长得是真高,还是因为我营养不良?我高中的时候估计比他得低一个头。
回神看到他盯着我,我笑笑:“想不想吃火锅。”
我很少带小宇出来吃饭,因为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吵闹,恰好我又懒。
我选了一家不太近的火锅店,还没进店就闻到浓郁的火锅香气,不免胃口大开。
我们选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点菜选锅这种都是我的活,小宇都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任何异议。
他全程都在看我,我知道。我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在等我开口,等我说话,等我批评。
但我不会。
我只是在他想要低头的时候和他说:“你永远是我弟弟。”
他抬眼看我,我给他倒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啊,奇妙的事,比如阳光有多明媒,阴影就有多黑暗,很多时候人们都觉得这是敌对的,把阳光比作明亮,光明,幸福,把黑暗比作阴暗,潮湿,不堪,对于一个热爱光明的人来说,太阳无疑是他的追求,但对于一个忠诚于黑暗的人来说,阳光就是匕首。”
他低头摸索着茶杯,没什么表情。
我有些尴尬地笑:“但实际上我觉得他们是共生的,水至清还无鱼呢,这说明鱼也有自己的小秘密需要掩盖,那人呢,每个人都是千奇百怪的,也会有自己千奇百怪的小秘密,只不过其他人不知道罢了,所以大家其实都很奇怪,你不用……觉得自己是例外的。”
他的手指一顿,轻声问:“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我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无法解释为什么小宇会对着我勃起。
但我知道他一定比我更迷茫。
因为他的堕落,他所说的回不去了,他看着我说还不跑吗,以一种像揭开伤疤一样让我看他的生理反应,最后我跑出去时他一动不动,静默的像一幅画的身影。
小宇很聪明,他一定比我还意识到自己的不同,他会把自己当成小怪物,当成被人唾弃的那个,所以他强吻我时眼底是笑着的,那是一种孤注一掷到甚至有些绝望的笑,而不是洋洋得意,阴谋得逞的狂妄。
我是想跑,如果可以,我可能直接买了车票就远走高飞了,但幸亏我留下来了。
否则我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等着我。
无论小宇有多离谱,他永远是我弟弟。
像我小的时候抱着他寻求安慰,像我现在开导他。
只有他能救我,也只有我能救他。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提出走一走消消食,小宇没有拒绝。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任何要求。
走了五分钟后,我让他伸出手,然后牵住他。
“你很小的时候,我这么牵过你,但你不愿意,总是甩开我的手,自顾自往前跑,不管前面有没有车,有没有行人,我每次都会吓一跳,赶快跟到你身后,生怕你出一点危险。”
说完我停下,看着他,认真地询问:“小宇,你……有感觉吗?”
他轻轻蹙眉,像是不懂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随后摇摇头。
“我牵你的手。”我晃晃我们两个人的手:“你的心会跳的很快吗?”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摇摇头。
我笑笑,心里长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牵着他的手继续走:“你小时候腿就长,跑得快,我当时就感觉,你将来肯定是一个大个子,果不其然啊。”
他停住,看着我,声音低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停住,看着前面的霓虹,然后转身:“小宇,青春期的男孩儿躁动很正常,关于生理方面的知识因为我,我本身就很欠缺,爸没有和我说过什么,所以我也忽略了对你的引导,但我到底比你大几岁,知道关于性的喜欢是荷尔蒙作祟,这种喜欢是以心动为前提的,而不是肢体接触,我的意思是,你只是误会了,误会你自己了。”
有很多事不是一蹴而就的。
所以我也没打算让他直接想清楚,想明白,关于小宇到底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我也思考了,但他喜欢谁都可以,只要他能幸福。
就是不能喜欢我。
小宇看了我很长时间,松开手。他动动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又闭上。我重新牵住他的手,告诉他希望他能表达他内心的想法,不要再一个人憋着。
他低头看着我们牵着的手,轻轻问:“为什么我会想吻你。”
我一愣。
他握紧我的手:“没有人愿意当怪物,哥。你告诉我我不是怪物,告诉我哪怕我是怪物我也永远是你弟弟。”
他猛然松开手凑近我,我心里咯噔一声,他用力地将拇指摁着我的下唇,我皱眉,他松手,后退两步,淡淡地看着我,舔一下大拇指指腹。
我的脑门嗡的一声,感觉脸热的都要蒸发了。
他笑笑。
“哥。”
“怪物的可怕不是因为他和别人不同。”
“是因为他是要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