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雨记事以来他的家庭就是一个潮湿的洞穴，这种暗无天日的生存空间大大降低了他认为人生是愉悦的观感，那种潮湿是啤酒瓶子倒下后流出的啤酒，带着不刺激但浓重的酒味，也是他哥陈雾坐在小板凳上洗衣服时溅出的白色泡沫，从他有记忆起，他从床上跌下，吱吱哇哇地朝狭小的卫生间爬去，他哥看到他，就把他抱起来，用来不及或者忘了擦干的手，湿漉漉的将他放在床上，他很难受，难受就会痛哭，哭会吸引大人的注意，他的父亲来偶尔来抱他，偶尔烦躁走人，更多时间却是呼呼大睡或放任不管，陈雾却从刚坐下的椅子上再次站起来，又用那双手抱他，让他的脑袋贴近自己的胸膛，这次是温暖的，等他刚止住哭声，他就放下他，重新回卫生间洗衣裳。

老师让写自己的母亲，他贫瘠的亲情中陈雾就是他对于母亲的全部幻想。

就该是那么温柔又冷硬的，安抚他，又不陪伴他，给他生命，又永远离开。

陈雨是很久以后才长大的，长大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仰头看那昏暗的、老旧的小窗，外面铸着一层生锈的防盗网，这里不朝阳，是屋子昏暗的源头，陈雨的优秀与友好，内心的灰暗和抑郁，都是阳光照进来的假象，这里太黑了，黑到没人能看清他的灰暗与创伤。不是第一次强奸他哥，准确地说不是第一次想要强奸他哥，在他以为家里没人，背着自己洗澡的时候，那时的自己多大？十几岁，他毫无防备地在自己眼前抚摸光滑的腿，光裸的嵴背，水滴从身上滚落，雾腾腾的水汽烧的他有些热，陈雾洗澡是不喜欢关门的，因为卫生间太小，小到想要打个沐浴搓一搓，就会碰到冰冷的墙。

谁又能想到呢，一个家里三个人，一个男人，两个男孩儿，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关系。

怎么会产生成年人才会拥有的性欲与性冲动。

陈雾有引诱他的嫌疑，他不是没想过，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他说不出什么，因为在乱伦这件事上的对错，他或许要比他更打五十大板。但是好在他能忍，遑论每日的接触大大消减他内心的妄想，满足他的需求，直到他先越过那条线，陈雨就忍不住了。

他把兄弟乱伦压制在男同性恋下，转而质问他为什么别人可以，他就不行？

陈雾被他问住了，或许是因为心虚，他没有说不可以的原因，便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

他们都是难堪的，却因难堪论证了相爱。

“星期天回趟家？”车停下，陈雾看着他，他说：“爸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想我们了。”

陈雾说好。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同时也知道了父亲有了心仪的女人，早走晚走都是走，思来想去不如成人之美，毕竟在择偶这方面是父亲的自由，他们无权干涉也想不到为什么干涉，虽然他身为父亲很失职，对两个孩子的管教可以说是疏于辅导，但是他一个人也苦了许久。

奇怪的是在家里干活最多的是陈雾，感到最不公的、最埋怨父亲的却是陈雨。

陈雾的学习不好，反而不惧怕开家长会，陈雨的学习好，反而厌恶开家长会。

因为一开就是陈雾去，他又长着娃娃脸，老师一问是哥哥，便跟他说：“下次让你家长来。”

我的学习都这么好了，你非要让我爸妈来干什么呢？陈雨不理解。所以他面对老师对他学习的肯定和夸赞也感到厌恶，遑论那些家长艳羡的目光——人家孩子学习真好、家长都不来？

学学人家陈雨，没人管学习都那么好。

还是爸妈对你太好了，他只跟着他哥都这么用功努力。

陈雨听到就烦。F

“爸为什么不去开我的家长会？”上学的时候，陈雨问陈雾，陈雾说：“爸也没开过我的。”

爸说：“有什么好开的？”

陈雾的家长会没开是因为他忙于加班，或者忙于加班后和同事的小聚，家里两个孩子还都是男孩儿，转眼就长大了，上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子都靠他自己，他联系不上孩子他妈，又不能上街要饭，一个月两千多的工资还不如大街上要饭的乞丐挣得多，刨除水电吃食油费电话费以及两个孩子上学的花销，唯留的一点余钱还用来人情世故，你问他为什么不开家长会？

有什么好开的？他不明白。

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几年没添过一件衣服，五块钱缝了补丁就当是新的。

这些陈雨没看到过，但陈雾知道。

所以他宽慰陈雨，在他的安抚下，陈雨也知道了父亲不为人知的一面，可怜，可悲，可叹。因此记恨，倒是没有的。他们身为儿子更希望父亲以后的日子能过好，遇到一个真真正正懂他知他，能相依为命的人。

星期天，兄弟俩早早地来了，父亲却比他们来的更早。他比他们离家前老了些，精神却很好，问他们最近怎么样，陈雾和陈雨也一一告知。

三个人坐在家里的客厅聊了聊，聊到兴头上，他面露为难地看他们一眼，陈雾和陈雨以为他是想喝酒了，就表示不阻止，父亲却说，想让他们见见那位女士。

陈雾和陈雨对视一眼，说了句好。

那扇不大的窗户比曾经更斑驳了，这里的房子从居住到空着，再到新的家庭组成。

人生总是要向前走的，或许会走过一些岔路口，但都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