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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破阵乐

摄政王深得朕心 九月谷雨 4125 2024-01-09 10:48:00

是夜,兴州守备军帅帐,灯火通明。

越亲王沈意带着金陵严家的几位主事越江和谈,严卿丘特意从中州赶来,做这一次洽谈的和事佬。

无论是这位越亲王,还是帐中的严家主事,都是当年从嘉禾帝登基,武扬王那一场清洗中幸存下来的,还未等人到场,气势便先弱了几分。

自武扬王率众进营起,整个大营严阵以待,从营帐前的戍卫,到帅帐前三步一守卫,五步一岗哨。

传闻中的阎罗血煞倒是平易近人,刀枪兵器一概未带,配合着一连搜了三次身也没有二话,他身边的亲卫副将横眉冷目,在守备军不知第几次轮番检验他们随行拉来的车辆时,袁小将军终于忍不住了。

“喂!”袁征一个箭步跳上车辕,随手拎起一个瓷瓶怒斥道,“知道这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吗?前朝好几百年前汝窑的瓶子,连皇帝的金銮殿都进得的宝贝,你们这样拿刀枪戳坏了,赔得起吗!”

车上一个个箱匣摞叠,下头垫着的都是棉绒草絮,瞧着就是装了些极珍贵的稀罕玩意儿。

可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什么稀罕东西也比不上性命更稀罕,这车里头要是藏些个刀枪火药再容易不过,他们不让详查,守备军一个个面面相觑地犯了难。

萧亦然出声喝止了袁征:“今日和谈,我们代表的是皇上,背后站着的是朝廷,理应客随主便,在人家的地盘上,态度放客气些,不要让人家挑我们做客人的理。”

“既然是送礼来的,为表诚意,一定要让人家查个仔细。”

萧亦然大手一挥,颇有诚意地说:“便让我们这位小将军留在这儿陪着,卸了车一件一件细细的查,想怎么查便怎么查,想查多久便查多久。”

袁征一屁|股坐在车上,从怀里摸出一沓厚厚的礼单:“就是!小爷就在这外头陪着你们交接,这一件宝贝可值浙安百亩良田,你们可都核对仔细了!”

萧亦然一行人等交了随行的车马,空着手进了帅帐,临到门前,还拦住了大半亲卫在外等候。

人既然已经到了对方十万守备军的中心,也不在乎少几个亲卫。

萧亦然不以为意,只带着三两个副将,坦然进了帅帐。

按礼制,越亲王沈意是嘉禾帝的亲叔叔,比萧亦然这个异姓郡王大了一个品阶,萧亦然进来后,便径直坐了下首位,随手甩上了那一叠厚厚的礼单。

“开门见山的说罢。”

他大马金刀地往敌方营帐一坐,言语气度上便先压过众人一头。

沈意着一袭素衣,面相朴实,眼神还带着几分闪躲,像是赶鸭子上架被迫坐在这儿充大拿,开口前便先露了三分笑:“许久未见,都是老相识,武扬王客气了。”

“既是老相识,诸位便该明白,本王一向是先兵后礼,能在刀枪上解决的,绝不浪费口舌。本王今日既单刀赴会,同诸位坐在一道帅帐中,便足矣说明朝廷于清田一道委实做足了诚意。

倒是江北浙安两州,拒不落实朝廷国策,兵戎相抗,甚至……”

萧亦然冷冷地撇了上首的沈意一眼,毫不客气地扔下一句斥问。

“——甚至还抬出个亲王来出藩封疆,十万地方军无令擅动,这是公然造反,其罪当诛十族!”

沈意面上挂不住,讪讪地低下头。

先东宫身死那两年,诸皇子为夺嫡你争我抢,如果不是他一早就藩,不曾沾惹夺嫡之争,当年嘉禾帝登基之时,萧亦然就不可能留他一条命在。

浙安藩地富庶,沈意白享了这许多年的荣华富贵,却在此时翻脸背刺,为严家摇旗,实在是有辱皇室之风。

萧亦然没给这位越亲王留半点颜面,才刚落座便扣下了一顶造反的帽子。

沈意深知自己当年是如何从这阎罗手中保住这颗项上人头的,见他来者不善便借口更衣,出了营帐避风头去了。

走了首座,众人一时面面相觑,进退维谷。

严卿丘接过话茬,圆场道:“先前王爷在中州同我们谈的,只是说朝廷拿银钱买桑田,改种稻苗,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咱们当场便应了没有二话,朝廷赈灾迁徙流民我等也都掏空家底配合了。

可春闱后这鱼鳞清田法一出……这不是朝廷逼咱们走绝路吗?”

“出钱可以,买田也不反对,可朝廷要派人量清买了几亩田,白纸黑字画上押了,就是逼你们走绝路,堂而皇之的起兵造反了……”

萧亦然一掌拍在桌子上:“本王今日就问一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为何?

诸位脸上顶着的这张皮,还要吗!”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帐中众人一时颜面上全都阴沉似水。

“朝廷也知道诸位种桑茶赚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诸位要赚钱,我萧某人不拦着你们的财路。

但是漠北要打仗,中州要吃饭,去年江北一场大旱八十万灾民还是本王替尔等收拾的烂摊子。

如果年年都如去年一般寅吃卯粮,九州饿死了人,鞑挞打进来灭了国——赚再多的银钱,也不过就是给自己的坟茔上多添两块金砖,竭泽而渔这样的道理,诸位不明白吗?

说白了九州万方都指望着这一亩三分地要养活,清田国策也无非就是要讨一口饭吃,朝廷派人南下是清查田亩,已备纳税计数之用,不是要你们的家产尽数充公的。

且朝廷也有心弥补诸位,若非铁马冰河在中州闹得实在难看,这批金石翠玉下了南洋,那就是白花花的银两来买田。各位现如今有的荣华富贵,清田后也差不了多少。但是……”

凡事就怕中间有“但是”二字,萧亦然面上仍平和着,帐子里外却都霎时安静下去了。

“但是么——如果诸位仰仗这十万大军负隅顽抗,等铁甲军开到金陵,可没人再管诸位的地契田产,那就是有一个算一个,见一个杀一个,抄家灭族,改天换日……”

铁甲军是否有传说中那般以一当十的战力,单看前几日这一两次对战还不敢确信,但武扬王这视若无人的胆魄却是底气十足,三言两语他便端出了舌战群儒的气势,言辞犀利,让人无处反驳。

“朝廷要打仗,我等敢不奉陪!”

余匡留将头盔向下一摘,“哐啷”一声砸在桌子上:“清田买粮不干我守备军的事,可若是看不起我十万大军,那末将可不依!都是保家卫国的将士,可不是只有你漠北军能打仗!”

萧亦然转身撇了他一眼。

“十万守备军,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多的人……”

萧亦然背着手在帐中四下观望了一圈,回过头认真地问:“余将军当真不会以为,就凭这些个三招两式的渣滓,就能拦得住我铁甲军吧?”

“……”

这话说得半点不似在敌营中和谈,便是临阵对骂也不过如此,帐中众人的脸色全阴沉着,隔着军帐无声地交换着眼神。

气氛一时僵住了。

外头守备军一刻不停地巡防,火把影影绰绰地映在帅帐的帘子上。

萧亦然恍如没事人一般,在帐中随意地走动着,似乎对周围骤然紧张的气氛恍然不觉。

众人却都跟着捏了一把冷汗,秦朗不着痕迹地微微欠身,双手按在身前的小桌上。

秦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营帐周遭的环境,外头真刀真枪的巡防将士约莫便有上千,拱卫帅帐的其余营帐虽黑灯瞎火看不真切,但可以猜想里头也都埋伏着人,四下里甚至能隐约听到刀剑龃龉的声音。

萧亦然状似随意地在帐中转了一圈,见无人答话,摊开手:“瞧着……诸位这情形,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突然间,余匡留放在桌上的头盔猛地掀落在地,打从桌下抽出一柄泛着寒光的苗刀,直奔萧亦然而来。

萧亦然反应极快,一个转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他的刀锋。

秦朗当下直接掀了桌子,一脚踢翻了离他最近的一人。

几名副将没有护着手无寸铁的萧亦然,一个个抓着桌腿直接拍上帐中的火烛。

帐中烛火同时熄灭,霎时一片漆黑。

余匡留大喝一声,帐外巡防的守备军立刻刀枪出鞘,冲进帐中,帐外迅速收围合拢,将整个帅帐围得水泄不通。

一众兵将骤然间冲进漆黑的营帐,一时失了方向,辨不清敌我,黑暗中互相踩踏,出鞘的刀锋直接捅向了前排自己人,帐内霎时血流成海。

帐外的埋伏察觉到异样,纷纷举着火把,明晃晃地照向营帐。

众兵将迅速收刀,在这难得的一瞬间安静之中屏气凝神,警惕地看向四周。

谁也不知道方才这一瞬间的混乱之中发生了什么,阎罗血煞藏身何处,帐中笼罩着浓郁的血腥气。

嗖地一声,炽烈的焰火从帅帐内腾空而起。

借着短暂的光华,众人恍然看清,首座上赫然是余匡留的首级。

余匡留身体还是温热的,手里握着焰火令的下半截。

烛火熄灭之时,萧亦然身体下弯,迎面冲向他的刀锋,借着由明转暗的一瞬间恍神,在刀尖逼向自己时,猛地握住苗到未开刃的前半部分,将四尺八的长刀用力翻转,刀刃横切向余匡留的脖颈。

萧亦然迎面夺过他的长刀,双手卡住余匡留的头,横刀反手,将焰火令在他的盔甲上擦着火苗,塞到余匡留的手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随即帐外的众人便冲了进来。

余匡留甚至没有来得及挥出下一刀,或许他还下意识地低头看了手中这个丝丝燃着的焰火一眼,便颓然倒地。

萧亦然一刀斩下余匡留的首级,趁着守备军冲进来的混乱,蹬着首座的桌椅,劈开帐后的风帘,一跃而出。

留守帐外的亲卫迅速围上来,握着从守备军手中抢来的兵刃,如一柄利剑,合力向前,冲向敌军。

众人由内而外杀了个猝不及防,在赤红的焰火簌簌落地前,杀出了中帐的埋伏圈。

守备军整个严丝合缝的包围圈被蛮力撕开一条口子。

“敌袭——!”

兴州城门在焰火升空的刹那大开,铁甲军以迅疾之势冲锋而出,正面碾压向守备军的大营。

急促的鼓声从望楼上响起,瞬息传遍整个大军营帐,十万守备军被军鼓大作之声尽数唤醒。

黑压压的数不尽的兵将在战鼓调动下,像一头体型庞大的巨兽,杀意凛然地碾压向这一支陷入重围的分队。

守备军已经绕过帅帐,再度形成包围圈,盾手在前办俯着身子,长|枪从盾牌间隙中插出来,后排是密密麻麻的弓|弩手,迎面排开阵仗。

漠北铁甲的优势在于骑兵,负重甲,冲锋之势烈烈骇人,势不可挡,但眼下众人徒步而来,一旦被围困在敌军人海中,磨不死也要重伤。

萧亦然将苗刀从守备军的胸膛里抽出,甩掉刀尖上的血水,冷然看着前方的人墙。

他这份笃定令守备军头皮发麻。

如果没能在铁甲军杀到帐中前将他们留下,今夜这一场鸿门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放箭!”

铺天盖地的箭矢从四面八方朝这一支分队急射而来。

千钧一发之时,众人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继而连三的碰撞声紧跟着响起,包围圈从外头硬生生被撞开一个口子。

数十辆大车燃着冲天的火光,横冲直撞地扫过敌军的人墙,径直朝着此处冲过来。

袁征呼喝着站在车辕上,一只手拉着缰绳,控制着被连番爆炸惊吓地战马,另一只手扛着长|枪,猛力向前横扫着人墙阻碍。

他架着发了疯一般四处横扫的大车,在掠过萧亦然身边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情吹一声长哨。

“呦吼——!小爷来喽!”

箭雨噼里啪啦地落在燃着的木头上,爆燃的车马径直冲进了人群。

数十名驾车的铁甲军齐齐扬起手里的刀锋,斩下马尾。

吃痛的马匹带着车架极速飞驰,鹰爪钩攀援上四周的营帐,铁甲军腾身跃起。

满载着火药的车马冲进人群后,隆隆一声巨响,而后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在身后炸开。

夜空瞬间被炸开一片白昼,整个营地都颤了三颤。

萧亦然没有回身看,他再度扬起刀,反身向后拼杀,为他们杀出一条道路,汇集成一整条分队。

袁征冲在最前头,最后一辆大车几乎是在他的耳朵边炸开的。

他瞪大血红的双眼,双耳嗡鸣着,身体翻滚坠地被近在咫尺的爆炸冲击地摇摇晃晃,还未站稳,便是反手一枪捅进身边人的胸膛。

痛快!

袁征一把抹掉脑门上的鲜血,扒拉着枪站起来。

周遭的守备军犹如蚁群,横七竖八地朝着他冲杀过来。

袁征大吼一声,冲天的火光在他身后熊熊燃着,火光炙烤着他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

他扛着一柄长|枪,迎面对向铺天盖地的守备军,从火海里猛然冲杀出来。

长在中州的铁甲军也是铁甲!

谁也别想困住他!

一柄奇长的苗刀从他的身前一晃而过,萧亦然一把拽住袁征的腰带,用力地朝自己拉了一把。

“还轮不到你来当英雄!”

萧亦然横刀顶住守备军的攻势,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重新杀回了爆炸中心,捞回了袁小将军。

袁征被团团护在中间,踏着尸体再度向外突围。

大营西北再度响起隆隆的声响,厮杀声伴着烈火燃着的声音,兴州城内的三万铁甲军披挂重甲,摧枯拉朽,以不逊于惊马的架势,在十万大营中顺着他们撕开的口子,从天而降。

萧亦然一刀劈开身前的守备军,甩掉上头的血水,迎面扬起头。

万马奔驰天地怕,千军踊跃鬼神愁。

裂石惊弦,气吞如虎。

漠北铁甲,杀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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