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因脑海里刹那浮现出寒无见的笑脸,有点蠢,但挺令人难以忘怀。“一般,”他撒了个谎。
谢庭若有所思起来,道:“我是看他对你挺上心的,他性子软弱,并不拘泥朝政分营,像是个可以争取的角色。”
谢兰因并不认为父亲说的是对的,“也许。”谢兰因道。
“还有。”谢庭换了个姿势,把茶杯蜷死在了手里,十分稳当,“你处理那些事的手下,行事太令人失望,是时候换一批了。影子阁没人了吗?”
谢兰因低头:“兰因已经把那批废物处理掉了。”
“林琅。”
“父王要明白,培养一条由身至心都忠诚的狗,是很困难的。”
“不要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谢余道,“不过,他是林安的儿子,他的父亲是平北都督,都督的儿子如果出事,很难说不会引起什么人察觉。所以你最好让他仔细点,少出事。”
“是的,父王。我已经惩处过他了。”
“实际上,寒无见,”谢庭握紧茶杯,“他比他父亲要麻烦得多。如果争取不到,早点杀了或许会更好。”
茶杯在谢兰因面前碎裂,后者眼睛一眨不眨。
“好的,父亲。”
“你好像不高兴。”寒无见坐到谢兰因身边,“昨天给你的调息秘籍看了吗?那本古籍是我从老师压箱底里翻出来的,你可别弄丢了。”
“没弄丢,没看。”
“为什么?”
谢兰因趴在石桌上,一幅要睡觉的困倦模样,寒无见起身绕过来,坐他哪边,他就换个方向枕侧脸,背对寒无见。
寒无见皱眉,前几天还好好的,老师长老师短,怎么两天不见,又变成第一次见面的冷样子了。这小孩子,怎么比姑娘的心思还难猜。
“林琅呢,按理说他也应该是我教,今天怎么换了个不认识的孩子跟你。”
谢兰因看了一眼不远处新挑出来的影子阁的人,道:“他不是孩子,他已经快二十,和我差不多大。”谢兰因把脸转向他,“林琅犯了点事,去父王府下的牢狱里领罚了。”
寒无见这才注意到谢兰因的脸肿着,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摔了。”
“我不是眼瞎,这分明就是给人打的。”
“我父王打的。”
“他为什么打你?”
谢兰因起身,盯着寒无见,信口诌了一个:“因为我不肯娶妻。”
“就,这个?”寒无见先是有点不信,谢兰因盯他盯久了,他忍不住想笑一下,道,“等着,我给你擦点药。”
寒无见给谢兰因上药,一边安慰他,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这有什么,改天我去和你父亲说道,我都二十七了,不也还没成婚,你这么年轻,根本不急。”
“还是别了。”
“为什么,这种事你不用害羞。”
“真的不用。”谢兰因已经在考虑上次事件有可能发酵产生的后果,是不是处理好了,这两天他一直在考虑这些破事,不清楚寒无见有可能打捞了多少,那个逃走的女孩是不是真的死透了,影子阁暗卫能拿到的消息本就不多。
“为什么?”谢兰因听见寒无见问自己。
“因为我有难言之隐。”谢兰因心烦意乱道。
寒无见进屋换衣服,把长发解了,许陌年进来问他:“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
“实际上,感觉没有。”
“而你我都清楚,将军您的感觉一向是不靠谱的无稽之谈。”
“怎么说,我不认为从兰因这里可以获得多少有用的消息。他就是比较纯实的孩子。”
寒无见攥着墨绿的发带,换上外衫,再咬着一截发带,另一截去束头发,往头上绕。
窗口开着,谢兰因从外面走过,抬头不远不近地望了他一眼,迅速回过头,走掉了。
寒无见走过去把窗户关上:“当然不能排除我对这孩子太过宽容,你知道的,他就如同我的亲弟弟一般。所以不要寄希望于我来调查他,不过林琅,我想倒是可以着手。他最近犯了什么事,有可能打听到吗?”
许陌年摇头:“你知道的,王爷家院的狗嘴咬的很紧,哪方面都是。”王爷家院的狗指的是影子阁出来办事的暗卫,而值得提起的王爷只有一位。
“不然呢,靠手握兵权起家的摄政王。”寒无见苦笑。
“林琅是平北都督林安的儿子,平北都督已经差不多成了个虚职,实权都攒在王爷这边,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过可以去看看。”寒无见道。
“您要去平北?陛下不是说暂时连根针都插不过去吗?”
“想什么,”寒无见笑,“我是去看看林琅,顺便拜访王爷。”
回家时候,寒无见本意叫谢兰因的马车捎他一程,临行却被匆匆赶来的李暮叫住了。寒无见一只脚都已经踏在车沿上了,硬生生收了回去,朝李暮走,走两步想起来谢兰因,头也不回地叫他先走,不用等自己。
李暮叫:“无见,等等,你上次找我要的卷宗,我不放心,亲自给你送来了。”
寒无见无奈扶额,没想到阿暮会这么光天化日地送过来。
谢兰因看着那两个逐渐靠近的身影,李暮抱着一堆东西,怎么看都不算多聪明的样子,寒无见还扶了他一把,从车上望去两个人靠得很近,虽然寒无见也不见得多智慧。
谢兰因放下帘子,叫车夫走。马车碾动,谢兰因和暗卫道:“去,查这个叫李暮的。”
很快部分消息就递过来了,谢兰因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一趟影子阁,暗卫晚些时候把李暮的消息送了过来,谢兰因展开看了,丢入炭盆。
这时节已经暖气,但是屋里炭盆还未撤下,方便处理消息。谢兰因度量道:“一个城门郎,至今未有婚配,他能时时刻刻见到陛下吗?”
“理论上,不能。”暗卫道,“我们没有查到他的求见记录。”
“没有记录就意味着他很少可能出现在一些人的监察里。也就是避开了直接的危险,这样方便更好地去做一些事情。”
不过看李暮的样子着实不太像。
谢兰因道:“他和寒无见一样是谢余的伴读。”
暗卫低头:“但在谢余过到皇后名下后,他们就很少亲近了。李暮身份太低微,远不如寒无见同皇帝的关系。”
谢兰因冷笑:“我看寒无见同李暮倒是挺亲近的。”
暗卫低头,向来猜不透上面主子的意思,少说为妙。
“低微 有时候也可能是一个人的保护色呢。”
谢兰因回府的时候,刚好撞见寒无见在和林琅有说有笑。
谢兰因凑出一个笑容,大步向二人走去:“我说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原是老师来了,不曾远迎,弟子多有得罪。”
寒无见捏住他肩膀:“你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你去哪了,怎么比我先走,我晚来那么多,都在你前头。”
林琅插嘴道:“寒老师勿怪,我们世子有他的‘难言之隐’。”说完一阵好笑。
谢兰因皱眉,怎么频繁说起这个词,问:“你们在说什么?”
林琅笑道:“寒将军过来慰问我因为帮你隐瞒你的难言之隐然后被打的事。他对你的难言之隐很好奇,但我告诉他,是非常私人的事,所以他就没问了。”
“事的,差不多是这样,”寒无见起身,“你父亲回来了吗,我可能找他也有点事,先走了?”
谢兰因点点头,寒无见出门去了。谢兰因问林琅:“到底说了什么?”
“就是那样,”林琅道,“当然是表面。我猜,寒将军是察觉到了什么,过来探探风呢。他并没有从上次抓的那批人得到些什么,目前做得还算干净,真是吓人一跳。”
谢兰因坐到旁边寒无见方才坐的凳子上,看着趴床上的林琅,道:“都打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和寒无见探虚实。”
“其实还好啦,只是打了后面,养个几天就行了,我很强壮的。”林琅笑得露出虎牙,“还有,和寒将军聊天没你想象中那么无聊,也不算什么探虚实口风,他真的很好说话的,怪不得军中那么多人都喜欢寒将军。他基本想说就说了,可能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卖关子,也许本来就没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重点还是看王爷,所以给我留了点药走了。”
“怎么,你还替他说起话来了,”谢兰因交叠长腿,讽笑,“你这是打得想换主子了?”
“怎么会,我这是实话实说。再说了,”林琅眨眨眼,“你不也挺喜欢寒将军的,小时候你就挺喜欢他的,你不好意思承认而已。”
李暮沿着长满芦苇的河滩往城门方向走。守城卫兵认得他,因为阿见的关系,如果李暮过来,会稍作通融,把一道侧门钥匙留给他,他进城后再把钥匙放到指定地点就可以了,次日自然会有卫兵过去取回来。
附近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落日熔金,几只野鸭子掸着翅膀钻入水中。李暮从胸口衣服里掏出早上剩的大饼碎末,放在手心去喂水鸟。
刚走到鹅卵石滩底部他就吓了一跳,那儿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