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力道十足,刚刚还平心静气的寒无见脸色果然瞬间变白了,也许他从没料到谢兰因会说这种话,他再次被回忆刺伤了。
“我不是自愿的。”寒无见本来想过来拉他的手,但还是停在了那里,干巴巴道,“不过你说的也对,那么做确实我也有错。我当时……我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谢兰因攥紧的手又松开,他额角青筋凸出,也许想克制自己的冲动。良久,他道:“我不该那么说。我晚上再来。”
陛下和寒无见闹了矛盾,吵的外面跪着的人早听见了。消息很快传到李茹处,她精心装扮了一番跑来求见,说是有事禀报。
这完全是她擅作主张的结果。
谢兰因对他这个看似矜持实则莽撞的皇后十分不悦,不过说到底挑上她也是看她不如何聪明,能安分最好,不能安分日后废了也不可惜,世家子弟里愿意拿东西给自家姊妹换这个位置的那么多,她一个尚书的女儿真以为就此平安无事么?
谢兰因甚至懒得在她面前维持温柔的假象。“什么事?”他放下朱笔,阴沉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香粉重得他头晕。
“陛下,臣妾是觉着,您已经很久没来看过臣妾了。”她说了一些诸如此类的废话,无他,就是想要谢兰因去她宫里。
谢兰因冷冷道:“行了朕知道了你走吧。”
“臣妾还没说完呢。”听着谢兰因这样说,她以为有戏,遂上前一步,帮谢兰因揉起肩来,嘴里又说些不着边际的选妃事宜,“……我想大人们也催得紧了,后宫这么大,总不能只有臣妾一个人,”她略微变了音调,“啊,还有寒公子。但说到底还是冷冷清清。”
谢兰因的眼神阴郁非常:“你去见过他了?”
“陛下说寒公子?见了,不过没说上两句话,他人是极好的,只是……”她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只是什么?”
她左右看了一眼,装作有些慌乱的模样:“臣妾的人经常瞧见一个,一个宫女找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两人多是暗地里来往,”她及时跪了下去,“臣妾没有妄自揣度的意思,只是想求陛下明察!”
为了不使太刻意,避开一些嫌疑,她特意说是宫女,而不是秀女。但她还是有把握把柳楚楚那个女人和寒无见彻底摁死的,只需要谢兰因顺水推舟地问下去,一切都会是水到渠成。
“哦,是吗?”谢兰因出其不意地笑起来,捏住李茹的下巴,抬起,“爱妃有心。下次别再涂这么重的香料了,显得轻浮。”
说罢让她出去。
李茹擦了擦手,冷汗都下来了,她不知道谢兰因什么意思,他都知道?她仍然不死心,大着胆子想继续:“可是,陛下,陛下难道真的不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谢兰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挑了挑眉,然后他抬了一下手,有人很快进来了,谢兰因冷冰冰的声音下令:“半月内同寒无见见过两面以上的宫女全部处死。”
谢兰因轻巧得如同告诉对方今天要吃什么。对方领命下去了。李茹跌坐在地上,吓得面无血色,她心性还弱,生长闺阁时,家里奴仆再如何出错都是不至于众目睽睽之下打死的,又不是乡野蛮族。她听说过谢兰因爱杀人,只是不曾亲眼所见。
谢兰因见她这幅模样,温柔地笑了一声,“爱妃请回,朕改日再来看你。”
李茹捏着发颤的手走出去,谢兰因并没发怒,但那股阴恻的压力真的是无孔不入。她走出来,侍女迎上,给她擦脸:“娘娘,您怎么了,陛下责罚您了?”
“没,没事,”她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太过于失态,伴君如伴虎,不至于这点都扛不住。“都是柳楚楚的错。”她莫名说了一句。
侍女安稳地扶住她道:“娘娘消气,说起来柳楚楚似乎还不知道她的野男人就是寒无见呢。您应该让她继续沉沦,然后让陛下发现他们的奸情,好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李茹明显不耐起来:“别说了,这个法子行不通,都是什么馊主意,陛下被那个男人勾了魂的,怎么也不会相信的。真的是烦死了。”
“啊,是这样吗?那,没事,我们去教训那个柳楚楚,她不是家里来人上京城了吗?”她笑,“她让您这么气恼,怎么说也得吃点苦头吧。”
李茹勾唇,对这个主意感到满意:“你说得对,这是自然。”
夜晚,谢兰因照常去了寒无见那里,寒无见面若金纸,仿佛大病一场,脸色比白天还难堪。
谢兰因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脸,问:“怎么不叫太医?还没吃饭?”
寒无见握住他的手腕,直直望着他:“我听说你处死了那些和我接触过的宫女。”
“谁告诉你的?”谢兰因问,“这是你吃不下饭的原因吗?”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在意自己身为君主的名声吗?先帝荒淫无道……”
“先帝荒淫无道也没有胡乱杀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好了够了别再说教了,也别拿什么帝什么王来压我。”谢兰因面色平淡道,“吃饭吧。”
“我不想拿人来压你,我只是觉着,这事完全是无端的,损人不利己,仅仅是因为她们同我接触过吗?有两个人只是给我打过伞,或许你还见过。”寒无见说话满是苦楚,追着他说,“有个姑娘只是替花房送过花而已,我连她们的头发都没碰到过,她才十三岁你就赐她白绫?你觉得明天朝堂要如何议论你,史官要如何写你?”
“明天朝堂怎么议论我是我的事不干你吧,至于史官,你觉得我会让他写吗?你管的是不是太宽了,”谢兰因反捏住寒无见的手腕,用了极大的力气。
“我只是想跟你吃个饭而已,你说这么多来责怪我有意思吗?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留那几个婢女,我一再暗示过你我不想你身边留那么些人你怎么不听呢?人是我杀的,就这么杀了,别再说那些话,真的不想听。我受够了你的妇人之仁,你高尚你了不起,但我是皇帝,我想杀谁就杀谁,你还怕我没有理由吗?”
寒无见脸色灰白,把手抽开,反驳道:“她们不过是一介柔弱女流,没有做错事,家世清白,也没有成为你权势之路的绊脚石,仅仅是因为你的情绪,为什么非杀不可呢?”
“她们就是绊脚石,行了么,”谢兰因摁住他的肩膀,“我再说一遍我想杀谁就杀了,我真的不想同你理论这种无聊的事。”
“不然?”寒无见道,“你把我也杀了。大概什么时候?我才是你这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吗?”
寒无见极少如此驳他,谢兰因受激一下把他推开了:“谢余这么跟你说的对不对?不然你为什么这么想?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你说啊,你现在怎么不说了?”
寒无见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你为什么每次都要牵扯到他身上去?他和这种事无关,这根本没有关系。”
“对,没关系。你跟他是一起的,他就不会滥杀无辜对吧,他合该配你的高高在上是吧,你觉得他说的做的都是对的,到了我这里就是错的对不对?”谢兰因哈哈笑起来,“你跟他真是心有灵犀,我甘拜下风。你们连画都画得一样,我真是哪里都比不上,我也忍不下去。”
“你这又是胡说什么?”寒无见睁大眼睛看他,不住摇头,“你说什么画?我是和他字迹相仿,但我没有要同他画同样的画,你是不是又误会什么?”
“误会?误会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误会过你,我怎么敢误会你。你自己去看,”
他伸手推寒无见,让他去另一个房间。把一张张画了梧桐的画给他看,“你自己觉得不眼熟吗?别用这幅表情看着我。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怎么偏偏跟他一样喜欢画这棵树?”
寒无见微声:“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所以真的是心有灵犀?”谢兰因极度讽刺得笑,他当着寒无见的面把画一张张撕了,寒无见镇定地看着他,上前一步,颤声问:“兰因,你喝酒了吗?”
谢兰因把碎纸尽数扔到他脸上,打中他眼睛。寒无见把左眼捂住,又松开手。
谢兰因说了一句“没有”,看着寒无见道:“你就当我疯了吧。我在这里拿着你的画撒气。我让你觉得可笑吗?”
寒无见摇摇头,谢兰因又再度生气起来,踢开稿纸,木箱,道:“它是不是对你们有什么特殊的意味,你还不肯坦白吗?你和他还有什么秘密,你把什么藏在心里了,啊?”
一把重剑滚出来,谢兰因把它踢开,翻出里面一只盒子,当着他的面把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出,一只竹筒骨碌碌滚到寒无见脚下。
“这些是什么?”谢兰因捡起一只风筝,问他。
寒无见脸色白的不能再白了。
“没用的东西。”寒无见坦白,“我收起来,想着有一天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