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虞渊望着这一幕,疑惑地皱起眉头,为他们私下过分的亲昵感到不解。这似乎并不符合他所了解的中原礼仪。
寒无见被撞见的刹那有片刻的难堪,但他没想过推开兰因,很快面对来人的目光就坦然了。
颜虞渊指了指:“小子,你最好别那么看着我,我救了你,也还是能把你剁成几段去喂狼的。”
寒无见神色立刻严峻下来,颜虞渊笑:“怕什么,开个玩笑而已。放心,你是我的座上宾,我们是很好客的民族,说一不二,何况是你这样的人才。”他跟寒无见说话,“说实话,你弟弟也醒了,你没必要再这么守着他了,你自己不休息吗?”
他着重咬紧了“弟弟”两个字,有些逗趣又带些挑衅意味,控制得很好,叫人挑不出错处。
寒无见道:“多些王子好意,我在他这里休息就好。”
颜虞渊叹一口气,“也不能时时待在一处吧?知道你是担心他,你放心,我是绝对叫人看好了,不叫人伤他来的,用不着你这么保护。”颜虞渊勾手,“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寒无见看了谢兰因一眼,谢兰因松了,当是同意,寒无见点点头,和颜虞渊走出去。
外头有人抱着晒好的兽皮四处跑动,捡拾,雨还很大,颜虞渊拉他钻进最近的帐篷,有人过来想烧炭火,被拒绝了,“不会呆太久。”王子道。
寒无见稍稍放心,对乍暖还出的春寒并不在意。
“有什么事,直说吧。”寒无见道,“除开归降你们北狐,其他的忙,我一定会帮。”
“听你的话,你带着他已经是大魏通缉的犯人了,为什么不好好考虑加入我们北狐的事呢?生活在这里,你会很快乐的。而且我们不总在一个地方,不然多无趣。你不是想去看看大好河山吗?”
寒无见嘴硬道:“倒也没有沦落到你口中囚犯的那种地步。”
知道寒无见还是讲究点骨气脸面,颜虞渊道:“好吧,但其实也差不多。你的陛下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守着你的忠义做什么呢?”
“我父亲从小就是这样教导我的,国家君王为重。也许有时候陛下会做错事,你可以规劝他,或者换一位明君,但不能叛国反戈相向。我父母至今健在,我不希望他们看见我的画像是以叛国者的面孔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寒无见道,“我知道规矩不是死的,所以我才与王子你交好。我也很欣赏你,但有些事的根本是不能动的。何况王子你真的能接纳一个背叛者吗?如果是我,我做不到,一个背叛者,你得时刻小心他叛逃第二次。除非你只是想利用我这一次。”
“好,不愧是寒无见。”颜虞渊甚至象征性鼓了鼓掌,“神医说你性命轻薄,但你骨头很硬。不过说实话,如果是你,我不会利用你,在我这里,你这根本不叫叛逃,而是——你们中原话怎么说——人往高处走,识时务者为俊杰,拣高枝——”
“王子,拣高枝在我们那里不算什么好话。”
“我知道。我喜欢你们中原的书,还有很多你们中原文化下生长的人才。”颜虞渊背手靠近他,“还有你。”
寒无见微惊,想后退两步,颜虞渊及时拉开距离,寒无见才忍住那不合礼且颇为此地无银的举动。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母亲是中原人。”他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皮肤比之前略黑,但显得更英俊有力。
“她是一位举家牵连后贬为官奴,又流放这里的琴师。我父王没见过她这种小巧玲珑的女人,却又不柔弱,我父亲把她从关市当街劫走,她挣扎得很厉害,这只是让我父王对她更有兴趣。他把她抱上马摁在怀里,在他部族的帐篷周围小小环视一圈,相当于昭告天下,这是他的女人了。”
寒无见微微瞠目。
“我母亲当年就生下了我。听部落的老人说,她生产时艰难万分,但她是她们见过的最要强的女人。母亲此后在部落里一直郁郁寡欢,至死也没有多么高兴过。也许她一直想回到故乡看看,尽管那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那里的云也不是她当年记住的那一片。”
颜虞渊转身,语气变得轻松些,“正是因为她的缘故,我对你们中原的文化习俗感到好奇而热爱,除开一些真的很讨厌的繁文缛节。”
寒无见点点头:“我也讨厌那些。”
颜虞渊笑了,寒无见也笑了。颜虞渊用手拍拍寒无见的肩膀,觉着他伤也养好起来了。
“真的不考虑我?”
寒无见笑:“无名无德,我不算什么人才。”
“名?你还想要什么名,你要和亲嫁给我的事在附近小村庄都传了好几年了。”
“原来流言都已被涂抹成这幅扭曲模样了。”
“可不是。”颜虞渊问他,“你不会真喜欢,你那个,屋里那个弟弟?”
见他终于还是刀枪直入,寒无见眨了眨眼,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窘迫,他佯作镇定,点了点头。
说不出是什么时候,谢兰因在他心中占据的板块越来越大,他公务闲暇时间想起他的时间变得更多了,之前还多数是因为被他半强迫的情事,在哪里都如坐针毡,感到一阵眩晕和难堪,后来重心逐步偏移,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如果说喜欢谢余是多年情谊和知己的相守,是发乎情止乎礼不计回报的默然爱慕,彼此恪守着那条礼仪的安全线,不越雷池一步,把这份感情变成一份天长日久的习惯,那么谢余无疑是破坏了它。
这份爱夹杂的东西太多,双方都没有尝试多靠近一步,始终靠着时间和空间上的感觉在支持,而且始终拽着他在那根止步线前徘徊的一直是谢余,他从来都知道这会是无疾而终的恋慕,也安心于此。他甚至想过和一位好女子成婚的。然而一切都变得不复从前了。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