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警官抬手扶正警帽,警帽下的黑发梳得一丝不苟,她严肃道:“稽先生,麻烦您说详细点。”
稽雁行点头,眼珠转了转,他在回忆。
片刻后,稽雁行的目光落在的金属质地的警徽上,开口道:“前段时间我在拍一场动作戏,有个动作是我被逼着退到栏杆上,整个人都要压上去,但当我压上去的时候,栏杆突然断了。”
“断了?”
“对。”
“什么样的栏杆?”
“剧组搭建的道具栏杆,通过了撞击测试,200斤的摄影师往上撞都不会断。”
杜警官启思忖片刻,问:“栏杆还在吗?”
“......我不确定,剧组会定期处理道具,栏杆可能已经被处理了。”稽雁行停顿了一下,又说,“也可能还没有。”
杜警官接着问了些细节,期间阮钰一直沉默地站在稽雁行身侧,偶尔表情严肃地拿起手机发消息。
末了,杜警官上前一步,拍了拍稽雁行的肩膀,给他打预防针:“这件事很难推进,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没有实际证据,目前甚至有没有嫌疑人线索,但警方会尽力帮你解决问题,一旦有进展,我会立即联系你。”
稽雁行心一沉,杜警官说得不无道理,他能理解,但如果一直找不到罪魁祸首,他难道要一直......被敲门声折磨吗?
这太痛苦,也太难以忍受了,可他似乎别无选择。
向杜警官道完谢,收好受案回执单,稽雁行灰着脸地走出公安局,在公安局出口,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但很快,叹息声消融在浓重的夜色里。
阮钰跨步上前,在稽雁行耳侧说了句:“别太担心。”
他刚才只是跟在稽雁行身后,给他留出思考空间。
稽雁行一愣,猛然想起阮钰还没走,他暂且把烦心事甩在脑后,慌慌张张地对阮钰说:“阮总,今晚耽误您太多时间了,您先回去吧,改天我……我请您吃饭!”
阮钰没理会稽雁行的客套,“嗯”了一声,似乎在应那句“请您吃饭”,接着,他再次安慰:“不用太担心,会解决的。”
稽雁行抿抿唇,应了声“好”,但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杜警官那句“难以推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稽雁行彻底丧失了揪出真凶的信心。
“走吧,别站在这了。”阮钰拉住了稽雁行的小臂,开始往前走,“我开车送你回去。”
“啊?”稽雁行刚想婉拒,恰好对上阮钰的眼神,他顿了顿,把拒绝的话收进肚子里,“阮总,谢谢您。”
阮钰用余光瞥了瞥,稽雁行表情认真,圆溜溜的眼珠像两颗紫黑色的葡萄,阮钰心弦一动,差点脱口而出“我不需要口头上的道谢”,但察觉到稽雁行的疲惫,他没说出口。
还是别把人逼太紧了,今晚相处模式似乎也不错,对阮钰而言,这是他头一次享受被人依赖的感觉。
想要依赖他的人数不胜数,合作伙伴、员工、情人,大把大把人试图攀附阮钰,这些全都无法给他创造情绪价值。
阮钰想,他享受的大约是被稽雁行依赖的感觉——怯生生的小鸟终于又探出脑袋,“啾啾”地叫了一声又一声,这让阮钰感到愉悦。
“阮总。”车刚启动,稽雁行喊了声阮钰的名字。
“什么事?”阮钰的手动了动,长指握紧方向盘,手背凸起几道青筋,宛如碧水下游走的龙蛇。
“阮总您知道这附近,有没安保很好、价格也合适的房子?”
“什么?”阮钰被问住了,他略带惊讶地睨了眼稽雁行。
“嗯……没什么,什么都没有。”稽雁行有点尴尬,他又没把握好和阮钰相处的边界,租房子这种事,问谁也不能问阮钰啊。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稽雁行勉强压下脸上尴尬的神色,再坚持一会,很快就到酒店了。
片刻后,阮钰的声音响起:“你要租房子?”
“......对。”
阮钰又沉默了,稽雁行垂着眼,不自在地咬了咬嘴唇,尽管这只是很寻常小事,但他敏感纤细的神经和丰沛细腻的感情,会把细节无限放大。
稽雁行感到难堪和后悔。
“我不太清楚,这两天帮你问问严特助。”
“好,没事,我自己再找找看——您、您说什么?”
“我没有租房子的经验,这附近的房子……我不太熟悉。”阮钰平视着前风窗外的公路,路本来漆黑崎岖,但如今明亮平整,阮钰没有过租房子的需求,即便有也不用亲自操办,“严特助应该了解,回头我问问他。”
“真的可以吗?”稽雁行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好的好的,谢——”
“不要每次都说谢谢。”阮钰皱皱眉,截断稽雁行的话头,“不住酒店是因为敲门声吗?”
“对……就算当晚没人敲门,我也会担心……敲门声会不会突然响起。”
“所以你总是睡不好?”
“……对。”
手刹一拉,奥迪停在了路边,车外刚好有盏路灯,照亮了车内的空间。
阮钰说:“酒店到了。”
稽雁行抬头,几小时前,他试图远离阮钰,但当他终于能回酒店时,想象中的解脱并没有来,对敲门声的恐惧反倒来势汹汹。
“好,那我下车了。”这一次,稽雁行没说谢谢,他拉开车门,刚要抬脚,却被阮钰喊住:“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稽雁行的肤色是健康温暖的白,但他现在脸色苍白,嘴唇干燥,还破了皮,像朵缺水的花朵,可怜极了,看得阮钰想用水蘸湿手指,再用手指蘸湿稽雁行的唇。
稽雁行找了个借口:“可能没睡好觉,我今晚回去早点睡,好好睡一觉就行了。”
“睡得着吗?”
“……我不知道,实在不行,我吃点安眠药吧。”
安眠药?阮钰眉头的弧度加深,他沉沉吐出一口气,低声问:“要不要住我家?”
“什、什么?”
“今天晚上,先去我那住吧。”阮钰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但掌心出了细汗。
至于为什么想带人回家还要把车开到酒店,因为阮钰在犹豫。
他也会犹豫。
如果真把稽雁行带回家,阮钰无法保证自己能做个坦荡荡的君子,不碰不摸也不亲。
阮钰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怀念雨夜的吻,连带那场雨。
那个吻……像根轻飘飘的羽毛,轻飘飘地挠着阮钰的心脏,痒,从心脏传到大脑神经,雨夜的一幕幕宛如一场电影,一遍遍地在阮钰的脑海里复现。
至于不好的回忆,自然被阮钰删除了,他很擅长把控自己的思维,尽管这种能力在稽雁行面前略有下降。
可凡事讲究个循序渐进,他和稽雁行的关系好不容易稍有改善,不适合立马就干柴烈火。
但是——
阮钰能感觉到稽雁行的害怕。
害怕再次听到敲门声,害怕门后藏着充满恶意的眼睛,更害怕什么也没有。
所以,他决定要带稽雁行回去。
“关门,我带你回去。”
闻言,稽雁行整个人僵在那里,关门也不是,下车也不是,手和腿好像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他对阮钰的话有些心动。
和阮钰回去,今晚可以免受敲门声的困扰,可是……稽雁行有他的顾虑。
万一和那晚一样,阮钰家里又有个人,难道他要当三人游戏的玩家吗?如果他不玩,阮钰会不会又让他滚?
阮钰等了两分钟,稽雁行还是没关门,他转头,看见了稽雁行被路灯照亮的侧脸,像涂了层月光。
阮钰的心蓦然平静下来,他语气平和地问:“怎么不关门?要回去拿东西吗?”
“不是。”稽雁行摇了摇头,光跟着晃动,“阮总,我有个问题想问,但……”
“想问就问,我不会生气。”
“您家里有人吗?”
“谁?”
“……那天看到的人,如果他今晚也去,或者换了个人,那我……我就不跟您回去了。”稽雁行心脏嘣嘣乱跳,他害怕冲撞到阮钰,但话已经说了大半,索性一鼓作气,“我……我不想、不太想跟你们一起……做、那种事情。”
作者有话说:
发夜宵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