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泽静静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那漆黑的瞳仁里,此时清晰地映照出他的模样。
被对方那样注视着,知道对方的心底,此刻只有他一个人,这让灵泽心里甜丝丝、轻飘飘的,像是掉进了龙须糖里似的。
他沉溺在这样的感觉里,不愿意抽身出来,所以之前在心底演练了不知多少遍的话语,此时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见灵泽只定定望着自己,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许久不言语,天劫有些急了,手指局促地在自己袖口上抠着,
“我们签了生死契的,你不要忘了。
“我问你,你必须要回答的。
“我要你帮我,你也没得选,只能帮忙。”
以为自己手上握着生死契,应当是十分有底气的,可不知为何,少年讲出这些威胁的话时,却不自觉垂下眼,脸颊越来越烫。
喜欢,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少年想,它让自己多出许多以前从来不会有的情绪,比如胆怯,比如忐忑,比如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少年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袖口处的一根线头,往外拉扯着,将那粗布麻衣已经破开的一处缺口,扯得更大了,原本只是露出一段细瘦的手腕,此时直接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臂来。
这粗布麻衣还是他哥给他的,之前在琉璃秘境里被吴严法关在避雷笼里的时候,被雷电烫得褴褛不堪,后来从秘境里出来,白景行看不下去,硬要塞给他几件自己多宝阁里的锦衣华服,天劫满口拒绝了。
他只想穿他哥送他的衣服。
正想得出神,天劫扯住线头的手指,被旁边的修士攥住了。
少年手臂动作一僵,重新抬起眼,看向灵泽。
灵泽朝他轻笑,“别拽了,再拽长袖就要变短袖了。”
“哦……”
少年讷讷地应了一声,正想抽回手,这时,掌心里被塞了一根小草叶。
灵泽塞完一棵小草,很快把手收回去了。
天劫捏着那根比他手指还要细小的一片叶子,仔细看了看,“这是什么?”
“仙灵草。”
灵泽回。
这是之前在琉璃秘境里,在神火峰洞穴里寻那神火海皇的时候,意外得到的草叶。
原本有四片叶子连成一簇,后来为了抹除修士们看到天劫的记忆,灵泽用过两次,第一次揉碎了其中一片叶子,第二次因为在场修士太多,怕达不到效果,灵泽揉碎了两片。
现在就剩下那最后一小片仙灵草叶子,孤零零地长在那根茎上。
“不是问你喜欢的人想要什么?”
灵泽抬起下巴,指了指那小叶子,
“传说,仙灵草吸收天地精华,培育得好了,可以长出雪灵花来,是一种很漂亮的白色小绒花。
“那种小白花,没有人不喜欢的。
“试试,用你的雷电把那小花滋养出来,送给你喜欢的人?”
少年看一眼灵泽,没想到他哥一个男修士,竟然会喜欢这种小白花,可是见灵泽的神情挺认真,不像在骗他,便小心将那仙灵草的叶子收下了。
.........
第二天一早,灵泽打坐调息结束,从房间里出来,迎面就看到院子中间撅起来的一个白色的圆滚滚的屁股。
天劫又恢复了球状闪电的形态,白色的一团趴在地上,大半个脑袋都塞进乾坤袋里,白布下头嗞嗞地冒着电光。
“你……一夜没睡?”
灵泽在那白团子边上蹲下来,抬起手指戳了戳对方圆滚滚的屁股。
那屁股愣了一会,从乾坤袋里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有要抽身出来的意思。
灵泽摇头,站起身往厨房走,“我去做早饭了。”
往常酱肉包和皮蛋粥的香气从烟囱里飘出去的时候,那白团子自然就会飘落到灶台边上来,一双小手扒在台边眼巴巴望着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泡。
可是这次,饭菜都端上桌了,那白色的一团依旧埋头在自己的乾坤袋里,丝毫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灵泽有些无奈,拿了两个包子,重新在那白色的一团边上蹲下来,又戳了戳对方屁股,
“吃不吃早饭?”
“吃!”
白团子这次终于肯从那乾坤袋里退出来了,抬手将两个包子抢过来,一口咬下去半个。
灵泽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马上要去议事堂参加监考官的讨论会,你自己在家里乖乖待着,别乱跑?”
天劫闻言,眉头拧起来,把灵泽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扒拉下来,“哥,能不能别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屁孩?”
灵泽笑起来,将手收回,“等我回来,领你去报名登记这次五门联考。”
灵泽离开之后,白团子吃过早饭,很快又重新埋头在乾坤袋里忙碌起来。
只待到太阳西沉了,一个身影再次在他边上蹲下来。
那人看到一团圆滚滚的屁股,也忍不住抬手想要戳一下,手指尚未碰到对方,一道银白的电光打过来。
“嗷!”
林墨画捂着被电得又疼又麻的手指,“你这小鬼,怎么乱放电?”
白色的一团从乾坤袋里钻出来,“不许碰我屁股!”
林墨画讪讪地摆摆手,“小鬼,走,你墨画哥哥领你去报名登记。”
白团子仰起头,“我哥呢?”
“他监考官的讨论会还没结束,怕你错过报名时间,让我领你去。”
林墨画说着,朝对方伸出手,“走了,赶紧报完名,墨画哥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天劫垂头看向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没有回应。
林墨画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快点,我又不会把你拐跑了,赶紧的,再晚要错过报名登记的时辰了。”
天劫想了想,转身往房间里跑,“你等我会儿。”
再出来,已然换成了那银发雪肤的少年的模样。
林墨画朝对方伸出大拇指,“厉害!以一己之力,拉高了咱们整个宗门的颜值水平。”
说着,目光扫到那被雷电烤焦了几个破洞的粗布麻衣上,“就是这衣服也太破烂了些,灵泽自己不喜欢穿衣打扮就算了,怎么也不给你准备件像样的行头?这要是去了考场,岂不是让其他宗门看了笑话,说我们玄天宗穷酸?”
说着,林墨画抬起胳膊,拦着少年肩膀,往宗门外面走,
“走走,你墨画哥带你先去买两套好看点的衣裳——”
林墨画话说到一半,少年扭着肩膀从他身前绕开,头也不回地往玄天宗主峰方向走去,
“不是说快赶不上报名时辰了。”
林墨画愣了一下,嗤地一声笑起来,“这小鬼。”
拗不过,只能乖乖跟在少年屁股后头往报名处走。
能参加五门联考的,都是各个门派有收徒资格的大佬提前记录在自己的名册中的,所以登记报名,只是走个过场,简单记录一下考生信息。
“是咱们宗门要招收的小弟子?欢迎!幸会!”
负责登记的玄天宗弟子从登记树上摘下来一块写着[灵小天]的玉牌,嘱咐天劫:
“一只手放在这玉牌上,记录一下气息。”
天劫按照指示,将左手握住那玉牌,立即有丝丝雷电注入玉牌中,银白的电光将玉牌点亮。
“可以了,另一只手放在这边探灵台上,测试一下灵根。”
天劫将右手放在一块通体洁白、莹润光亮的圆形玉石上。
那玉石放在一块五边形的罗盘上,罗盘的五个角上分别写着金、木、水、火、土五个字。
玉石和那五个字的连线上,分别刻着天、地、玄、黄四个字。
四个字边上,又依次写着上、中、下三个小字。
掌心触碰到玉石的一刻,立即有银白的光芒从玉石中流出来,顺着那罗盘的刻度,往五个方向同时流出去。
“啊……是五灵根。”
那弟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仍旧难以掩盖他语气中的惋惜情绪。
单灵根,是最纯粹,最适合修炼的上品灵根。双灵根次之。五灵根,则是最杂,也最不适合修炼的那一类。
“没关系,看看等级,说不定能有玄级以上,甚至到地级呢?”
虽然觉得五灵根这种杂灵根,几乎不可能到地级,可出于礼貌,那弟子还是试着安慰少年。
林墨画看着那同时伸出来的五根线,也难免有些惋惜,但眼看着那五根银白的光芒突破黄之上,齐头并进地往玄级冲去,他很快收敛情绪,
“说不定是天灵根!天之上!”
“呵呵呵。”
那负责登记的弟子笑容有些勉强,碍于身份,没有反驳这位内门的林师兄,可心里却忍不住腹诽——
咱们玄天宗已经有二十年都没有出过天级的灵根了,这少年一个五灵根,你跟我说是天灵根,还天之上?也真敢想啊!咱们整个玄天宗,也就只有掌门一个天之上啊!
说话间,那罗盘之上,银白的光芒继续往五个方向齐头并进,竟是同时突破了玄之上,往地级去了。
“……不会真的能到地级吧?”
负责登记的弟子面色微变,紧紧盯着那五根银白的光柱。
地之下、地之中、地之上、……
眼看着那五条光芒已然越过地级,却仍然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负责登记的弟子面色剧变,眼珠都要瞪出来。
这次,连林墨画也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换上一副惊异神色,
“该不会……真能有天级吧?”
他刚才就是随口讲的大话,根本没觉真能有那么高啊!
少年微微偏着头,神色淡淡地看着那银白的光柱继续往上爬——
天之下,天之中……最后,竟是直接触到了天之上!
此时,凌霄峰洞府之内,几个峰主和长老围拢在一面磨盘大小的圆镜周围,透过那面镜子,同时看到那探灵台上,银白的光芒直冲“天之上”的一幕。
洞府之内,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许久之后,云舒长老从震惊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打破沉默:
“这小鬼……竟然、竟然和掌门一样,达到了最高等级,天之上?”
“不是,不一样。”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南烛真君目光沉沉地看着那探灵台,
“你们仔细看看那光柱,并未停在天之上那里,而是……又往后延伸了一些,直接触到罗盘的边缘。”
听到南烛真君的话,众人意识到他在暗示什么,脸上震惊的神情,又深了几分,
“南烛,你的意思是……”
南烛真君声音不大,讲出的话却是让洞府内众人振聋发聩:
“掌门是天之上,是因为他的灵根品级就是天之上。
“这小鬼是天之上,是因为咱们的探灵台,最高只能测到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