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天劫稳坐于法阵阵眼中的莲花宝座上,在灵泽的上古破雷阵的护持下,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灌注于母阵中,烛九阴恨得仰天长啸,却又毫无办法。
她试着调动法阵之上的四十九名魔头,与她一起将阵眼中的少年逐出去,也失败了——
魔修,也是修士。
但凡是修道渡劫的生灵,对天劫的畏惧,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们这些魔头,拿那少年,根本毫无办法。
有那少年坐镇阵眼之上,他们能做到稳住心神,不从阵基上临阵脱逃,已经是极限了,哪里还能有多余的精力和勇气,去驱赶堂堂九天玄雷。
烛九阴朝着阵眼不断喷吐着九阴真火,最终将自己耗到力竭,无奈之下,只得向摘星台千里传音,
“师父,是徒儿办事不力,让那两个贼子,趁虚而入。
“徒儿,未能保住这母阵阵眼。这张共轭母子阵,恐怕,难以继续维系了……”
收到烛九阴的千里传音,国师却是淡定地回一句:
“无妨。”
烛九阴一怔,“师父,那天平已然向着这母阵倾斜了,母阵非但未能替您汲取北斗大陆的气运,反倒在不断抽取您的灵力,这……真的没事吗?”
国师依旧是一副水波不惊的寻常语气,
“小九,不必多虑,你只管守住母阵,剩下的,交给为师便是。”
“师父,徒儿不明白,天劫此时坐于阵眼之上,他的灵力,实在太强,这母阵已然比子阵凝实,您……要如何应对?”
“小九,这张大阵,之所以能够落成,其核心是什么,你难道忘记了?”
烛九阴喃喃重复:“这大阵的核心……”
她拧着眉,陷入沉思。
倏忽之间,过去的一段记忆,涌入脑海中——
曾经,师父带着她,去某处大旱的灾区,在一个破败不堪的巷子口,寻到那奄奄一息的少年时,告诉她的话:
“要做阵眼,不是别人,只能是三世怨童,五世怨童,七世怨童,九世怨童。
“如今在你面前的,玄液,便是为师一直在寻找的,那七世怨童。
“这孩子,便是为师那大阵的核心。”
玄液,便是大阵的核心。
想到这里,烛九阴低声呢喃:“是我师弟,玄液。”
“是,是玄液,是萧逸,是他的魂魄。”
国师的声音在烛九阴脑海中响起,
“你可知道,为何一定是这七世怨童?”
“为何……”
“你可还记得,为师在那孩子眉心,赐的金字?”
“是[取]。”
“对,是[取]。可是,为何是取?”
“为何……一定是一个[取]字?”
感知到烛九阴那一脸迷茫的神情,国师在心中轻轻叹息——
小九,终究还是稚嫩了一些。
若是此时换作火球儿守阵,他应当早已经悟出了为师的谜面,只是可惜了,火球儿终究是没能与为师一同,走到这最后一步。
国师收敛思绪,重新开口:
“罢了,这北斗莲花阵背后的真义,不懂,也无妨。
“小九,你只需要记住,这阵眼,并非灵力更充沛、境界更高之人去坐,便一定能让大阵更凝实、更厚重。
“否则,为师便是这世间修为最高之人,为师为何不亲自坐上那莲花宝座,去做那阵眼?
“那阵眼,必须是七世怨童来坐。
“而天劫,他之所以能够坐在你脚下那张母阵的阵眼之上,与他的境界、他的修为、他的灵力,并无太大关系。
“最关键的一条,只是因为,他之所以能生出人类的神识,便是因为他曾经,是玄液的心魔。
“作为心魔的天劫,有一刻,曾经继承了七世怨童的意志,因而,他才能操控那母阵阵眼。
“可他终究不是真正的玄液。
“他与那阵眼的契合程度,远远不及玄液。
“为师,此时在这子阵阵眼上放置的傀儡,乃是玄液的一具分|身。哪怕只是这一座傀儡|分|身,也比天劫这个曾经的心魔,要更契合阵眼。”
烛九阴的目光,从坐于阵眼中的银发少年身上,缓缓地挪到面前那悬浮的天平之上。
摘星台上,那张子阵的阵眼上,玄液的分|身傀儡,比此刻这银发少年,更契合这张大阵。
那为何,此刻这天平,却还是偏向了自己脚下这张母阵?
是因为天劫的修为和境界,远远高于她师父?
不,这不可能。
她师父半步登仙,而此时这银发少年,不过是已经陨落多年的天道残存的一枚棋子罢了,断然不可能与她师父相提并论。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她师父,和灵泽一样,也故意压制了自己的灵力和修为。
此刻之所以那摘星台的子阵落了下风,并非敌不过,而是国师故意为之。
而国师之所以这么做,难道是……
故意引天劫入套?
到这时,烛九阴恍然明白过来,她高昂起头颅,看向东边,皇宫摘星台的方向。
而同一时间,稳坐于摘星台上的国师,抬起手,指尖轻点,在虚空中,以流畅的笔触,画出一枚金字——
[取]。
翻手为掌,国师将那枚金色的[取]字,刻印在子阵阵眼上,玄液的分|身傀儡的眉心。
“启。”
国师口中,轻吐一个字。
接着,无尽灵力从他掌心,缓缓注入那阵眼中,如海水倒灌入湖泊,顷刻之间,便让那原本黯淡的子阵,变得夺目到不能直视。
天平迅速调转方向。
摘星台的子阵,占了上风。
魔域腹地的母阵上,灵气被不断地抽取出来,朝着子阵流淌过去。
天劫坐于阵眼之上,只觉得浑身牵出的那些银丝,仿佛成了禁锢他的锁链。
他的身体和灵魂,都被那锁链死死捆缚在莲花宝座上,动弹不得。
而那些汲取自北斗大陆的灵气,通过他所在的母阵汇聚,又从他的身体内流淌过去。
取自天然灵脉的灵气,原本稀薄又松散,被九天玄雷的电光滋养过后,倏然变得浓郁而充沛,仿佛经过了一轮提纯和精炼似的。
这便是国师的诡计了——他将母阵的阵眼敞开,故意放天劫跳进去,将对方做成自己这张共轭子母阵中,重要的一环。
天劫坐在那莲花宝座上,此时再要退开,已经几乎不可能——
那从他身体里牵出的银白电光,与那莲花宝座相连,便是与他的魂魄相接。
此时要强行剥离,必定会损伤他的神魂。
海量的灵气,从北斗大陆被汲取出来,同时灌入他体内,让天劫仿佛被丢入滚烫的热水中,很不好过。
“嗯……”
他从喉咙里漏出低吟,几乎难以维持坐立的姿势,只能撑着手臂,趴在莲花宝座中央,大口喘息着。
眼见着灵气快速朝着摘星台流去,又将那少年痛苦的神情看在眼里,烛九阴仰天长笑,
“哈哈哈,愚蠢的小修士,妄图与我师父作对,不自量力,咎由自取!
“你们不会以为,靠自己那点雕虫小技,便能赢过我师父吧?
“堂堂国师,算无遗策,又岂是你们两个黄毛小儿可以挑衅的!”
山峦般的巨蛇,盘旋在魔域腹地漆黑的上空,嘲笑的声音响彻天际,伴随着一道又一道的火舌喷吐而出。
但灵泽无暇理会对方那副得意模样,他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阵眼中的少年身上了。
“小天,坚持住。”
灵泽没办法帮天劫从那阵眼上脱离出来,只能倾尽全力,将自己体内的庚金纯阴水,不断注入对方体内。
取自灵泽身体内的纯阴水,之前在那小世界里,他们二人双修了整整三个月,天劫的身体早就不知尝过多少次了。
现在食髓知味,在纯阴水注入身体的瞬间,神魂便得到了慰藉。
冰冰凉凉的液体,汇聚在天劫丹田处,迅速缓解了他周身的不适。
天劫朝灵泽扬起唇角,笑着说:
“哥,我没事。”
灵泽也朝天劫笑着,可他心底却很是心疼。
目光不自觉落在少年身下的那张莲花宝座上,灵泽的眼中布满阴翳。
他并不想看到天劫现在这么难受的模样,哪怕这折磨只是暂时的。
如果可以,他很想代替天劫,坐上那张宝座,可他没办法,至少现在这一刻,他不能。
最终,灵泽只是牵动手指,扯了扯小指指根的红线。
那红线,在道侣契约结成时,他们二人指尖便缠绕上了。
那红线只有他们二人可以看到,虽然除了交流一些简单的心意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可是,此刻,能够做到心意相通,能够知道彼此相伴,便也足够了。
感觉到指尖红线的牵动,天劫原本不宁的心绪,都被安抚,大阵之上,九天玄雷的轰鸣声,逐渐平息。
.........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
整片北斗大陆上的灵气,逐渐汇聚在那张共轭子母双阵中。
魔域腹地的母阵上,七座巨型雕像的泥土外壳,轰然坍塌,露出里面七位北斗大陆巅峰境修士的金|身。
而同一时刻,远在摘星台的子阵上,七处阵基之上,悬浮的七个虚影,也逐渐凝实。
然而……
那七个凝实的身影,却并非那母阵上的分|身对应的七位宗主。
“清徽、慧觉、南烛、云中子、白景行、……”
看着自己脚下,那逐渐清晰起来的,一张张新任宗主掌门的面孔,国师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惊讶神情。
他掀起眼皮,远远地看向西方,直直地注视着那个叫灵泽的年轻修士的神魂,
“你竟然……做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