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不太懂,阵符师协会会长、国师的徒弟,这些头衔,跟养鸡崽之间,有什么矛盾的吗?
“为什么不行?”
为了不再次被小孩无懈可击的“逻辑”绕进去,毕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地说:
“本座,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可能给你养鸡崽!”
半个时辰后,独脚火纹鸟的脚边,多了一只腹部火红的小鸡崽。
一大一小两团橘色并肩站在树枝上,同时看向无边的夜色。
小鸡崽似乎很喜欢天劫给他找的这个“男妈妈”,不停地“叽叽叽”地叫着,脑袋往对方翅膀下面拱。
毕方被它烦得受不了,稍微抬了抬翅膀,方便那小鸡崽蹲在他身下。
好了,现在感觉自己更像一只母鸡了。
毕方眼皮垂下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也不想这么没骨气地妥协,可是天雷勾地火,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那小鬼把天雷电光放出来,毕方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
灵泽三人在第二天上午,到达天龙寺。
早早地有小沙弥等候在门外,收下灵泽的任务玉札,确认无误后,恭敬地领着三人往里走。
天龙寺的规模比玄天宗大许多,穿过入口处的牌坊,演武场上,主修锻体术的小弟子们各个赤着上半身,露出油光锃亮的紧实肌肉,挥舞着棍棒,哼哼哈嘿地喊着。
“小祖……”
其中一个小弟子看到他们三人靠近过来,立即收起棍棒,兴奋地上前一步,想要打招呼。
是轩辕小铁蛋。
小铁蛋两步冲到演武场边缘,正想跳下来迎接天劫,忽而想到什么,又止住脚步,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身后高耸的围墙。
那围墙后头,此时站满了阵符师协会的修士。
天劫也注意到那些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修士了,朝轩辕小铁蛋轻轻摇头。
小铁蛋回了一个“我明白”的眼神,又扛着棍棒回到演武场中央去。
轰——
远处高耸入云的祭坛顶上,传来雷鸣声。
灵泽一行人循声望去,就见那里黑云密布,银白的电光不断闪烁着。
是天雷。
灵泽垂眼瞥向身边的少年,很快又重新抬头望向那雷电的中心。
那显然不是天道落下的雷劫,那是修士们利用一些特殊手段引来的雷电。
而且,那雷电的气息,灵泽觉得十分熟悉,让他恍然想到了……
“又是那柳树精。”
天劫仰着头,视线穿过黑色雷云,看向后方的某个身影。
小沙弥见状,笑着解释:“绿柳施主和红桃施主,是我们住持为了顺利渡劫,特意请来的。
“现在祭坛上遍布的雷云,就是那两位施主带来的雷劫丹的功劳。”
灵泽闻言,重新看向正盘腿端坐在雷电中心的那位僧人——
那人身披锦襕袈裟,膝头横放着镶满金石的九环锡杖,周遭摆满熠熠闪光的上品法器。
他身上华贵的僧袍和周围满目的琳琅,在雷电电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不同光彩,将他苍白的面容都照得明亮起来。
灵泽想起来,他刚把天劫从玄天山渡劫台引下来时,在山脚下的茶馆里,修士们闲聊的话——
这位天龙寺住持,戒嗔大师,已是大乘期,只差一步,便要得道成仙了。
只是无奈天劫从北斗大陆上消失,这位大师召唤雷劫失败,便立下誓言,雷劫一日不出现,他便一日不从台上下来。
这时,耳边传来小沙弥的叹息声,
“住持在那雷劫之中,已经坐了半月有余了。”
这么久?
灵泽的神识探出去,根本没有察觉到一丝突破的气息。
以戒嗔大师的境界,必定是要经历九重天雷的,现在只是第一重天雷,就持续了半月都没有渡过的迹象,那若真的要渡劫成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唉,”小沙弥又叹息一声,“虽说这雷劫丹确实有一定的效果,可是毕竟不能与真正的天劫全然对等。
“现在看起来,雷劫丹召来的雷电,可以帮助筑基期甚至金丹期修士渡劫升级,可是对于我们住持这样的大乘期修士,却是收效甚微。
“可惜了,我们住持有如此天赋,却生不逢时,偏偏赶上天劫从这片大陆消失……”
“哼!”
小沙弥的话讲到一半,耳边传来少年的冷笑。
天劫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屑,“不管天劫有没有消失,以你们住持的修为,都不可能渡过最后一道飞升劫的。
“自己不行,不要赖在天劫头上。”
小沙弥被这少年口无遮拦的话噎得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灵泽慌张上前堵住天劫的嘴,满是歉意地朝那小沙弥笑笑,转移话题:“不知,慧觉大师现在何处?”
小沙弥这才回过神来,转头往前走,“我这就领你们过去见他。”
逐渐远离热闹的演武场和喧嚣的祭坛,一行人穿过一片幽静的紫竹林,眼前浮现一间简陋的禅堂。
那小沙弥不敢进入禅堂,只立在门外,低声说:
“三位,请进吧。”
灵泽三人便自行走进那间小屋子。
禅堂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僧人蹲在地上。
那僧人一身灰色僧袍,布料洗晒太多次,已经褪色泛白,他脚边放着个木桶,手中拿着一块抹布,正在动作熟练地擦地板。
灵泽走近他,轻声问:“长老,我们是玄天宗的弟子,想要求见慧觉大师。”
僧人转身,冲几人笑了笑,“哦,过来啦?”
说罢,他将抹布丢进水桶里,撑着膝盖站起身,一边抬脚往榻上走,一边指了指旁边的蒲团,
“坐吧。”
待到坐定了,僧人问: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灵泽微微一怔。
想到刚才祭坛上那位住持珠光宝气的模样,再对比现在这位长老一副打杂的装扮,灵泽一时有些失神。
他知道慧觉大师是天龙寺第二代弟子里,唯一修习心经的,只是没想到,修习心经的僧人,和主修锻体术的僧人,差距会这么大。
见灵泽没回答,慧觉大师自顾自说:“是为了那阴阳金缕丝?”
灵泽点头,应了声。
“啊,不巧的很,那金丝,我前两天刚弄丢了,到现在还没找到。”
灵泽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那可是至臻法器,而且是借的别人的,真的能说丟就丟的吗……
慧觉大师歉意道:“那金丝我以前都是随身带在身上的,我自打修习心经以来,从不曾离开自己这片小院子,应当就是丢在这里哪个角落了。
“这样吧,你们先在我这里住一阵子,我这两天把这院子每个角落都收拾一遍,总能找到的,可好?”
对方语气诚恳,灵泽只能点头答应。
虽说是来“讨债”的,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界,他不给,灵泽也不可能硬抢。
天龙寺的待客之道,还算周全。给他们开了三个梢间,铺了三张藤屉床,每天早晨和午间雷打不动地送来两顿斋饭。
那斋饭口味寡淡,灵泽倒是无所谓,可天劫吃了几天,实在受不了了,拉着灵泽要出去吃肉。
这天龙寺周围都是荒山,根本没有可以吃肉的地方,天龙寺地界内不能御剑飞行,只能步行,要去最近的酒楼,来回至少要一天时间,哪怕一大早出门,回来这寺院也已经宵禁了。
“我给你做素肉吃,好不好?”
灵泽试着和天劫商量。
“……素肉?有肉味吗?”
“当然了,你想吃什么肉?”
天劫想到前面院子里那一池子的火红的锦鲤,他刚过来第一天就想捉了吃了,可灵泽说那是天龙寺的祥瑞,不许吃。
天劫吸溜着涎水,脱口而出,“鱼!”
灵泽应了声,笑着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晚上萧逸跟天劫一块去池边喂锦鲤,灵泽去小厨房,问是否有做素肉的鲜菇。
拿了鲜菇出来,绕过那片紫竹林的时候,灵泽瞥见那小禅堂的上空,浮现着淡淡的七彩光泽。
这光泽,好熟悉。
灵泽不自觉伸手,探入自己的乾坤袋中,指腹摩挲着那颗七窍玲珑心。
调转脚步,灵泽走到禅堂门前,想要敲门,那门却朝里自己打开了。
走进去,就见慧觉独自坐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
“佛即心兮心即佛,心佛从来皆妄物。若知无佛复无心,始是真如法身佛。法身佛,没模样,一颗圆光含万象。无体之体即真体,无相之相即实相。
“内外灵光到处同,一佛国在一沙中。一粒沙含大千界,一个身心万个同……”
一颗圆光含万象……
总觉得,像在说他的那颗珠子。
感觉到灵泽靠近,慧觉缓缓睁开眼,朝他浅笑,
“过来啦?”
听语气,倒像是专程在等他似的。
灵泽心念一动,问题脱口而出:
“大师,可知道七窍玲珑心?”
慧觉大师眉头轻轻挑起来,陷入沉思,半晌之后,点头,
“听闻,几千年前,寺里曾有一位修习心经的弟子,确实是炼化出一颗玲珑心。”
说罢,他垂眼,看向灵泽腰间的乾坤袋,
“不知,贫僧是否有幸,能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