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天劫去学堂之后,灵泽径直去了凌霄峰。
联考之后,南烛真君去了一趟摘星阁,期间灵泽一直没有机会和师父独处,压在心底里的许多问题,也就始终没能问出来。
现在师徒两个终于可以好好地聊一聊,灵泽一大早过来,守在洞府里,等了许久,那位清风道骨的真君才终于骑着白虎从满是雪兔的小世界里姗姗出来。
“师父!”
灵泽笑着迎上前去。
“泽儿啊,坐吧。”
南烛真君抬手指向旁边的蒲团,挥动手臂的时候,袖口里甩出去一粒白色的圆球,落在灵泽头顶。
灵泽懵懵地抬手,从头发里扒拉出来一只浑身包裹着白色绒毛的小蜘蛛。
灵泽:……
“咳,”南烛真君轻咳一声,佯装镇定地抬手,“蛛蛛,过来,不要乱跑。”
那白色的小蜘蛛从灵泽掌心弹出去,落回南烛真君手中。
这蜘蛛竟然有名字……
灵泽是了解他师父的——南烛真君的小世界里,白色的毛茸茸收罗了成千上万只,而只有南烛最喜欢的那几十个,才配拥有姓名。
比如南烛真君的坐骑白虎,刚从虎穴里带回来,便立即给取了名字,叫奇奇。
而冰雪小世界里肆意生长的那一群雪兔,则始终没有姓名。
没想到,如今这么一只平平无奇的小蜘蛛,竟然受到了青睐。
看起来,最近师父对毛茸茸的喜好,开始往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了……
“说吧,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南烛真君手指戳着掌心的白蜘蛛,缓缓开口。
灵泽收敛思绪,直接切入正题:
“师父,我下一次历练的地点,想选在天龙寺附近,不知是否可以?”
以前南烛真君在外游历,外出历练的任务,灵泽只能从长老们那里领,现在师父在了,自然是优先向师父申请。
南烛真君闻言,深以为然地点头,
“我正要与你说此事,你这些天准备准备,尽快去一趟天龙寺,帮疯老头索回一样法器——阴阳金缕丝。”
“……阴阳金缕丝?”
怎么听起来和那联考状元的奖品,乾坤金锁扣,像是配成一对的?
十有八|九,这就是小鬼头那化形的莲花阵里的第四个至臻法器了吧?
这种事……疯爷爷为什么不自己告诉灵泽,还要煞费苦心地通过他师父转告他?
像是猜到灵泽心中所想,南烛真君道:“疯老头去极北冰域了,不方便递消息回来。”
灵泽应了声,很快收敛思绪,回到任务中去,
“师父,疯爷爷说是索回,所以,那金缕丝,是他借给天龙寺的?”
南烛真君点头:“疯老头当年去天龙寺蹭人家的斋饭,将那金缕丝押给了慧觉大师,说十年后来取,如今十年之期已到,也是时候将那法器收回了。”
既然是已经约好的,只是去取回来,那就好办多了。
“疯爷爷可留了什么契约法阵或是符文之类的凭据?我带着凭据,好去拜访慧觉大师。”
“没有,无凭无据。”
灵泽:……
那可是至臻法器,空口无凭,让他怎么向人索要?
眼见着灵泽的脸有些扭曲,南烛真君却是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是有凭据,直接去了就能要到,那还叫什么历练,那叫跑腿。
“跑腿的低级任务,让外门的小弟子去就行了,你觉得,还需要派你一个内门弟子专程去一趟吗?”
灵泽干笑两声,完全无法反驳。
可是觍着脸去其他宗门要一笔烂账,这种事情,他实在是不擅长啊,这还不如把他丢去山里打几十只野怪呢……
正想着,一道传声符从初级学堂飞了过来。
云舒长老那极力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出来,师徒二人面面相觑。
虽说传声符里指名道姓要灵小天的师父将人领回去,可是见家长这种丢人的事情,南烛真君这个“甩手师父”肯定是不会去做的,所以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自己那塞满毛茸茸的小世界里钻。
看着师父决然离开的背影,灵泽万分无奈地收起传声符,走出洞府,往山下的学堂走去。
刚走了半路,迎面遇上一个正气喘吁吁往山上赶来的外门小弟子。
那小弟子是负责维持初级学堂的秩序的,此时过来,只能是云舒长老派过来催促的。
远远地撞见灵泽,那小弟子长长地松一口气,
“二十三师兄,您快随我下去吧,再不去,学堂都要被拆了!”
灵泽一边随他往山下走,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那小弟子把随堂测验的事复述一遍。
灵泽一听,笑容就有点维持不住,“啊,我家那小鬼头,恐怕连随堂测验是什么都不知道……”
“还真是!”小弟子连连点头,“我们原先还都以为小鬼是故意找茬,后来才知道他是真的大字不识几个的。”
“所以,小鬼交了白卷?”
小弟子摆手,“两位长老有教无类,就算那小鬼交白卷,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要把他赶出学堂的。”
“那是……”
灵泽想了想,上次云舒长老像这样大发雷霆,要赶弟子出去,还是有学生聚众斗殴,藐视学堂纪律,“小天跟人打架了?”
“是,但又不完全是……”
小弟子苦着一张脸,“确实是打架了,但不是跟人。”
……不是跟人?那还能跟谁打起来?
说话间,两人靠近初级学堂门外,灵泽的鼻息之间,立即萦绕一股浓郁的烤羽毛的焦糊味。
走进去,就看到少年脖颈上套着一根缚灵索,靠在墙壁边上,掌心随意地抛着一团银白的电光。
在少年边上,风卷长老用自己矮胖的身躯将背后的一只比他还要胖的纯白色仙鹤死死地护住。
那白鹤是玄天宗的灵兽,圆滚滚的一团,因为受到玄天山灵脉的滋养,加上宗门常年拿最上等的丹药喂养,吃得膘肥体健,早已经因为太胖而飞不起来,长老们便安排它做些日常送信的工作。
像今天课堂上随堂测验的试卷,也是由这白鹤驮过来的。
发试卷、发通知这种工作,白鹤做过很多次了,驾轻就熟。
宗门里的弟子们把它当吉祥物供着,收到信件卷纸之后,往往不是作揖道谢,就是喂些丹药答谢,偶尔也有几个不懂事,上手摸的,白鹤咕噜噜警告两声,也就过去了。
可是……
今天这弟子,这行为,这是人干的事?!
“嘎嘎嘎!”
白鹤伸出被烤焦了半边的翅膀,指着旁边少年,不知在骂什么,反正骂得挺脏的。
少年斜眼睨它:
“这走地鸡,养得这么肥美,为什么不能烤来吃?”
“嘎嘎嘎嘎!”
仙鹤闻言,骂得更凶了,被雷电烤秃的屁股都跟着颤抖。
少年听完,微微挑眉:
“……走地鹤?”
“嘎嘎嘎嘎嘎!”
“不是鸡还是鹤的问题?那是走地两个字用的不对?那叫电烤肥鹅?烤肥鸭?烤肥啾?”
“嘎嘎嘎嘎嘎嘎!”
眼看着一人一鹤一言不合,又要打起来,风卷长老慌张伸开双臂,将两边拉开,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不许动手!都不许动手!”
“长老!二十三师兄来了!”
那小弟子赶忙上前通报。
“哥!”
少年双眼放光,喊了一声,抬脚要往灵泽面前冲,想起来脖颈上还拴着那缚灵索,只好又悄悄地退回墙边去。
“都随我到后堂来。”
云舒长老冷着脸,将师兄弟二人领去后堂。
.........
大约两炷香之后,师兄弟二人回到山脚下的小院子。
灵泽抬起下巴,点了点院子中间的小石凳,“坐吧。”
天劫乖乖在石凳上坐下来,抬头看向灵泽。
他知道自己第一天去学堂,就给灵泽惹了麻烦。
可是他明明按照他哥交代的,那些门规里明确写的,他都认真遵守了。
他只是嘴馋,先吃了山核桃,后来又啃了那白鹤的屁股,可这两件事,都没有违反门规,怎么就惹得那老头那么生气呢?
天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看着灵泽默默坐到他身边,紧抿着双唇的模样,天劫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揪住了。
他不想让他哥难过。
“哥,你是不是在怪我?”
天劫想,如果他哥也觉得他做错了,那他……愿意妥协。
可灵泽闻言,却笑着揉了揉少年的头顶,“你没做错什么,我怪你做什么。”
天劫一时怔住,不怪他……“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灵泽微微挑眉,“有吗?”
天劫点头,“有,全写在脸上呢。”
灵泽笑了笑,从乾坤袋里取出个药盒,打开来,挖了一团乳白色的药膏在手上,化开了,另一只手捏住天劫下巴,将他的脸轻轻转向另一侧,让脖颈处的皮肤完全露出来。
天劫顺着对方的力道歪着头,“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嗯。”
灵泽看着少年脖颈处被勒出来的红痕,低应了一声。
少年笑起来,“这小小一根缚灵索,根本伤不到我,我就是陪着那两个老头演戏的,我要真想挣脱,比挣断一根蛛网也难不到哪里去。”
灵泽当然知道那缚灵索伤不到天劫的神魂,长老应该也不过是给小孩一个教训,并非真的有意要伤他。
可是,天劫现在这莲花身,太娇贵,细皮嫩肉的,那缚灵索套在脖颈上,拉扯之间,还是被勒出伤痕。
红色的淤青里隐约浮现血点,在白皙的皮肤上,看着触目惊心的。
灵泽沾满药膏的指腹揉搓上去,轻轻按压。
“嘶——”
“疼吗?”
灵泽慌张停下动作。
“不疼,有点痒。”
天劫抬手,将胸前的衣襟扯散了一些。
灵泽看着那敞开的衣襟下,白皙皮肤上的一点粉,呼吸凝滞,慌张收回视线。
“咳,”他坐正了些,收回手,将药盒盖上,摆出一副严肃模样来,“小天,那讲堂里的事,不怪你,可是,讲堂外的事,咱们还是要算一算。”
少年一时有些懵,“讲堂外……什么事?”
灵泽抬手,将少年腰间的乾坤袋取下来,打开了,掏出一沓符箓和几张法阵来,
“这几个法阵,是可以在小范围内临时打造结界,掩人耳目的。
“你进去学堂之前,我反复交代过的,嘴馋了,想吃零食,就用一张,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偷吃。
“结果你呢?吃得那么明目张胆,长老不找你麻烦才奇怪了。”
说着,灵泽痛心疾首地摇头,
“你哥我,这么多年在学堂上积攒的宝贵的偷懒经验,全部传授给你了,你这小鬼,一点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