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起日落,转眼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双桂巷子的小院,随着骆女侠和小云璃的离去,安静了许多,瓜架下面已经抽出了一抹绿芽,但依旧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西厢的窗户关着,没法出门浪的鸟鸟,爪爪朝天的躺在床铺上,瞄了瞄纹丝不动的夜惊堂,不免怀念起了会喂它的小西瓜姐姐、大奶姐姐、胖头龙姐姐,以及荷包蛋姐姐……
“叽!”
鸟鸟抬起爪爪,踹了踹夜惊堂,提醒该吃饭了。
可惜,毫无反应。
夜惊堂靠窗盘坐,心神专注,感觉着体内的变化,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研究《鸣龙图》良久后,能隐隐察觉到,有一股‘气’在体内循环。
这股‘气’和武人气沉丹田的内劲截然不同,更晦涩难寻,甚至会让人觉得只是自己的幻觉。
但只要按照鸣龙图的指引练习,这幻觉就会出现,多次尝试后,夜惊堂可以确定,体内确实多了股看不见摸不准的气。
至于功效,暂且没感觉出来,但按照靖王的讲解,练习‘龙象图’,可以力大无穷,功效估摸就是滋润肌肉,让身体变得更加健壮。
昨晚敖夜值班,回来后就在屋里琢磨《鸣龙图》,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正认真练习时,耳边忽然传来:
“咕~咕咕~~~”
听起来像是鸡打鸣,但声音完全跑了调。
睁开眼看去,鸟鸟站在窗台上,扬起脖子……不对,没脖子,应该是扬起脑袋,对着他咕咕叫。
夜惊堂眼神无奈,从抽屉里取出肉干盒,摆在鸟鸟面前,然后略微感觉了下——彻夜未眠,竟然不累不困,甚至有种精神焕发之感,看来《鸣龙图》确实不是凡物。
他摆好姿势,尝试继续练习‘龙象图’的法门,但还没进入状态,又听见:
咚、咚……
“惊堂?”
咚、咚……
敲门声从院子外响起。
鸟鸟听见声音,顿时来了精神,开始自己开窗户。
夜惊堂收功静气,披上衣袍打开院门,却见三娘站在门口,手里挎着一个食盒,打扮和往日一样,齐腰襦裙配上得体发饰,看起来就像个精明能干的大户女子。
不过妆容稍有不同,出门前精心打扮过,点着斩男色的樱红唇脂,在斜阳散发着水润色泽,宛若待采的樱桃。
“都下午了,你怎么还在睡觉?昨晚干什么去了?”
裴湘君蹙着眉儿,眼神颇为幽怨,看起来就像个男人夜不归宿,过来讨说法的委屈小娘子。
夜惊堂没料到三娘才几天功夫,又变回来了,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昨晚领命巡视宫城,熬了一晚上没睡觉,进来说吧。”
裴湘君前天晚上就来找过夜惊堂,连续两天彻夜未归,她还以为夜惊堂被靖王挖走了,心里颇为操心。
毕竟被江湖侠女挖了白菜,不至于影响红花楼;而被女王爷挖走,青龙堂的产业可就得变成惊堂的嫁妆了。
眼见夜惊堂精神头不太好,她走到跟前,摸了下夜惊堂的手腕号脉:
“昨天刚出事儿,就把你叫去巡视宫城,朝廷这是好用就可劲儿用不成?”
“能者多劳吗,靖王也是赏识我,才委以重任。”
“还能者多劳……”
裴湘君见夜惊堂脉搏强劲有力,没啥异样,才暗暗松了口气,来到主屋放下手中食盒:
“凝儿姑娘走了,家里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还住在这里作甚?裴家那么大,也不缺双筷子……”
“一个人住习惯了,裴家都是女眷,住那儿真不方便。”
“哼~害怕家里的丫鬟占你便宜?”
“唉……”
夜惊堂摇头轻笑,打开食盒,可见里面放着精心准备的饭菜,还有一壶小酒。
鸟鸟顿时来了精神,嗖的一下穿过庭院,落在了桌子上。
裴湘君把鸟鸟抱在怀里,询问道:
“听说你和靖王遇上的血菩提?怎么回事儿?和我讲讲。”
夜惊堂大快朵颐间,把遭遇血菩提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然后道:
“我还以为宗师多厉害,真交手也不过如此。我若是刀法大成,他一个照面就得躺下。”
“血菩提算是江湖老贼,年纪估摸六七十,十多年前就退隐了,现在还能和你打个平手,只能说老当益壮。”
裴湘君说的此处,又叮嘱道:
“见势不妙,该用枪还是用枪,被朝廷发现身份,大不了抛下天水桥的产业,换个地方开堂口。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可就真没了。”
夜惊堂笑道:“我自有分寸,真死到临头,岂会藏着招式不用。”
“你得在宫里巡视多久?李香主他们已经提前动身,家里安排的船在码头等着,随时都能出发。”
“已经和靖王说过了,今天不用进宫,明天若没事儿,就出发吧。”
……
两人闲谈不过片刻,巷子外面忽然响起了车轮声,以及秀荷的话语:
“诶?!民女拜见靖王……”
“免礼,夜惊堂在里面?”
“在呢,和我们东家在一起……”
……
……
双奢华马车停在巷外,高挑美人在白发老妪的护卫下走出车厢。
东方离人身上依旧是霸气侧漏的胖头龙蟒袍,但发髻换成了书卷气很足的小姐款式,斜插着珠钗,配上唇上的红胭脂,贵气十足,一露面就让整条老旧街道都亮堂了几分。
东方离人轻轻抬手,示意秀荷免礼,带着白发老妪走进了偏僻巷弄。
双桂巷很老旧,沿途十余间房舍都残破不堪,若非亲自过来,她都不知道京城还有这么破旧的地方。
“和京兆府打声招呼,把这条街翻修一下。”
“翻修只能管一时。染坊街在前朝时人挺多,开国后为了便于管束,大小工坊都迁到了城西,这里也就日渐没落了。要让此地活跃起来,以老身所见,得专门弄个行当放在这里……”
闲谈之间,一只鸟鸟飞到了墙头上,挥动翅膀打招呼:
“叽叽叽~”
东方离人勾起一抹笑意,抬起胳膊接住鸟鸟,望向院门。
院门此时打开,一男一女从其中走了出来,男的高大俊气,女子柔艳端庄,就好似一对郎才女貌的小夫妻。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裴湘君身上。
“殿下。”
“民女裴湘君,拜见殿下。”
“这位姑娘是?”
夜惊堂来到近前,热情介绍:“这是裴家的大东家,外人都叫裴三娘,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听说过。”
东方离人在认识夜惊堂后,了解过裴家,知道裴家当家的是个女子,如今亲眼瞧见,不由意外:
“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如此年轻貌美。”
裴湘君欠身一礼:“靖王过奖,听闻惊堂前天遇上了意外,民女过来看看。嗯……民女先告辞了。”
东方离人自然没挽留,颔首一礼,目送裴湘君步履盈盈离去,还瞄了下裴湘君风娇水媚的身段儿。
夜惊堂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细节,送别三娘后,抬手示意:
“殿下进去坐吧。”
东方离人让白发老妪在外等候,抱着鸟鸟走进院子,瞧见墙边种下的花花草草,颇为意外:
“你一个大男人,家里还挺讲究。”
夜惊堂如果真自己一个人住,院子里肯定没这么雅致,这些事儿他不好说,就随意一笑,带着东方离人来到正屋:
“家里地方不大,没啥落脚之地,殿下不嫌弃就好。”
东方离人生来就是金枝玉叶的二公主,等被姐姐封王后,家里的马房都比这里宽敞,瞧见夜惊堂这么有能力的男子,居处竟然如此贫寒,心里还有点感叹,觉得夜惊堂为人确实不骄不躁不重名利,是个谦谦君子。
不过这些想法并未表现出来,东方离人来到方桌旁正座,就摆出女王爷架势,脸色微冷道:
“夜惊堂,你到底瞒了本王多少事情?!”
夜惊堂正准备去厨房取来热水泡茶,听见气势汹汹的话语,不由茫然:
“嗯?什么事儿?”
东方离人坐姿四平八稳,明艳容颜不怒而自威,如同审视着欺上瞒下的乱臣贼子:
“你自己坦白,本王尚且能网开一面,非要本王点出来的话,可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叽……”
鸟鸟感觉气氛不对,悄悄闭喙,往旁边挪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