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错?!”御座之上, 荣景帝问。
“我……没错!”萧璃咬牙回道。
“郭威!再打十锏!”荣景帝怒道。
这……
若说刚才满朝文武确实觉得长乐公主该罚,在萧璃被真刀真枪打了十锏之后,半数朝臣也都觉得差不多了, 长乐公主算是受了教训了。再怎么说,她也是先帝唯一血脉, 只要她低头认个错,这满朝大臣们也不会再揪着这事不放。
可偏偏萧璃就是嘴硬不认错, 荣景帝也在盛怒之中,到现在, 竟然成了这两个人的较劲儿, 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裴太傅近日染了风寒, 未免过给别人病气,并未上朝, 所以这满朝的文官都将目光投向了裴晏,指望着他说句求情的话, 给皇帝陛下一个台阶下。
毕竟向来, 裴晏说一句话,比他们说一百句都更有用处。
可是,裴晏却只是垂着眼, 面色平静,对朝臣们的目光视而不见。
裴晏看着手中笏板,仿佛萧璃只是被罚打手心,而不是被一个武将拿着战场上才用得到的兵刃狠狠责打。
竟……如此心狠。
几个想开口求情却又犹豫的文官互相对视, 不知裴晏为何不言不语, 难道是记恨刚才公主所说的诛心之语?可裴晏往日却也并非心狭之人, 公主到底年纪还小……
你说……这到底叫个什么事儿啊!工部谢尚书在心里暗叹……
郭威见萧璃不认错, 也没个人站出来说话, 上面陛下还盯着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打。
第十一下。
第十二下。
第十三下。
打到第十三下的时候,萧璃没忍住□□出声。
“你可知错?!”荣景帝又问。
“不!知!”萧璃已经疼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可还是不肯认错。
“给我继续打!”
第十四下。
第十五下。
萧煦跪下,大声说道:“父皇息怒!”
第十六下。
第十七下。
站在前排的二皇子,三皇子,还有几个大臣都能看见,萧璃的嘴唇已经被她咬的鲜血淋漓。
可即使这样,她也不肯吭声,更不肯认错求饶。
这也是朝臣们第一次认识到,这平日里只知道打马游街的长乐公主,骨头竟也是这般的硬。
二皇子萧烈受不了了,也跪了下来,说:“父皇,求您别再打了!”他从小跟萧璃打到大,一直知道萧璃这丫头片子有多犟。倔劲儿上来了那真的是谁都拦不住,萧烈无奈,只好跪下来求情。三皇子同样跪了下来。
见皇子们都跪了,霍毕,显国公,谢尚书还有几位公卿也都跪了下来,请荣景帝息怒。
殊不知,他们越是跪他越是怒,如今仿佛错的人不是萧璃,而是他。
“朕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
其实到了这时,只要萧璃肯低头认错,荣景帝也不会再继续打了。
毕竟他是要萧璃低头,不是想打死她。
萧璃已说不出话,她紧紧盯着御座前的阶梯,摇头。
“继续!”荣景帝大怒,道。
最后一下打完的时候,萧璃已没办法坚持挺直脊背。
负责打人的郭威同样心神不稳,手一抖,金锏偏到一边,萧璃也被那金锏的力道带的偏倒在一侧。
恰恰好,跌在了裴晏的脚下。
这时候,满朝文武已经跪倒了一半,杨御史则还是站着,看着萧璃,面色复杂。
昨日杨蓁让他今日在朝堂上变本加厉针对萧璃时,杨御史惊疑,不知道这两人打的什么主意。到了现在,他更是摸不透萧璃的想法。她想干什么?她那么大费周章让杨蓁回来威胁他,就是为了,在朝堂上挨这么一顿揍?
那边萧璃不肯认错,荣景帝下不来台,满朝文武这么一跪,他更是怒火中烧。
这时,唯有裴晏,仍然站在荣景帝的面前。没有先是要皇帝重责公主,他责了之后又跪下来求情。
裴晏低下头,看着跌在自己脚边的萧璃,眼中不带一丝的情绪,仿佛这只是路边与他无关的猫儿狗儿。
他声音依旧冷静淡漠,“殿下身为大周的公主,所言所行,当以国为先,怎可为私情左右?”只一句话,就犀利道出萧璃所错之处,让荣景帝稍微散了些怒火。
“殿下又可曾想过,若令羽背信弃诺,边疆陷入战火,南境十几万士兵百姓的性命,又当如何?若他日南境生灵涂炭,尸骨遍野,殿下……又可承担得起?”
裴晏眉目俊雅,所说之话却如刀,刀刀见骨方休。
朝臣们虽然都心有不忍,为了萧璃跪下求情,可心中却也不得不承认裴晏所说,一点不错。
霍毕看见地上的萧璃,手缓缓握成了拳头,颤抖着撑着地面,直起身子。
她没有看向裴晏,也没有与他争辩,只是颤抖着站了起来,抬手,慢慢除掉了头上公主金冠,接着,除掉了身外罩着的玄衣。
玄衣落地,内层的素纱中单露出来,众人这才发现这实实在在的二十锏,已经让萧璃背上鲜血淋漓。
方才身着玄衣看不出,现在他们才看见,萧璃身上的素纱中单,已被血色浸透!
除掉象征着公主之尊的金冠玄衣,萧璃重新跪下,抬头,看向御座之上的荣景帝,勉力开口说道:“我与令羽君子之交,我信他不会背信弃诺,与大周兵刃相向。”
荣景帝见萧璃还是这套冥顽不灵之语,气得正要说话,却听见萧璃继续说:“金冠已卸,玄服既除,臣,萧璃,自请戍守边关。”
听到萧璃的话,朝臣们纷纷瞪大眼睛!就连荣景帝也一时怔愣,无法言语。太子站在最前,无声地叹息。
唯有裴晏,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若有朝一日,南诏与大周兵刃相向,令羽背信弃义,侵我国土,伤我子民……”
“那萧璃……愿以身挡之,以命……谢罪!”
说完,萧璃俯下身,缓缓地向荣景帝磕头。
“愿陛下应允。”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
傍晚,暮鼓敲过之后,裴晏才终于回到了自己府上。
“公子回来了!”鹤梓本就候在门前,见到骑马而来的裴晏,连忙迎了上去。
抓住缰绳,鹤梓扶裴晏下马。
这时有个官员同样骑马经过,见到裴晏,便对拱手示意。
裴晏回礼,姿态自然从容。
马由门口的小厮带回马厩,裴晏不再管,径自回府,而鹤梓就在一旁跟着,小心地觑着他的神色。
裴晏并未搬出府别居,所以这个裴府还是裴太傅的府邸,院落不小。
裴晏一路穿行,路过花园,池塘,如往常一样,缓步慢行,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鹤梓见裴晏神色如常,心下松了口气,谁知他这口气才松了不到半口,就见自家公子迈步进书房的时候,被那个根本不高的门槛给绊到了。
他那个多少懂些拳脚功夫的公子竟像是对身体完全失去了掌控,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公子!”鹤梓连忙跑上前,想要扶起自家公子。而他家这位在人前人后都不曾有过片刻失礼狼狈的公子,竟然就这么坐在了地上,不顾身上凌乱,不顾狼狈姿态,那么随意地往门上一靠,直接把脸埋在了膝盖里,让鹤梓完全看不见他的神情脸色。
只有那置于膝上紧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于轻微颤抖中泄露出了主人的一丝情绪。
鹤梓挠挠头,也只能悄悄叹一口气。
过了好半晌,裴晏抬起头,已然如往日一般平静淡然了,“梅期呢?”他问道。
“他今日出府办事去了,公子不是知道吗?”鹤梓回答。
“等他回来叫他立刻来书房。”裴晏说完,便起身走到书案坐下,无声地处理文书公文。
“是。”鹤梓点头称是,然后轻轻地为裴晏关上书房的门,自己在屋外候着了。
*
霍府
“也不知道宫里是什么情况。”知道今日朝会上他们定然会处理令羽萧璃之事,袁孟很想赶紧知道消息,可霍毕迟迟未归,急得袁孟直抖腿。
“将军护卫公主有功,又不会挨罚,你在这里着什么急?”军师摸着自己早上刚修好的胡子,瞥了一眼坐没坐相的袁孟,嫌弃道。
“老齐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是担心公主殿下吗?”袁孟一咧嘴,反驳道。
军师摸着胡子的手一顿,然后颇为探究地问:“同我们之前所预料的并不尽相同,公主有她自己的心机谋算……”你为何还如此真情实感地为她担心。
“这……可能是因为,我觉得公主很好?”袁孟摸摸下巴,说:“不是跟你说过了嘛,那一日裴晏跟将军说当年是公主帮忙求情的。”
齐军师的动作停了停。
“将军虽然嘴上不信,但我觉得他心里是想要相信的。”袁孟咂咂嘴,说:“不知道为何,反正我是相信的。公主对我们也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这就是野兽的直觉吗?齐军师素来对这种行事全凭本能的行为表示鄙视。
“公主殿下欲与将军联姻,其利害纠葛都说清了,就连有心仪之人之事都不曾隐瞒。”林选征之前一直不曾说过什么,想了很久后才谨慎开口:“如此行事坦荡,当不是小人。”
“对对对,林老弟说得对。”袁孟连忙点头。
齐军师的眼睛眨了又眨。
“公主殿下对你们将军毫无仰慕之情,你们都觉得没问题是吗?”这真的是自己家亲将领吗?
“不是,军师,咱们将军也不喜欢公主啊,利益结合罢了谈什么感情?”袁孟理所当然地说。
那你还真是清醒啊,齐军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暗嘀咕。
“不过,”袁孟马上又露出了一个有点儿期待,又有点儿猥琐的笑容,说:“我们将军英武俊朗,公主貌美如花,这相处久了肯定能有感情。”说着,袁孟搓了搓手,“军师,你说,他俩要是生了小娃娃,是不是得贼他娘好看啊!”
“我呸!贼你娘吧。”齐军师唾了袁孟一口,正想骂他有辱斯文,霍毕回来了。
“将军!”三人立刻起身向霍毕走去,齐军师第一个问:“公主殿下如何了?”
*
“阿璃如何了?!”
工部谢尚书下了轿子,发现女儿正在门口等自己,还来不及感动,就听见女儿急急问。
作为女儿,你是不是好歹应该先问问你阿爹我呢?谢尚书在心里嘀咕,见女儿素来懒得做什么表情的脸上满是焦急,这抱怨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谢尚书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公主殿下,惨呐!”
作者有话说:
恢复两日一更,下一更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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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起来阿璃比较惨,但被骗得团团转的其实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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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沧海又想改书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