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在何处?”裴晏轻抚手腕, 问道。
“隔壁睡着呢。”霍毕努努嘴。
萧璃真是连样子都不愿意做,问都不曾过问裴晏之事,大摇大摆占了人家吉州别驾最好的客房, 睡得昏天暗地。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几日不曾睡过觉了呢。”霍毕嘀咕。
裴晏往外看了一眼,问:“我们是在吉州别驾府上?”
“哟, 怎么猜到的?”霍毕惊讶。
“又不难猜。”裴晏淡淡回了一句,却没说是怎么猜到的。
霍毕也是见到吉州别驾时才知道这个人就是当年裴晏在宫宴上保下的举子。当年萧璃还让人家去她府上给她写诗骂人呢, 现在就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让他备吃备喝备客房, 还把伤员, 也就是裴晏也一并抬了过来叫章临照看。
看章临的神情, 他倒是很想照看裴晏,但八成不是很想接待萧璃这个公主。
说曹操, 曹操到。
“大人,你醒了!”章临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 一见裴晏醒了, 立刻满脸欣喜,一个跨步走到裴晏身边,将药碗递了过去, 道:“裴大人,我亲手熬的药,您快趁热喝了。”
裴晏接过药碗,这时——
“怎么, 你们裴大人要喝的药就有, 我要喝的汤就没有?章大人怎可如此厚此薄彼?”说话人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难掩骄纵。
章临一僵, 裴晏面色未变, 可手却抖了抖,洒了小半碗的药。
章临忍着气,回头对声音的主人说:“回公主殿下的话,微臣府上小锅小灶,熬了药便烧不得汤了,裴大人伤势要紧。”
“呵,你要不要问问你们裴大人几日水米未进了?”萧璃往前走了几步,在章临面前站定,嗤笑:“这一碗药灌下去,一会儿怕是连胆汁都要跟着吐出来。”
“真的?”章临一惊,见霍毕和裴晏都没有反驳,连忙夺过裴晏手中的药碗放在一边,道:“裴大人,我立刻去让人熬粥烧汤。”说完,立刻匆匆去吩咐下人。
“啧,蠢成这样,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萧璃摇摇头,骂道。
这事儿确实是章临做得蠢,章临没有反驳。萧璃骂完了,又扭头看向裴晏。
裴晏垂头,死死盯着身上的薄被。
“老霍,你告没告诉我们裴大人是谁救了他啊。”
“咳,说了。”霍毕一看就知道萧璃要搞事情,轻咳一声,忍笑说道。
“裴大人,说说看,这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萧璃略弯下腰,凑近裴晏,笑吟吟地问。
裴晏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晕又开始涨回来,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裴晏抬眼飞速看一眼萧璃,又立刻移开目光,重新盯着被子,道:“谢殿下……”这几字仿佛在喉咙处翻滚,全无他当日在皇城大殿中的冷硬与气势。
“光口头谢谢可不行。”话未说完,就被萧璃打断。她伸出手捏住裴晏的下巴,把他撇向一边的脸掰回来一些,语气轻佻道:“瞧瞧我们裴侍郎这小脸儿瘦的,啧啧啧,可真叫人心疼。”
全然是浪荡子在平康坊与歌舞伎调情时所用腔调。裴晏听了,脸涨得更红。
章临开始还想忍着,但眼见萧璃越来越过分,终于忍不住想开口打断她继续借着救命之恩羞辱裴晏,却听见霍毕先一步开口了——
“阿璃,好了。”霍毕忍着笑,说。
霍毕开口,萧璃悻悻然放下禁锢着裴晏的手,站直了身子,一脸未能尽兴的遗憾。
裴晏抿起嘴。
“行吧,既然霍将军这么说了,裴大人就好好休息吧,顺便认真想一想怎么报答本宫救命之恩。”说完,施施然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萧璃与霍毕逐渐走远,却还能听见两人对话隐隐约约传来。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老招惹人家?”好好运作一下,未尝不可凭这救命之恩做些什么。被她这么一折腾,旧怨未消,怕是要又添新仇。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比书叁哥还像老妈子。”
“你说我像老妈子?萧璃你还有没有良心!”
“有的有的,走,找徐都尉去,今天带兄弟们吃点儿好的。”
“你不喝汤了?”
“就章临这冷锅破灶的,能做出什么好东西,留着给裴晏喝吧,咱们去酒肆。”
“……”
人越走越远,声音也逐渐再听不到了。章临被气得不行,转头一看裴晏,嘴角抿得更紧,想来也是被萧璃气得够呛,不由开口道:“公主殿下肆意妄为惯了,裴大人不需往心里去。”
裴晏这时已面色如常,他开口道:“稍后将你所查到的整理一下,等殿下回来,尽数说给她听。”
“什……什么?”
“瞒不住的,不然你以为她为何把我送到你府上?”裴晏道:“如今贡水一系虎狼环伺,你我还要仰仗殿下的兵力方可保得平安。”
“……”
“所以,”裴晏扫一眼章临,道:“如今是我们有求于人,将你的不满收敛些。”
所以……这就是裴大人对公主殿下百般忍耐,连调戏都不吭声的原因吗?
章临傻傻的想。
不愧是大人,忍常人所不能忍,他还有的学!
*
萧璃离开章临府上也不是真的要去外面吃喝玩乐,而是要去找徐都尉部署之后的行动。她让徐都尉带了一小部分善于追踪的士兵继续追查张彪的下落,另外留了一大部分人驻扎在吉州城外,等萧璃调遣。
两年下来,这些士兵都惟萧璃命是从。将士们领命而去之后,萧璃与霍毕策马回城。
“范烨呢?”萧璃问。
“你还知道问起他啊。”霍毕回道:“你知不知道你那时一鞭子抽的是谁?”
“洪州刺史。”
“那是范烨的姐夫!”霍毕脑壳疼。
萧璃沉默。
“此地离洪州不远,他去探望他阿姐了。”霍毕见萧璃不吭声,只好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想嫁给范烨,无意交好范家人,但也不用上赶着结仇吧?”
他们与范烨两年同行同止,已有袍泽之情,至少霍毕是这样认为的。
*
洪州,刺史府。
因为得了消息,范烟一早便等在府门前,望向城门的方向。
“阿姐!”接近黄昏时,一人一马向范烟飞奔而来。
“阿烨!”范烟露出笑容,伸出手,向少年招呼着。
范烨翻身下马,走到范烟近前,咧嘴一笑。范烟踮脚摸摸范烨的头发,柔声道:“黑了,也壮硕了些。”
“毕竟一直在外奔波,黑了也是正常。”范烨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你姐夫呢?”
说起赵念,就能想到他脸上那道鞭痕,范烨有些不自在道:“姐夫有事需要去府衙一趟,等会儿便会回来。”
“如此。”范烟笑容不改,拉着范烨进府,道:“早给你备好了饭菜,快进来吧。”
*
萧璃与霍毕两人骑着马回到章临府上时已是日暮时分了,远远的,见大门处有个人提着灯候在那里,再定睛一看,竟是裴晏。
萧璃下意识打马快走了几步,看了眼霍毕,又慢了下来。
“裴大人不好好休息,在这里守门做什么?”下了马,萧璃把缰绳递给霍毕,问。
“有事欲向殿下请教。”裴晏道。
霍毕看着手里的两份缰绳:“……”
这是让他牵马去马厩的意思吗?但他不想走啊,就很怕他一个没看见萧璃又要给裴晏难堪。他霍毕不拘小节,被调戏调戏也就罢了,可裴晏跟他们可不是一路人。
“本公主心情好,你问吧。”
裴晏不语,目光却移向了霍毕。
霍毕:“……”行吧,好心没好报,他走,他走。
霍毕对裴晏翻了个白眼,牵着两匹马走了。
见霍毕已走远,萧璃道:“有什么话要问?”
“书叁说,殿下疾行两日两夜未合眼,穿越极险隘口才来了江南。”裴晏的目光落在萧璃仍稍显干燥的唇瓣上,又迅速移开。
萧璃闻言不由得咬牙,她有朝一日一定要把书叁的嘴拿针线缝上。
暗处,书叁失手折断了一根树枝,气得半死。这裴晏真是谦谦君子啊,竟然转头就卖他。梅期蹲在书叁的身边,浑身缠满了白布,左手还拄着一根拐杖,看着甚为凄惨。他的面目依然平凡,只于明亮的眼中藏着丝丝幸灾乐祸。
“哦,我……咳,本宫想着是否可以抄近道儿拦截住一个匪寇。”萧璃尽力语气自然。
“这个借口不大好。”裴晏摇头,眼中露出了些微让萧璃很火大的笑意。
“谁说这是借口……”
“不若说收到急报,要为太子殿下救下重要证人。”笑意隐去,裴晏正色道。
萧璃:“……”还真的是一个更好的借口。她之前的借口连燕必行那个笨蛋都骗不过去。
“左右,殿下确实救下了重要的证人,不是吗?”裴晏轻声道。一边说,左手轻轻抚着右腕。
说到证人……
萧璃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个半长不短的布条。这布条原本应是白色,可被人写上了字迹,又被洗过一遭,如今墨迹晕染开,斑斑驳驳的。
“裴大人不如给本宫解释一下,这是什么?”萧璃手指中夹着布条,歪头问。
裴晏呼吸一滞,再笑不出来,伸手想把布条夺回来,却慢了一步,被萧璃躲开了。
“这是微臣的腕带,殿下习武,当比我了解这是何物。”裴晏强自镇定,道。
“是吗?”萧璃摆弄着手中的布条,说:“小柒可不是这么说的。据说裴大人一直将它系于腕上,日夜不离,宝贝的很。”
树后,梅期一整个僵住,书叁慢慢扭头,幸灾乐祸过后,又颇有些同病相怜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在章临面前也要演戏,涉及后面剧情。
章临,裴晏舔狗,阿璃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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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有点儿可爱,如果是我的话,看到作者大大给谁发了不死卡,就会额外担心那些没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