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中, 几位朝臣跟随着荣景帝漫步赏菊,礼部尚书笑着吟了一句咏菊的诗,然后对荣景帝谢恩道:“多亏了陛下的福, 今日才得以在御花园赏菊。”
“京郊的那么些个园林,还真的就没有哪里的菊花比得上陛下的御花园。”另一位朝臣说。
荣景帝被奉承地恰到好处, 他哈哈一笑,说:“改日便在宫里开个赏菊宴, 如此,也算是君臣同乐了。”
几个朝臣面露惊喜之色, 笑着应道:“那臣便先在这里谢过陛下恩典了。”
因是与朝臣同游, 荣景帝便没有叫内侍鸣锣开道, 走至一处花丛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树林中竟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男女调笑对话之声。荣景帝的脸沉了下来, 他一下子想起了之前范烟私通羽郎将的事,不由心中恼怒, 只觉得郭威治下太松, 这才多久,竟又冒出这等事情!
他倒是要看看,这又是哪个勋贵家塞进来的纨绔子弟, 不好好护卫宫城,成日里勾三搭四!
荣景帝以眼神示意朝臣安静,然后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几个朝臣互相看了看, 也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上一次是刑部尚书受牵连被贬, 也不知这一次会牵连谁家。
随着荣景帝越走越近, 那边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只是这音色, 熟悉的叫荣景帝心惊。
“殿下别闹了,若是叫人看见了,可怎生是好?”女子笑道。
“父皇在紫宸殿议事,那些老头子说起话来又臭又长,一时半会儿根本结束不了。除了父皇,还有谁会在此时出现在御花园?莫怕。”男子的声音跟着传来。
朝臣们意识到不对,立刻停住了脚步,目露惊色。
“这么急着来找我,可是要我为殿下吹吹枕头风,好叫殿下在朝上不再叫公主殿下欺负。”不等朝臣们多思多想,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时,荣景帝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细细看去,眼中竟然爆起了血丝。他身后的朝臣已然明白自己机缘巧合下撞破了何事。看戏的心思淡去,他们如今只想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三皇子没有与陛下的宫妃偷情,陛下也没有被自己亲儿子戴了绿帽子。
“哼。”女子言语中的小瞧之意似乎激怒了男子,他的声音中带了丝丝狠意,“我迟早会收拾了萧璃,就像收拾那些女人一样!”
“殿下还未大婚呢,‘收拾’过什么女人哟?可真会吹牛。”女子又开口了,只是声音中带了丝丝的妩媚,那个‘收拾’又好像含着些别的意味。
“你竟小瞧本宫?”三皇子的声音略略提高,他的声音中带着得意,道:“你可知闹得长安人心惶惶的无名女尸之案?”
“当然听过。”
“那便是本宫所为!”
到了这里,荣景帝再听不下去,暴怒喝道:“逆子!给我滚出来!”
树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荣景帝怒火中烧,大步一迈,走了过去,只见三皇子萧杰站在那里,脸色煞白,眼中带着恐惧。而另一个人……正是李婕妤!
李婕妤脸上同样带着惊恐,除此之外,她竟还双手拢着衣襟。
“你你你……你们……”荣景帝伸手指着两人,手止不住地颤抖,接着眼前一黑,显然是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
“陛下!”宋公公连忙上前扶住荣景帝。荣景帝额上青筋暴起,脸上肌肉猛地抽动。
几名朝臣在后面互相打着眼色,都在为刚才听到的消息而感到震惊。唯有裴晏站在最后,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父皇!我……”
“你住嘴!你这个逆子!”荣景帝缓过神来,恨声道:“你真是个畜生!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恶心的玩意!”
萧杰晃了晃,开口想要辩解,却又发现自己辩无可辩。
“来人!”荣景帝道:“三皇子……忤逆不敬,令禁于府邸,羽林军看守,无朕旨意……不得出!”说罢,他又将目光移向跪在一旁,却并未为自己申辩的李婕妤身上。半晌,厌恶地移开目光,对着宋公公摆了摆手。
她终究不是林昭。
宋公公心领神会,命人将李婕妤捂住嘴,拖了下去。
*
“宋公公。”杨蓁带着几名宫人,站在宫墙之下,对宋公公道:“此事便交由我来处理吧。”
宋公公看了一眼被太监拖着的李婕妤,又认真看了看杨蓁,意味深长地说:“杨尚宫当是已经听到她所犯何事了吧?这后妃与人私通,可是大罪啊。”
“我明白。”杨蓁点头,语气却坚持,“此人绝不会再出现在陛下眼前。”
说完,便与宋公公对视,不退不让。
过了好一会儿,宋公公才叹了口气,抬抬手,算是允了,“那咱家便相信杨尚宫一次,想来杨尚宫定能妥善处理这个罪妇。”
“多谢公公。”杨蓁微微一笑,点头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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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一同撞见三皇子与后妃私通这桩丑事的朝臣不少,再加上陛下当日便将三皇子圈禁于自己的府邸,当朝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突然被圈禁,底下的人自然无孔不入地打探消息。于是御花园中所发生的事便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长安。
如今大家都知道了,三皇子萧杰就是那个以残酷手段虐杀女子的人!有些亲眼见过尸身的朝臣,想到便觉得心寒,却又觉得庆幸。幸亏此事在机缘巧合之下暴露了出来,不然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尤其是那些暗戳戳期待着将女儿嫁给三皇子的人家,更是后怕!
“如此一来,三皇子就彻底失去了继位的可能。”绣玉楼顶层的包厢中,崔朝远说道。
荣景帝没能第一时间封锁消息,事到如今,已是覆水难收。
“可惜无法定他的罪,要他为嫣娘,还有那些无辜惨死的女子抵命。”王绣鸢叹息道。
“他到底是皇族,又是陛下亲生儿子。便是当初以为犯事之人是显国公的时候陛下都未曾想要让他偿命,更何况一个皇子?”谢娴霏道。
恐怕陛下更生气的是他与宫妃私通,又让他在臣子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几个女人的人命,又何曾被陛下放在眼里?
“阿璃,你是如何让他亲自说出虐杀女子的事实的?”崔朝远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若叫他设计此事,有杨蓁在宫中,他觉得他能做到掌握时机引人入套,但却不知该怎样引得萧杰亲自承认罪行。
“因为阿砚。”萧璃饮尽一杯酒,说道:“萧杰因为认为阿砚是必死之人,在……折磨她时吐露了很多肺腑之言,也将他虐杀女子的事情全盘托出。后来我去大理寺卿郑大人那里求教,他说他所遇见过的类似之人,他们做下种种恶事,并无心虚愧疚,反而是很想将所做之事炫耀给旁人知道。”
崔朝远,王绣鸢和谢娴霏皆是一副难以理解的震惊神色。
“如我们这些寻常人而言确实难以理解这种心思,但是思及阿砚死前所言,我愿意试一试。”萧璃道:“最差的结果,便是由陛下和朝臣抓住他与后妃私通,同样可以断了他的至尊之路。”
三人恍然。
“但萧杰没有让我失望,他果真将真相说了出来。”
*
大明宫
荣景帝把自己关在紫宸殿中整整一天,谁都不见。范贵妃忧心儿子,亲自来了紫宸殿请罪,同样没见到皇帝就被请了回去。一直到了晚上,荣景帝才走出紫宸殿。
他漫无目的地在宫中走着,宋公公则安静地跟在身后,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立政殿处。他在殿外站了好半天,才走了进去。荣景帝未着人通报,只信步走进宫殿之中。他进来时,穆皇后正拿着一个拨浪鼓,逗弄着小阿诺。
看到穆皇后的那一瞬间,荣景帝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阿煦才刚刚出生,他回府时,她也是这般,拿着小波浪鼓逗弄小小的阿煦的。
“陛下?”穆皇后看见站在殿门口的荣景帝,略有些惊诧,不由得直起身子。
“阿穆。”荣景帝看着穆皇后,忽然开口,叫了年轻时他对她的称呼。
“陛下?”穆皇后好像有些无措,不知荣景帝为何如此。
荣景帝心中叹息,他们夫妻二人,好像已经很久不曾好好说过话了。
“阿穆,我们好好教养阿诺,我们好好教养阿煦唯一的孩子。”荣景帝走近穆皇后,说:“朕的天下,朕的一切,以后都是他的。”
穆皇后看着荣景不语,双眼却瞬间落下泪来。
“阿穆,都还来得及。”荣景帝伸手,将穆皇后揽入怀中,听着她轻轻啜泣,感受着她在他怀中却没有看见穆皇后眼中刻骨的寒冷与恨意。
*
深夜,车夫驾着个板车停在宫城一个偏得不能再偏的小门口。板车上放着个巨大的木桶,散发着恶臭的气味。装着一宫人的粪便,不臭也难。
“这是什么?”宫卫例行检查,看到角落放着的麻布袋子,问。
“回大人,宫中罪人,若无人领尸,一向都是小的送去乱葬岗的。”车夫陪着笑脸,回答。
护卫立刻就知道了这麻袋中装的是何人,细看,麻袋上还沾着斑斑血迹,想来死相很不好看。想到这里,护卫也就失去了验看的心思,只觉得晦气。
烦躁地摆摆手,令守门的护卫放车夫过去。
“多谢大人。”车夫点头哈腰,赶忙驾着车,离开了皇宫。
马车越行越远,无人注意到,那个血迹斑斑的麻袋,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昨天跟基友唠叨后面的情节,然后说我预计多少字完结
然后她真诚地对我说:估计得不错,下次别估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