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结束, 萧璃带着霍毕和范烨大摇大摆地走上高台,乍一看仿佛是带着打手出街的恶少。
吴勉知道萧璃是冲着秦义来的,但他还是不顾礼数先迎了上去。
于是从萧璃这边, 看到的就是吴勉托着一个血淋淋的猪头朝自己奔了过来。
萧璃:倒是也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幅画面。
“殿下!”吴勉嚎道。
“这是怎么了呀?”萧璃问。
“这……这这这……”吴勉终于得到机会,忽略掉他想偷懒的打算, 把今晨在他家后花园的事给讲了一遍,说完了还愤愤不平地嘀咕:“您说这冤有头债有主的……”话说一半, 吴勉忽然觉得这话好像不太对,瞄了一眼萧璃, 连忙止住了话头, 可是萧璃却接过了这话继续说了下去。
“吴别驾可是觉得, 这冤有头,债有主, 是本宫要找他们麻烦,他们为何却去你那里威胁恐吓?”萧璃也不管猪头上面的血污, 伸手解下系着的布巾, 展开,同时问道:“你可知,这说明什么?”
“说明公主殿下威严赫赫, 山贼不敢惊扰?”吴别驾直白地奉承道。
“哧——”这奉承地太过直白没水平,霍毕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连范烨脸上都带上了些许笑意。
萧璃没搭理那两个看她笑话的人, 直接说:“这第一呢, 说明本宫派去那送信之人, 颇为机灵, 应该是保住了性命, 不然今日别驾你捧来的,可就是人头不是猪头了。”
吴别驾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又是一个激灵。幸好幸好,幸好那人机灵!然后又不由问道:“还有呢?”既然有第一,就应该有第二吧。
“这第二,则说明那几个山寨之中,没有能自由出入军营的高手。”范烨见吴勉实在愚钝,不由得开口说。
萧璃和霍毕皆是点头。
“本宫在军营之事不算秘密,知道却不来,反倒舍近求远到你那里送信,这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萧璃说。
吴别驾……吴别驾又生气又委屈。
萧璃不再说话,而是低头看起那布上的字迹。霍毕和范烨站在萧璃身边,一同看着。吴别驾见这两人脸色越来越黑,不由得好奇,也偷瞄了过去。
只见上面极尽污言秽语之能事,竟还有把公主殿下比作营妓之语!
吴勉心一抽抽,偷偷去瞧萧璃的脸色,却见萧璃‘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被气疯了吗?
然后吴别驾就看萧璃指着布巾下面那一排排山寨和寨主的联合签名,抬头看着范烨和霍毕笑着说道:“够乖巧,倒是知道给本宫省事儿。”
霍毕和范烨一同愣了愣,然后也笑了起来。
是啊,不需多言,就按这个名单一个一个杀过去吧。
几人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秦义看着萧璃与同伴相视而笑,没说什么,只是眼中浮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
*
那日比武之后,霍毕和萧璃骑马同吴别驾一同回城,两人要跟军师和书叁商讨一下之后的事,顺便也护送一下吓破了胆子的吴别驾。
别驾的马车走得不快,萧璃和霍毕也没有快马加鞭,就只随意地跟在马车后面。
“今日秦将军挑出来与你对战的四人,从领兵作战的角度来看,各有所长,简直就像特意挑出来帮你的一样。”霍毕回忆着白天的情形,轻笑了一声,说。
若非他对这些将士稍有了解,且领兵作战的经验丰富,还当真看不太出来。
萧璃听到霍毕的话,本是随着马儿的动作随意摆着的身子一下子挺直,然后颇为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这样一副表情?”霍毕见萧璃好像是草原上受惊的沙鼠一般瞪着眼睛,不由得笑着问。
然后,他就听见萧璃慢吞吞地开口,说:“霍将军,你想得没错,秦将军本就是帮我啊。”
“什么?”这回,换成霍毕瞪大眼睛。
“因为秦义,他是我的人。”萧璃还是那个慢吞吞的语气,好像浑然不知她所吐露的消息有多么惊人。
“你说什么?”霍毕蓦地提高声音,想追问这是何意,但见此处不是深谈之地,便只好把问题都憋在心里,等回到宅院再仔细过问。
“噗。”萧璃看霍毕那明明好奇又强忍着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一回到书叁赁下的那处宅院,霍毕摆摆手让军师和书叁先闭嘴,先回头瞪着慢慢悠悠跟在身后的萧璃,低声问:“什么叫秦义是你的人?”
这一番话没有避着军师和书叁,两人闻言,都露出惊讶的神色,看向后面的萧璃。
“秦义便是琴壹,乃是我七卫之首。”萧璃也没卖关子,简单直接地将秦义的身份告知。
霍毕愣住,没有言语。
萧璃则继续说:“我的七卫,以琴棋书画诗酒花名之,从一排到七,秦义就是琴卫,直接听命于我,也只听命于我。”
“秦义是化名?怎么可能?”来南境之前,霍毕也曾经查过这个秦义,并未察觉到任何错处,此人既然是公主的护卫,又是怎么瞒天过海成了边境的将军的?且秦义的来路经历皆可查,为林氏旧将,全无造假的痕迹!
“这个嘛……”萧璃挠挠头,觉得有些难以解释,想了想,她说:“秦义一直就叫秦义,他原本是我阿娘的护卫,所以说他是林氏旧将并无错,林氏那些老将也都知道这么个人,算辈分,我可能还得叫他一声舅舅。我父皇当年给我选护卫,第一个便选中了他,然后第二个……我爹娘因着发现了谐音,觉得有趣,再加上后面所选皆是孤儿,便顺着他们的名字一路取下来。这才有了书叁到花柒。”
听到萧璃的解释,军师和书叁一起眨了眨眼睛,不由得都站直了。
“我父皇病逝之前,南境连年征战,缺兵少将,再加上秦叔自己也有意回到战场,守我大周国土,我父皇这才派他回到南境,就以他明面上的身份领兵。后来我父皇病逝,秦叔本是想回来保护我,但二叔说秦叔留在南境于他于我都更好……秦叔这才一直留在了南境。”萧璃说完,就安安静静地看着霍毕,等着看他反应。
“所以陛下……”霍毕皱皱眉,说。
“皇伯伯只知道秦叔是林氏旧将,所以才会重用,并不知我们的关系,更不知道他听命于我。”萧璃点头,说。
“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就这样告诉我了?”霍毕惊疑问道。
“霍将军。”萧璃咧嘴一笑,说:“既然是盟友,那能告诉你的,我自然不会骗你。且秦叔之事,以后你我议事,怕也是避不过的。”
“哼,你是因为瞒不住才选择先告诉我的吧?”霍毕冷笑问。
“霍将军,你这样说话,就有些伤盟友情分了。”萧璃笑了笑,说道。
“琴棋书画诗酒花……”霍毕念道,想起在长安时,萧璃确实有两个随身侍女,名画肆和诗舞,还有个武功不怎么样的小护卫叫酒流的,如今在外又有书叁,摇了摇头,霍毕说:“这名字取得倒是风雅。”
说完,便见萧璃,书叁和军师一起看着他,不由疑惑:“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萧璃眼睛瞪得大大得,又等了片刻,然后试探开口:“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便只觉得我父皇母后取名字风雅?”
“不然呢?”霍毕反问。
萧璃脸上的表情有点儿怪异,那感觉就仿佛自己精心准备了一个笑话,可听众听完却全然摸不到头脑。沉默片刻后,萧璃叹了口气,说:“霍将军,我如今越发觉得,多亏了,你遇到的是我啊。”
“你什么意思?”霍毕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
却见萧璃对他甚是宽容与爱怜地笑了笑,说:“老霍啊,你放心,与我结盟,以后不管怎么样,我肯定不会坑你。”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道了句夜深当休息了,便回房去了。
霍毕不知道他怎么的就从‘霍将军’变成了‘老霍’,扭头看见军师和书叁两人仿佛鹌鹑一样站在原地,登时恼火地问:“她什么意思?”
军师和书叁摇头。
“我是她想坑就能坑的?”霍毕眼底冒火,她这是瞧不起谁呢?
军师和书叁点……马上更用力地摇头!
霍毕生气,一甩袖子,也回房去了,只留下军师和书叁两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无奈苦笑。
*
当王放一路颠簸,翻山越岭,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到达黎州时,正值萧璃打完第六个匪寨回城。
说起来王放这一路也是颇为凄惨,他堂堂长安双璧之一,哪怕不是时时风流倜傥,但也是从容有度。可是南下这一路,却着实把他折腾得够呛。
他虽精通君子六艺,骑马不在话下,可这长时间骑马,其痛楚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忍的。坐马车吧,有些道路崎岖不平,又颠得他频频呕吐。于是只好时而骑马,腿痛地骑不了马,再换马车,吐无可吐之后,再去骑马,如此循环往复。
而且南方多烟瘴毒虫,他也不知道哪里沾到了什么,身上还起了疹子……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当他终于看见城门上‘黎州’那两个大字时,一个没忍住,竟热泪盈眶了起来。
他从前听大理寺的前辈们说过,他们若是被派往地方调查取证,当地官员都会小心安排,妥帖用心,歌舞美人,佳肴美酒,甚至金银财帛,样样不缺。
王放倒也不贪图什么金银财帛歌舞美人的,但薄酒热汤,高床软枕,总还是会有的吧?
王放见城门口站着些许官兵和百姓,正往自己这边看着,目光里带着殷殷期盼。王放以为这是来城门迎接自己之人,不由得心下安慰,快步走了过去。
待走近了,刚要开口,却听见有一人高声喊道:“公主回来了!”
话音未落,百姓们便骚动了起来,官兵们一边整顿秩序,一边激动地看过去。
王放呆了呆,然后顺着官兵们的视线缓慢转身——
只见一马当先那人,一身银色轻甲,背后一把红缨枪,目光如电,气势凌人,面容明明是王放无比熟悉的,却偏偏又叫他不敢相认,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长乐公主萧璃。
而萧璃身后,则跟着几个武将,其中竟然还有让王放一直觉得颇为装腔作势的范烨?范烨在干什么?在跟身边武将说着什么然后哈哈大笑?那厮不是一向喜欢摇纸扇做谦谦君子的风流模样的吗?
后面,是一辆辆囚车,里面塞猪猡一般塞满了被五花大绑的犯人。再后面,是几辆看不到内里的马车,驾马车的士兵显然跟驾驶囚车的士兵不同,更为小心谨慎,会注意避过道上的颠簸。
再再后面,则是散乱推着的金银财帛,粮食兵器之类,好像是剿来的财物。
王放就傻傻地站着,看起来孤单又可怜。
他这一生,是不是都回不去长安了啊?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借着霍毕给一些读者小可爱解释一下。
其实按照第一卷 透露出来的东西,已经足够把‘琴棋书画诗酒花’都挖出来了,没记错的话第一个全猜到的是杀生院同学。
这一章解释一下,算是给没看出来的同学拉一下进度,并且补充一些背景。
送猪头,拿你祭天的意思。
另外,王放真的可以高床软枕,温酒热汤吗?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