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吴郡守居然真把万安县给咱们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回去的路上,想到刚才发生的那些事,陈狗子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这样荒诞的事情,竟然就在他的注视下,真的发生了!他们的老家万安县,就这么被族长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从那个郡守的手里要过来了?
言白看着车窗外那些擦肩而过的路人,哪怕是目前还没到山穷水尽程度的那些郡城百姓,脸上、眼里,也都带着一丝麻木,仿佛对未来的生活失去了希望,更不用说下面那些县城、镇子、村子里的人了,他们所面临的生活,只会让他们更绝望,甚至连绝望的资格都被剥削了,死在了真正的黑暗到来之前。
“没真落到手里的,就还不算是我们的。”言白将车帘放下的同时,意味不明地说道。
乱世即将到来,给南溪郡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不久的将来,除了南溪郡郡城跟周边的那些县城,其他边缘一些的县城因为民不聊生,将会爆发各种小规模的动乱,虽然在一二年内,也许南溪郡还不会彻底沦落到起义军的手里,但也只能算是苟延残喘,勉强支撑了。这也是言白不担心自己伪装身份会曝光的原因之一,毕竟真到了曝光的时候,被他忽悠的人,已经不会再有这个精力去计较这种“小事”了。而现在,他的这种忽悠,则可以为他,为桃源村的人,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拿到万安县的拥有权,是言白早就已经想好的事情,就算不是利用这个方法,他也有其他几个备选的办法可以用。而现在,既然可以通过嘴皮子轻松得到,他自然没必要再舍近求远,再用其他办法。
看了一眼因为他那句话而再次看过来的陈狗子,言白只是将从吴郡守那里“勒索”来的一包官身文书以及腰牌扔给了对方,就往后面一靠,闭上眼睛像是一下子就“睡”着了。
看着被扔过来的这包低品武官的文书跟腰牌,陈狗子先是有些懵逼,随后又陷入到了双手捧着烫手山芋的纠结心情里。这些要说珍贵吧,对于普通老百姓,尤其是陈狗子他们这样真草根出身的人来说,的确算得上是珍贵了,都是七品、八品的武官任命文书以及腰牌,因为这些属于地方上的武官,品级又这么低,连上报都不必,郡守就可以随时“批发”一堆。为了打发“严公子”这个煞星,在对方提出,自己打算在万安县招一批人手给自己看家护院时,郡守连一个县城都舍出去了,还能舍不得再授十几个武官?直接就盖了郡守大印,将空白文书随便拿了十几份,丢了过来,只求煞星满意了之后赶紧走人。
但要说珍贵,这么随意得来的东西,总让人觉得有点廉价。
陈狗子只略识几个字,陈氏一族虽然曾经有过族学,由上一任族长兼任老师,可很多人也就是进去认几个字,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简单会读一些,就不肯再学了。稍微有些天赋的,会再多学一些,而如陈言白那样,从小就是读书种子的,则在年纪不大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县城,跟着陈言白经商的舅舅读书。但随着陈言白舅舅去世,舅母改嫁,他又不得不回到陈家村,然后过了没两年,就出了旱情,再然后,就是陈言白做了族长,陈家村一路狂奔,直朝着桃源村而去了。
“要是我爹我娘知道我现在大小也是个官儿了,大概能被吓死吧?”更可怕的是,明明最该被吓死的人是他才对,可现在,他却飘了,飘到了看到这样的东西,居然都能挑剔地审视一番,而不是惊喜若狂了,啧啧。
陈狗子自言自语了一番后,就将东西重新包好,背在了身上。
等他们的马车终于重新回到了客栈,才发现,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客栈里的人也是经历了一番很刺激的事情的。先是来了一拨人,代表着郡守府送来了一大堆礼物,说是给严公子的赔礼。过了没多久,就又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将院子团团围住,表示里面的人都是要犯,要等着郡守那边下令再处置,在此期间,所有人都不准出去,而之前被郡守府送来的重礼,以及其他大商人送来的礼物,都被当做赃物搜了出去,连几个村民挎着的短刀都因为看着很值钱而被当做赃物带走了。
因为言白他们临走前有过交代,让他们面对任何事情都要处乱不惊不必惊慌,所以,留守的桃源村村民,都很淡定。果然,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前被搜走的东西,怎么被搜走的,又怎么被送了回来,还是双倍送还。之前曾经对他们无礼的那些官兵,再见面时,已是恨不得抱着他们的大腿喊爸爸,一副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模样。短刀被亲手送回来不说,郡守府那边还给所有人,每个人封了大大的红包,里面都是五十两的银票,说这是赔礼,是压惊的。可这压惊的东西,却明显将剩下的人给惊到了。
跟着言白出来的有十几人,这次跟着去赴宴的,共有三个,留下的也有十三个,十三个人,光是这单给他们的压惊费,就有足足六百五十两。这还不算其他的,天知道,光是这六百五十两,若是放在以前他们还在陈家村生活的时候,足够一村子的人活几个月了!
而现在呢,居然只是郡守府给他们这些“贵人仆从”的压惊费?
这惊人的贫富差距,让这十三个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不得不说,能被言白挑中带出来的人,都是在桃源村的年轻人里,表现比较突出,比较能接受新鲜事物,也比较有责任感,没那么麻木的。他们纵然会因为得到了大笔的银钱而欢喜,但随之而来想到的,就是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的那些凄惨景象,这让他们觉得,手里握着这轻飘飘的银票,都跟着沉甸甸起来。
听到族长回来了,这些茫然了好一阵子的年轻人们,终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就呼啦啦地迎了出去。等簇拥着族长进了他们这个院落,没等他们将自己的迷茫与困惑说给族长听了,就先听到族长抛给了他们更大的轰击。
啥?他们马上就可以离开郡城了?嗯,这个正常,他们已经采购到了足够的物资,也白得了大批的物资,现在回去,可以算得上是满载而归了,出来这么久,的确也该回去了。
啥??族长居然从郡守的手里要到了万安县,一整个县城即将成为族长的私人地盘了?好吧!嗯!这个也很正常!谁让他们族长是被上天庇佑的人呢!这被上天庇佑,还能引来神迹的人,有再多的奇遇,那也不叫个事儿,对吧?如今不过是白得了一个县,还是他们那个百姓都快跑光抓光了的穷县,这很正常嘛!
啥???他们这些跟出来的人,居然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了官身了?!最低的都是八品,最高的是七品?!虽然听说这武官,比起同阶的文官,要低那么一头,可他们人多啊!出来时还是一群草根老百姓,等回去了,竟然个个都是官儿了?都是几乎可以跟县令平起平坐的官儿了?
对于一群之前连见个里长都要小心翼翼的真草根来说,这摇身一变成为官儿的感觉,还挺新奇的。
但没等他们新奇多久,陈狗子就哼地一声,扫视一圈,很有些狐假虎威地警告起了他们:“跟着族长一起干,以后能有着更好的前程,大家一起喝酒,一起吃肉,所有人都能住上好房子,我们的家人,我们的亲戚 ,我们的朋友,甚至是我们所见到的跟我们一样受苦受难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不过是七八品的小官儿,这算得了什么?也值得你们这样稀罕?若是谁打算着当了官,就可以成为大老爷了,可以鱼肉百姓了,别说是族长不容你们了,就是从我这里,也容不下!”
他这话,成功让部分人立刻愧疚地低下了脑袋,觉得自己果然不如陈狗子有觉悟,但也有几个人,气呼呼地看着陈狗子,觉得自己根本没这么想,结果被陈狗子这么一说,自己成啥人了?他们这几个人,都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做到更好,比陈狗子更好,好让族长看看,他们不是孬种,更不是脑子里只想着享受的鱼肉百姓的狗官!
这两类人,在言白看来,都是有可取之处的。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去把万安县占了,这边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就算是以后出了问题,他们也顾不上万安县了。趁着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入主万安县,万安县里的蛀虫,都要直接除了,接下来就到了要用到你们的时候了。你们现在都有了官身,名正言顺,只要胆子足够大,就没什么办不到的,有没有信心一举拿下万安县,不出一点乱子?”
“有!”
看着这些年轻人成功地被刺激得兴奋了起来,言白又问着留守这些人中的小头目,一个叫陈君河的小伙子。
“对了,隔壁院落那些人,你们都过去认亲了没有?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这句话,成功让在场的这些人都沉默了。
陈君河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地说道:“我们倒是想过去解释、认亲,可他们那些人像是极怕我们,尤其是那些女人、孩子,一见我们过去就吓得浑身发抖,看都不敢看我们一眼,也不知道曾经受过多大的苦……我们后来就只敢将东西放到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