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令知道城门处有人闹事时,闹事的人已经带着人打完了那几个试图拦下勒索的小吏并着兵卒,甚至杀到了县衙这里。所以他从小妾屋里被喊出来,才慌乱穿好衣服跑出去,也就是跑到了县衙的门口,就被人给按着脑袋按了回去。
“大、大胆!我乃是万安县的县令!你、你、你们若是杀了我这个朝廷命官,是要被当做谋反杀头的!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否、否则你们的族人都要跟着遭殃!”发现他身边的师爷竟然被人直接勒着脖子扯了出去,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了,吴县令吓得直接尿了裤子,却还要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勉强撑住没晕倒,冲着闯进来的这群“贼寇”说着自己这条命如何如何重要。
然后就听到好几个人都噗地一声笑了。
他被人按着,跪在了一个年轻人的面前,也不知道是谁还狗腿的给这位搬了一把椅子,让其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身边站着的都是青壮小伙子,除了有十几个怎么看怎么像是贼寇的,剩下的十几人,看穿着打扮,竟是更像是高官贵公子的护卫。而坐在他面前的这个正淡淡看着他的年轻人,更是气势逼人,让吴县令将后面的话下意识咽了回去。
因为他再昧着良心做事,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这人是个贼寇头子啊,这气派这穿着打扮,怎么看着,比他努力想攀个族亲都攀不到的吴郡守家的公子还要贵气几分?
“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有人踢了他一脚,这一下可没留着力气,让吴县令直接就栽了个跟头。
“知道不知道你面前坐着的是谁?这是吴郡守都要讨好的严公子!知道我们过来是干嘛来的吗?我们是来接收这万安县的!吴郡守已经将这万安县作为赔礼,给了我家公子来建私人庄子,凡是万安县土地上的人、东西,都归我们公子所有了!当然,不包括你!你现在已经不是朝廷命官了!吴郡守已经将万安县并到了隔壁县,现在这里既不是县了,你这个曾经的万安县县令,自然也就什么都不是了!但别以为你能跑得了,不把你吞的那些属于我家公子的财产给吐出来,你连死都死不成!”
陈狗子冷冷说完,就冲着几个同伴一使眼色:“将这老小子关进后面院子里,随便找间屋子关起来,等他什么时候将他知道的事都吐露出来,再从轻发落!”
不等懵逼了的吴县令哀嚎出声,就有人上前给他堵了嘴,拖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的县衙的其他人,一看这县令跟师爷都给拖下去了,他们这些人是拦着,还是不拦着?是抵抗,还是不抵抗啊?万一人家说的是真的,人家过来是真的来接收万安县的,是吴郡守允许的,他们若是抵抗了,等着他们的,可能就是成为罪奴的下场了吧?
就这一犹豫,就给了陈狗子他们足够的时间将整个县衙给控制住了。
他们只有三十几人,自然不可能只靠着这么点人就直接来硬的,武力攻占这一个县。有道是,这现在能扯起的大旗,不用白不用。吴郡守给的圈地文件是真的,盖着郡守的大印呢。陈狗子他们的武官文书跟腰牌也是真的,只要是官府的人,不是新人,对这些东西自然是有着辨别的能力的。既然官方的文件都是真的,这帮人还都是武官,什么都是真的,其他人还抵抗个什么劲儿?虽然心里忐忑不安,可不得不已是跟着人家的命令开始做事了。
而这帮人来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将县令、师爷这样的真正主事人给干翻了,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进行一场跟玩儿似的的跑马圈地。
“根据这吴郡守承诺的,凡是在这一天之内,旗子插到的地方范围以内,都算是我们公子的私人土地了。现在,一共四个方向,每个方向一人,在天黑之前,务必要将旗子插到万安县与隔壁县的边界线,知道吗?”
当发现这帮人根本不掩饰将整个县城都纳入私产范围的想法,并且真的当众付诸实施了,围观着四骑朝着四个方向飞快驰去的县衙众人,都心情复杂。
而出发地点附近,连大门都不敢出,只敢从门缝偷偷往外看的那些百姓,则同样对这一天的万安县突然易主感到了惊恐与不安。他们不知道,本就已经快要活不下去的他们,即将面对的未来,会不会比现在更加可怕。
当第二天天刚一亮,房子外突然有一阵阵粥的香气传来时,果然将本就蜷缩着的百姓们吓得更加瑟瑟发抖了。他们都无法忘记,在不久之前,街道上也曾经有过这样的香味传过来,可这明明代表着食物代表着希望的味道,勾出去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对未知的事情有着本能的畏惧与忌惮,这是很多不是人类的动物也会有的反应,所以当言白得知第一天施粥,竟然一个人都没来后,他也没有感到意外。
次日,施粥继续,而且,还让人故意沿街喊着,说是严公子从吴郡守的手里要来了整个万安县,从现在起,万安县就不再是一个县了,而是严公子的私人庄子!是桃源庄!
所有生活在万安县的百姓们,也不再是普通百姓了,而都成了严公子的家奴!现在,是严公子要为了以后更好的建设自己的庄子,给他自己的家奴施粥,所有人都赶紧出来,喝了粥,好干活!
这番说辞,本来让桃源村的一些人有些不理解。他们觉得,之前他们没说任何条件,施粥都没有人出来,而现在,公开表示,这里都是某个人的私产了,你们这些人都是某个人的家奴了,本就害怕的百姓,怕是更不会出来了吧?
结果却仿佛给了他们一个耳光。
这番说辞一经传开,那些紧闭着门窗的安静的房子里,居然真的传出了动静,随着一个人、两个人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更多的人也都相继走了出来。
当看到每条街都支着一个大锅,熬着香喷喷的粥时,当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真的能每人得到一碗粥时,所有人都在一愣之后,不顾着粥还是烫的,就疯狂地往嘴里倒着,然后朝着家里跑去。
是真的!
不是陷阱!不是骗局!县城里真的有人施粥了!
是有米,有干净水的粥!他们有救了!家里的老人、孩子有救了!
至于他们现在从良民竟直接变成了某个人的家奴,只要不需要背井离乡,只要不需要和家人分离,只要他们还住在家里,这些都不是现在他们该去想的事!而且,很多人都有一种从众心理,又不是几家几户甚至是一个村子被充作罪奴,被贩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如今是整个县城都成了一个人的地盘,身边的所有人都跟自己身份一样,以后也会做着同样的事,这跟原本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不是吗?
“还真是……让人心情更郁闷了啊。”陈狗子站在高处,看着城中这一幕幕,想笑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之前跟他一起跑马圈地的霍三柱,就站在他的身旁,此时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百姓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一群人,只要有一口饭吃,不远离故土,家人不必分离,便是给他们压上再多的重担,他们也轻易不会垮,不会反抗。”
这样的话,竟是直接将自己从百姓的行列里划了出去。
陈狗子看他一眼,却不得不承认,其实哪怕是他,早在跟着族长出来,跟着族长“胡闹”后,就已经再难回到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上去看待问题了。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了思考各种各样本不该普通人去想的问题,这是族长在日常生活中慢慢引导的结果。
陈狗子隐约能感觉到族长想干什么,最初的时候也是感到害怕的,但此时站在这个地方,看着下面那些瘦得像是一把骨头的人,他竟忽然就不害怕了。
若是那些只会从底层人身上吸血的人治理不好这个县城,那他们就来自己治理!
若是那些人治理不好郡城呢?治理不好整个国家呢?这个问题往深了想,真是让人既惶恐却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你说的对,百姓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一群人,所以,一旦让这些容易满足的百姓都畏惧如虎了,那这个朝廷,就真的已经烂透了。”丢下这句话,不等霍三柱惊愕转头看向他,陈狗子就已是转身走开了。
他还要去向族长汇报今天的工作,在族长带着他们将县城给控制住后,各种人员的统计、各种部门的资料统计,实在是一件非人干的事啊!因为他们这群人多半只是略识字,所以,干活的主要是原本县城里的文吏,但那些人迫于强权,现在肯干活,却未必没藏着自己的小心思。自认为是族长手底下第一心腹爱将的陈狗子,每日忙完了自己的事情,都会到各个地方去巡视一番。说是巡视,其实就是震慑,是给那些人适当的施加一下压力。当然了,如果有表现好的,他也不介意给对方一颗“甜枣”吃。
虽然本身文化水平不高,年纪也不到二十岁,但该怎么用人,又该怎么有效的压榨人才,让对方敢怒不敢言还不敢搞小动作,陈狗子却仿佛无师自通一般。
而就在县城这边正在经历着刚刚接手后的鸡飞狗跳时,大山这边,几个桃源村的村民已经抄近道,带着一群面带惊疑惶恐的人,抵达了宛若人间仙境的“桃源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