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房出来,其他几个人看陈狗子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丝羡慕。毕竟这任务多是多了,可堡主给的任务多,同样也代表着器重啊!大概只有霍三柱,在羡慕之余,看陈狗子的眼神却透着一点不对了。
看了看其他几个好像毫无觉察的人,霍三柱不禁暗暗摇头。
“堡主对陈君茂很不一般啊。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这不像是在培养得力属下,更像是在培养接班人。难道堡主属意陈君茂将来接班?”
问题是,堡主陈言白跟走在他们身边的陈君茂,虽然辈分上差了不少,但是,年纪实际上差得不多啊!
虽然堡主的一言一行,总让人忍不住忽略了他不到二十岁的实际年龄,但也的的确确是正青春年少,别说是到了需要培养接班人的时候了,就是成亲都不必着急。
这种像培养儿子一样的感觉是怎样啊!
尤其是,仿佛除了他,其他人都没发现这一点,众人独醉我独醒的感觉虽然很爽,但如果是应在了这种事上,霍三柱就郁闷了。
有心想试探着问问陈君茂,但又一想,陈君茂这人虽然看起来对这件事毫无察觉,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毫无察觉,万一人家心里清楚,只是不表现出来呢?自己挑明了这件事,反倒不好。
哎!算了!
再次摇了摇头,霍三柱索性不去想这件事了。
他不知的是,在他思索着这件事的时候,陈君茂其实也在打同僚们的主意。因为人才有限,能用且可以放心用的管理人才实在是太少了,像霍三柱这样早期就跟了言白的“外人”,如今也是一人当成几个人在用,如今手底下已经不止是当初孤崖岭的那么点人了,千余人是有的,矮子里拔将军,也能选出几个稍微得用可以培养的。
至于其他人,如陈君河陈君峰等几个也是一开始就跟着出来的,情况也都差不多。
陈君茂因为管的事情更多,更缺人,一时找不到得用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这些同僚身上。
但莫说是霍三柱了,就连培养了人在桃源村里盯着,自己跑来桃源堡帮忙的陈君河,都早就习惯了陈狗子这种喜欢挖墙脚的无赖行为,早就防着他了。此刻见他出门后,就一副与他们似乎有话要说的模样,立刻各自找着很不走心的借口,相继跑了。
反倒是平时跑得最快的霍三柱,因为想着事,落后一步,被陈狗子给“抓”住了。
听着对方一副哥俩好的热情模样,一只胳膊搭在了自己肩膀上,不断地诉苦,霍三柱顿时十分无语。但被人给抓住了,再想毫无损失的脱身,那显然是不能了,眼见着对方赖皮地再次扮弱求支援,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是最后出了一回血,将到了自己手里还没握热乎的几个新招募来的识字也有些管理才能的人借调给了陈狗子。
但想一想他们跟着的堡主的行事作风,就知道,被借走的地或是人,想再要回来,那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眼见着对方得了便宜,竟还上了瘾,一副想再诉诉苦的模样,霍三柱忙赶紧找了个自己还有事情要忙的借口,也赶紧跑了。
直到出了办公区,上了马,想到今日轮到自己在城堡外巡逻了,霍三柱才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以着饱满的工作热情去奔赴今日的工作地点,结果走出没多远,路过工坊区时,恰好看到一群女工正从一个成衣工坊里走出来,顿时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看到她们,尤其是其中还有着十几岁的少女,霍三柱就忍不住想起了不久之后就能见到的侄女了。
侄女霍苗果然是在堡主手里,这件事最初得知的时候,他是又惊又喜。总的来说,还是喜的成分比较大。如果是在还没彻底被这位堡主收服时,得知这件事,霍三柱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对方将自己侄女扣在手里作为质子是为了威逼自己效忠。但在他已经自己决定了效忠,且与桃源堡彻底绑在了一起,除了此处再无其处能容身时,得知了这件事后,伴随着惊喜的,反倒是感激与庆幸。
感激桃源堡不仅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还救下了他唯一的亲人。更庆幸自己当日做了对的选择,否则,自己的侄女在这乱世,独自一人,又该活得多么艰难?
这也是他能多少容忍一下陈君茂耍无赖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也得知了,当日自己侄女逃入了大山,是被陈君茂等人所救。
他甚至不能否认,在最初意识到堡主似乎是在培养陈君茂作为接班人时,他的第一反应除了觉得惊讶不解,还有的,就是并不排斥的认同。
“如果君茂兄弟再小一些,或者堡主年纪再大一些,倒的确是挺适合的。”
比起未来什么样子还不一定的下一代,他当然更信任陈君茂这个人了。
可惜,陈君茂只比堡主小一岁,堡主还这么年轻,真等到百年之后,如果真的建下了一片基业,那也是由着堡主的后代去继承了。但若是这么一来,今日堡主如此看重培养陈君茂,眼下还看不出什么,等到下一代长成之时,几个君字辈的人怕已是势力成了,难以撼动,主幼臣强,难道堡主就不怕将来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吗?
不过,这些其实也与自己没什么关系。霍三柱又想,自己的年龄可是比堡主还大一些,真到了那么一天,有没有自己还未可知呢,哎,现在操这个心,不是撑得慌吗?
他不敢怪堡主的言行让他忍不住去多想了,只能怪是自己太闲了。
“哎,你们看,这个人看起来好威风啊……”
“他就是霍大人,手下有着一千兵,经常要去堡外巡逻,大将军也就是这样了,当然威风了!”
“还很年轻呢,应该不到三十岁吧?这般英武……”
从不远处飘来的议论声,成功让霍三柱从骑马慢慢溜达顺便走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等听清了这些正偷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工说的是什么后,因为风吹日晒而微黑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羞窘。
“驾!”一夹马肚子,坐骑顿时加快了一些速度,从这些人面前快速行过。
有那妇人眼尖,发现这霍大人是被她们给羞跑了,顿时掩口而笑。
“哎哟!霍大人走这么急,莫非是害羞了?”
“是啊!”
“听说霍大人至今还未婚配,也不知道哪位姑娘这么幸运,将来能嫁与霍大人……”
随后就将话题歪到了桃源堡目前的一群有权有势的光棍身上了。
当然了,敢于这么议论的,都是成了亲又上了点年纪的妇人,说起话来自然是荤素不忌,其他那些云英未嫁的小姑娘,或是脸皮还薄的年轻小媳妇,虽也听着,却面带羞意,有些放不开。不过因为每日下工时,总能遇到一二骑马而过的单身大人们,这种画面反倒成了每日一景,不足为奇了。
倒是这些陆续往外走的女工里,有一些在听着别人说笑时却露出怅然之色的,反倒显得比较醒目了。很快就有人悄悄询问,今日可是发薪的日子,为何面带愁容?
桃源堡的工坊里,女工们跟男工的待遇是一样的,不管是本地人还是被带回来的所谓奴仆,又或者是新被囊括到桃源堡范围内的那些百姓,只要是来上工的,待遇也都一样,都是包吃包住,然后按工作了多少时间跟一个月的工作量还有考勤情况,来给予每个工人不同的薪酬。只要你肯卖力气,肯认真做事,就算是个普通女人,也能有一份足以养活自己甚至几口之家的收入。
不愿意在宿舍长住的,只要不耽误了上下工,就可以每日回家,而选择在宿舍里长住的,每日生活也十分便捷,吃穿用就不必说了,因为这几个月,堡主出资,在桃源堡的范围内又打了一些极深的井,虽然现在是极为缺水的时候,但这些住在宿舍的女工们,还是能享受到起码一周洗一次澡的美好生活。这对于吃水都困难的一些地方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极大的奢侈了。
每个月在统一的日子发一次薪水,给的却不光是银子,还可以兑换两种只在桃源堡范围内流通的铜牌。
其中一种铜牌,可以用于来购买现在桃源堡内已经建起来的工坊里生产出来的东西。其中,一种最近才做出来的名为肥皂的商品,一经出现,就惊艳了众人,就连那些要自己洗衣服的光棍汉们,都巴不得自己能买上几块。毫无瑕疵的成品价格不算很低,但每天都会有一些有瑕疵的残次品从工坊里流出来,而这些残次品,都是不对外销售的,想要,可以用日用品类的铜牌来领。最低等的铜牌,就可以兑换至少五块有瑕疵的肥皂。像有一点瑕疵但不耽误穿用的各类成衣、靴子,也价格十分便宜,哪怕是最普通的工人,一个月下来,可以支配的闲钱,也足以兑换几个这样的铜牌,享受一下工人们才能享受到的内部的福利。
因为许家商队以及没有进工坊没办法拥有这种铜牌的人偶尔也会想买一些更便宜些的肥皂等物,甚至还因此出现了一种用银子或是其他货物兑换这种铜牌的私下的交易。好在桃源堡的管理层并不禁止这种小数额的交易,在兑换物品时候也是只认牌子不认人,倒是让许家商队的一些人每次过来,都能私下淘到一些便宜货。
而用于食品兑换的铜牌,则被把控的比较严格,而且也是让许家商队管事都眼馋的桃源堡内部人员的一种十分激励人的福利了。
发放的人员不局限于工坊的工人,凡是给桃源堡的堡主长期干活的人,只要足够认真卖力,不缺勤,任务按时完成,就有一份最基础的物质奖励。不同的工种,不同的劳动强度,不同的资历,给的数量自然也不同,能拿到这份基础奖励的,需要干活满三个月,三个月后,就有资格拿了。这种,每次领取福利时,是去办公区的前院去领,需要核实身份、查询、登记,虽然比前者麻烦了许多,可给的东西之丰盛,却足以让来领的人无视这种麻烦,心中只有惊喜与激动。
像她们这样的女工,过了三个月试用期,逢年过节不说,每个月,不出大差错的人,都至少能领免费的一小壶油、一块猪肉或是一只已经处理好了的兔子、一斤盐、一袋二十斤的粗粮、一袋五斤的细粮、五十斤红薯粉条以及水果若干。干得好,被评为那个什么优秀标兵的,粮食跟肉的数量会翻倍的给。
在这种富人都不敢说自己不缺粮的年景下,干长了,过三个月后,不仅包吃包住给薪酬,还额外给油给粮给盐?这简直就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偏偏就在桃源堡发生了。
今天,正好是发薪酬的日子,也是可以领牌子,回头去兑换奖励的日子。有不少女工就是三个月前左右到的,这就代表着,她们今天不仅可以领到薪酬了,还可以瞬间“暴富”,成为过去她们想都不敢想的家有余粮的人。
这样的日子,就该人人都高兴才对,突然有人不高兴了,可不就引人注意了吗?
被问到了的女工里,有个年轻小媳妇儿忽然捂住了嘴,眼泪直往下流:“我、我就是想到了我爹我娘!当初我嫁到了南溪郡这边的镇子,哪怕离得近,因为公婆还在,平时也不敢总往家去,哪里想得到,为了点粮食,那个没良心的就把我给卖了!也不知我爹我娘现在知不知道这件事了,我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一想到他们可能还在挨饿,我这心里就……”
被她这么一带,其他几个有着类似伤心事的女人都跟着红了眼圈,低声哭泣起来。
她们现在手里有着余粮,每日吃穿不愁,但远在故乡的爹娘,过的日子怕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了。之前没过试用期,她们又是刚到,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敢每日哭哭啼啼?只能将满腹心事压下,一心干活。现在终于有了一种自己还活着甚至活得挺好的感觉了,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还在受苦的亲人了。
家在本地的那些女工都同情地看着她们,低声劝着,但让她们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她们也没什么办法。
如今桃源堡并不对外完全开放,只接纳境内的人,以及经过身份核实进入的人,更多的是自给自足中,这明显是上面的大人们有着别的打算。她们这些女工,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样一份谋生的工作,难道要去请长假,然后在这乱了的世道里,独自一人跑回远方的家?不说这样做了,管事们会不会同意,就说真同意了,谁敢自己一个人就这么回去?便是几个女子结伴出去,等待她们的下场也不会太好,估计到不了家,就要再次被人绑了卖了。
就在这些人纠结难过的时候,一个女工目光不经意间划过正从远处行来的几辆来装货的马车,顿时就灵光一闪。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啊!你们看,许家商队不是又过来了吗?你们去找张娘子,问问,能不能让商队走的时候帮带一些钱粮跟口信,如果许家商队有路过你们家的,托他们帮忙送过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毕竟她们这些女工手里其实不缺钱粮,帮个忙,给点好处,完全可以啊!
对啊!她们刚才怎么就没想到?不说娘家在外郡的女工们心动了,就连家在南溪郡但并不在桃源堡势力范围内的女工们,也跟着心动了。
等她们去找了张娘子,张娘子又帮她们跟商队的人说好了,办成了此事后,听说了这件事的一些外地的男工们也轰地一窝蜂地去找他们的管事去了。
于是,等许家商队满载着货物从桃源堡离开时,还额外多出了不少路过某些地方时顺便送信送粮的活儿。
目送着浩浩荡荡的商队离去,工人们擦干了眼泪,怀揣着家人早日收到钱粮跟口信好能活下去的希望,继续投入到了工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