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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荒岛建国(24)

回过神,许安然慢慢摇头,道:“为何要阻拦?”

“您就不觉得,孙女这样做,有损郑家的名声?”郑嫣说话的语气与许安然十分相像,也是慢慢地说着,还顺手为祖母添了茶,仿佛正在说的事与自己无关。

许安然接过了茶,忽然叹了口气。

这些年跟丈夫过下来,早些年的恩爱,后来的冷战,都不妨碍她越发了解丈夫的性格,面前的孙女,与丈夫的像,不是在表象,而是在更深层的地方。

丈夫性格里有着强势甚至偏执的一面,这一点,她这个孙女也有。

丈夫一颗心恨不得分成十六瓣,任何一件事,别人可能遇到了也就过去了,可在丈夫这里,在过去之前,或许已是分析了一个遍。

聪明、果断,还有些狠辣,这些性格特点,被继承了大半的人,不是她的儿子们,也不是她的孙子们,而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温柔可亲仿佛就是按照世人眼中端庄大家闺秀模子刻出来的孙女。

这一点,孙女也很像丈夫,很会伪装,哪怕心里已是怨念丛生,可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

就像是现在,许安然很确定,孙女郑嫣必然是早早就得知了城里的事,知道了皇帝对她的企图以及这份企图背后真正的目的。

这对于郑嫣来说,既是耻辱,也是一种危及到了她正常生活的大事。

如她丈夫那样的人,喜欢凡事都掌握在心里,控制欲极强,遇到危险时,绝对不可能将所有主动权都交给旁人,更不可能将自己的安危全部寄托在旁人的身上。

她的这个孙女亦是如此,哪怕她的丈夫作为辅佐幼弟的实权丞相,有着很大几率能够阻止皇帝抽风,可“很大几率”却绝对不是百分百。

将自己的人生走向,交付给旁人,这是郑嫣绝不能忍受的事。

“祖母何故叹气?”郑嫣竟然还反过来劝她,“便是宫里真的下了旨,便是祖父也同意了,只要不是一天时间都不允就直接让孙女进宫,孙女就能想办法离开……放心,孙女到时会想个妥善办法,必然不会让祖父祖母难以向人交代。”

许安然提醒道:“若宫里来人,让你领旨之日便入宫呢?”

虽然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哪怕是接低品级官员的女儿入宫做低等妃嫔,也要给一段时间来与家人告别,来做最后的准备,也要选个良辰吉日。

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到底会不会突然抽风,这是许安然也不敢确定的事。

她其实早就猜到会有今日了,以他丈夫的性格,连收徒,潜意识收的都是一些在她看来颇有几分虚伪的人,有才是有才,听话也是听话,可真到了关键时候,这种人会不会卖师求荣,还真不好说。收徒都是如此,将儿子们也养成了那样,她这些年努力试着将儿孙掰回来,却像是与丈夫在掰腕子……到底这些年男子出门做事更方便,她能做的事情太少,所以她付出了努力,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儿孙朝着令她厌恶的方向发展而去了。

这也是许安然并不惦记儿孙的原因,放在别人那里,可能是源于儿孙自有儿孙福,所以不那么担心。放在许安然这里,就纯粹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她提醒的这一句,并非不可能出现。

郑嫣想了想,道:“若真是如此,那就进了宫再想办法。”

“即便日后有可能成为皇后,也要离开?”许安然问。

“若有机会从皇后变为皇帝,倒是可以考虑一二。”一脸端庄的少女笑了一声,竟跟祖母开起了玩笑。

这个除了她们祖孙二人听了能笑出来,其他人听了大多会惊骇的笑话,明显就真的只是玩笑。

郑嫣随后正了脸色,道:“这些其实都只是孙儿做的最坏打算,若用不上,那自是最好。若是用上了……祖母,可能几年之内孙儿都没办法承欢您的膝下了。”

“但愿那糟老头子能有点用。”许安然沉默了下,冷声说道。

……

“糟老头子”郑丞相正在与几个弟子说话,这几个弟子都是他早些年就收了的,跟他时间最长的弟子已是有近二十年了,如今亦是人到中年,跟老师站在一起,让人竟分不出到底是谁年纪更大一些了。毕竟到了四十左右身材有点走样的男人太多,出仕多年后,很多人也就不那么注重仪表了。不像是还在进行科举考试的人,无论年纪多大,都不能太松懈,谁让历朝历代选官派官也要看脸呢。

郑丞相虽是病着,但他对朝堂的掌控始终没中断,但他最近也感觉到了一种力不从心,那种身体疲惫带来的力不从心,也有皇帝年纪大了之后带给他的一种微妙的紧迫感。若他身体康健,这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若他后继有人,这些问题也同样不是问题。

可问题就是,他现在身体并不康健,是真的常常生病,并非作假。而他也的确后继无人,他的弟子最初只有七人,他收徒仔细,这七人皆出身世家,都并非嫡长子,而是嫡出小儿子或是庶出子,这样的人除非聪慧,否则不可能被他看上眼。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世家的根子真的开始烂了,哪怕这些弟子最初的确聪慧有一腔抱负,可当他们步入官场后,却始终无法达到郑丞相所希望达到的程度。

他后来也想通了,真正集出身好、聪慧、有手腕还要其他方面都样样都好的人,本就十年难出一个。世家中能达成这个目标的人,一般也是集一族之力培养的嫡长子继承人。而这样的人必然是要回馈家族,不可能为他所用,成为他政治理想的继承人。

在大方向上,他与所有世家之间并无太大矛盾,但个人的理想必然不可能与每一个家族的利益完全相符,产生矛盾时,他所收的这七个弟子,也常常深受束缚。

所以到了后来,他又陆续收了几个寒门出身的学生,这几个学生的确在政治理想上是完全倒向了他的。但这就出现了另外的问题,那就是学生之间为了争斗资源进行的激烈内斗,以及出身寒门无依无靠所以对他们这个“阵营”的太过执着。

郑丞相自己建立起来的郑党,在他看来,是为自己所用的工具。

可他渐渐发现,被他寄予厚望的寒门学生们,在其他方面或许没了弱点,却有了成了郑党“工具人”的倾向。

就像是现在,与他说话的世家出身的学生,提醒他不要太过顺着皇帝,若真让郑党领袖的女儿入宫为妃,这简直就是在打世家的脸,在打郑党的脸。风骨没了,名誉没了,对世家的打击是极大的。为此,这几人不惜隐晦提醒,若真到了必须要做一个选择的那一日,一个孙女的性命,舍了依旧舍了。皇帝不能轻废,因着有了其他党派,郑党的人也不能真明目张胆的反抗圣命,若是与皇帝角力到了极限,皇帝还是咬牙坚持,他们能做的,就是自己下手,让皇帝想要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事关世家颜面与风骨,家中嫡子嫡孙尚且能舍,何况一个女子?

郑丞相面对这几个弟子的隐晦劝说,并未表态。

结果等让人送走了他们,门房又再次进来,说是郑丞相的另外两个学生来探病。这两个学生,就是他最近十年收的几个寒门学生里的二人了,也是跟着他时间最长的两个。

郑丞相都不必猜,就知必是奔着前一拨人刚刚劝说的事情而来。

“让他们进来。”郑丞相很能忍得住,令人入内。

走进来的两人都是三十岁出头,风姿俊雅,看着竟比之前离开的几个世家子更有风度。

其中一人姓陈,名陈亮,另一人姓张,名张芳瑜。

二人进来后,就被老师的模样唬了一跳。

“老师,才两年未见,您怎么如此消瘦了?”陈亮惊道。

张芳瑜亦是说道:“老师,可是因为最近的事?”

“看来你们也都听说了?”这两个学生应是今天才从外地赶回来了,没想到就已知道了这件事。

郑丞相眯了眯眼,能让消息传得这么快、这么广,恐怕不仅是皇上至今还没死心,其他一些与他政治理念相悖的政敌们,在这件事上也推波助澜了一把。

世家的脸面自然是极重要的,若是他在这件事上没能坚持住,将孙女送入了宫做嫔妃,他郑党魁首的脸面自然也就没了。

这对郑家的名声来说亦是极大的伤害,可他不仅是郑家的家主,更是大林的丞相,是当初辅佐皇帝上位之人。如今龙椅上的这位年轻皇帝虽时有抽风之举,但基本都是在小事上抽风,或是在女色上抽风,在政治方面一直都很听话。

就像是最近起了让郑家女入宫为妃的心思,这自然是一种反抗,但这种反抗真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女色问题。

就算是不与皇帝撕破脸,只要让家中并无适龄女儿适合入宫为妃,危机自然也就可解。这也是为何刚才走的那一拨人,想要劝说郑丞相实在不成就舍弃了孙女的原因,他们并不想在如今还算稳定的局势下出现不必要的动荡。

眼前的这两个学生又会说什么呢?

郑丞相看着两人,心里想着,这二人出身寒门,在如今的大林,虽寒门出身的官员有着一半,但要么是依附于世家,要么就是互相抱团。

郑党近十年来对寒门出身的官员更加包容,也因此,虽入门短,但他几个寒门学生的功绩要高过那七个世家学生。

立场不同,这二人恐怕不是来劝说他与皇帝抗争到底、若还是不成就杀死孙女的。

果然,陈亮二人在与老师寒暄了一会儿后,就转入了正题,他们两人的观点,竟是想让郑丞相答应送孙女入宫,但却不是做妃,而是成为皇后。

“……老师的孙女,便也是我等的晚辈,让晚辈做妾,便是做皇帝的妾,也万万不可。但若是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成为一国之母,这却又有所不同了。皇帝还不到而立之年,正是年轻,亲政至极,连半子都无。若能成为一国之母,再诞下一位皇子,无论是对老师您的政治抱负,还是对天下来说,都是极好的一件事!”

陈亮说完,张芳瑜亦是劝道:“师兄说得不错,寻常人娶妻都要娶贤,何况一国之君?老师您教导出的女儿家,也必然是最符合贤之一字的,若为一国之母,实是再合适不过。”

至于皇后……

“若她真乃贤良女子,自己至今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后宫妃嫔众多,亦无一人能诞下子嗣,皇上到了后宫也只知玩乐,这些皆是她不知规劝的缘故。一个不能诞下子嗣,亦不能很好管理后宫的皇后,本就该退位让贤。”

“是极!老师,政治抱负想要实现,至少要两代人的努力,若想巩固,则需三代!如今皇上尚且听劝,可下一任皇帝呢?下下任皇帝呢?”

总不能还效仿当年行为,一言不合就是干吧?

当年能那么干,是因为诸王争嫡闹得本来就凶,就算是没有郑丞相介入,只凭着那么多王爷彼此内斗,都能搞死几个。而郑丞相的介入,一是顺应了老皇帝的想法,表面上,他只是奉命行事,只是执行者。二是,他的介入只是催化了矛盾,后来他杀伐果断杀死了几个皇子,也拿住了他们试图逼宫、谋反的证据。虽然血腥残酷,但他那时候是真的名正言顺,最多是被人所畏惧,可却算不上是乱臣贼子。

但现在就不同了,因上一代的大清洗,宗室人数锐减,皇帝这一支已是少有的“正统”了,而皇帝至今无子嗣,看这情况,以后就算是能有子嗣,也不会太丰盈。若到时候还要从中挑选,就算是将宗室子都算上,两只手也数得完,哪里有那么多可选择的余地?再杀,就真是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与其等着其他妃嫔生下大皇子,倒不如将大皇子捏在自己手里。

有谁比郑党魁首郑丞相的嫡亲孙女更适合送入宫的?

年纪合适,听说长得花容月貌,既是郑丞相的孙女,必然也会贤良淑德,这样的女子作为一国之母,也对得起被废了的前皇后。

面对这两个学生的游说,郑丞相同样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同样表示,自己会考虑一二,然后让人送这两人出去了。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郑丞相在管家的搀扶下坐起身,慢慢走到了屋檐下,站在那里望着远处的小湖,听着长廊处挂着的翠鸟的叫声,神情淡淡的,让人摸不清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管家既心疼老爷如今的难处,更担心老爷会最终选择前者,他试探着说道:“老爷,五小姐前几日还让人送了庄上种的寒瓜,说是等您能食用的时候再用,可见,就算五小姐与老爷您闹了别扭,心里还是记挂着老爷您的。”

郑丞相看他一眼,“你也觉得我会选择第一个提议?用自家孙女的性命,去换取世家的风骨、名誉?”

管家低垂下了眉眼,没吭声。

但这不吭声,其实已是一种表态了。

郑丞相无奈地说道:“在你们心里,我便是这样冷酷无情之人?你都这样想,也就不怪其他人也跟着这样想了。”

为何陈亮二人会刚回来就赶来献策,估计也是怕他会选择与皇帝硬抗到底,最后献祭了孙女的性命。

“老爷,夫人跟五小姐恐怕都对您有所误会……”管家忽然抬首说道。

这管家跟了他多年,是从小厮就跟着他做事,二人虽是主仆,但有时候也像是家人。所以管家才能在老爷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一点小脾气,也能开口劝说这样的话。

郑丞相听了,沉默不语。

这个误会,恐怕光用说的,是难以解除的。

他突然问管家:“你觉得玉泽这孩子如何?”

玉泽,姓顾,是郑丞相教导的一个秀才,但并无师生名分,管家过去不懂老爷为何不收对方做弟子,如今听到老爷这么一问,突然就明白了。

老爷为了五小姐,竟早就有了这样的谋算?

这位顾郎君今年十九岁,因父母前几年先后亡故,他忙着守孝,所以至今还都只是一个秀才功名,也并未定亲,更不必说成亲了。

此人相貌生得俊秀,虽是寒门出身,但家里也有着数百亩良田,还有几个铺子,吃穿方面自然没法跟世家比,但也不至于一贫如洗。

而秀才功名更是顾玉泽十二岁那年所考,十二岁就能一举考上了秀才,才学方面是绝对没问题的。

郑丞相突然问这个问题,管家还能不知道自家老爷是起了什么心思?

张口想说此人父母双亡可能有些克亲、没什么助力,但话到嘴边了,管家又心思一动,想到了顾玉泽这些条件伴随着的好处了。

五小姐与其他几位孙小姐不同,看似端庄好脾气,实际上是个最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物,与老爷年轻时十分相像!

若是嫁到同样的世家去,以世家如今对女眷的要求,恐怕余生都难过得舒心。若是嫁去寒门,三姑六婆用孝道压着,似乎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以如今的风气,女子一旦嫁了出去,便是高官的岳父,能做的也只是压着女婿不让出头,用这个办法来逼迫女婿一家对女儿好,却没办法在女儿不死不重伤的情况下支持女儿和离。因为被修改了的律法不支持女子和离,除非被谋害,且证据确凿,才能用这个办法来自保,若公婆尚在,便是这一条,想要执行起来也是千难万难。毕竟,公婆亦是爹娘,按照现如今的大林律法,爹娘打死打伤孩子,最多事后被申斥一顿,却不会被重判。

所以,上无公婆压制,对女子来说,反倒是好亲事的条件之一了。加上老爷还是对方的老师,虽无实际名分,但恩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只是……

管家慢慢说道:“您是想让顾郎君做孙女婿?顾郎君的确是个好人选,父母双亡,便无公婆用孝道压人,自身是寒门,便无世家如今对女子的诸多规矩要求,可自由一些。家有薄产,再有着一笔嫁妆,日子虽不能如现在这样自在,也差不多哪里去。顾郎君身边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侍女,便是以后抬做了妾室,也并非良妾,又有您教导过他的恩情在,他必然不敢对五小姐不好。只是……您可问过夫人的意见?”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您可问过五小姐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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