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汉村的坟都建在在村东头五公里之外的白桦林里。
听马有亮他们夫妇说,早些年的时候,是他们祖父邵刚亲自领着那只凶特意给挑选的地方,那凶选来选去最后选了这片白桦林,说是这片地,位于西环山脉和宁陵山脉的交界,是大城青宁的山口处。
地段好,阴气足,若是将人葬在此地,后世子孙不仅能够长寿且大有荫庇。
还真别说。
这马汉村的人还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就长寿了。
这天天办喜丧,年年享长寿。
明明是件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情,谁也没想到最后会给村子里招惹来这么大一个祸害。
这鬼修为高,后来出了事,村里的人也想过请一些天师来驱鬼。
但对于马汉村的村民而言,他们不认识什么人脉,花钱请来的天师要么被吓跑了,要么都像马有亮家中请的那个老头似的,修为不高最后死在了那只凶的手里。
青宁顾家虽然离这边近,但顾家的人不好请。
老一辈的不愿意出手,年轻一辈的现如今也都在军部担任要职,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根本见都见不到一面。所以,之前马有亮家出了事那老头让人去找顾家解决,这事最后才没成。
梁秋白想,这邵刚自己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
他当初拿着梦貘的眼睛与这鬼交换,保他的后代在这里长寿太平,可这东西在村子里霍霍了一圈,最后却把算盘打到了自家人的头上。
说好听点这事叫给小辈们配个阴婚,让马家的子孙后代在下面能有个伴。
说不好听点这叫过河拆桥。
食人之俸,却拿人家儿子开刀。
这事若是被邵刚知道了,怕不是气都要气的从地下爬出来。
但换句话讲,这邵刚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在花溪镇见财眼开,最后引狼入室,自食恶果,这功德他看是没积攒多少,怕不是下辈子都投不到一个什么好胎。
这事称得上的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梁秋白这人从不涉因果也懒得出手帮忙,这次这凶撞上顾家兄妹,也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就算他不出手,有顾清河在,那鬼恐怕也要自求多福了。
今晚的吉时在午夜子时,一天阴气最重的时候。
上次这个点,他在幸福小区撞见了酆都鬼城的幻想生。
这一次却成了在马汉村之中当新娘。
梁秋白觉得。
这个时辰大概是跟他命里犯冲。
这子时一到,整个村子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一幕就像是突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四周无声,一切生机断绝,气氛宁静却又处处透着诡异。
“二十七,娶新娘。穿新衣,盖盖头。”
“新娘嫁儿郎把笑意扬,新郎配个美娇娘。”
伴随着一声声歌谣回荡在夜空中,一顶红色华丽的轿子被八个纸人抬着,从马有亮家中而出。
轿子穿过浓密茂盛的白桦林,朝着村子东头的林子深处走去。
梁秋白此时就坐在轿子里。
盖头遮面,环佩轻撞,大红嫁衣,轿子轻轻的摇晃着。
“这次的新娘子倒是安静的很呐。”
“不哭不闹,长得也好看的很。”
明明只是几个手扎的纸人,比梦貘的话还多。
梁秋白本是还在昏昏欲睡,却被轿子外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吵得睁开了双眼。
“我也觉得长得可真是不错。”
“可惜,咱们老大不敢要,要不然我觉得这新娘配咱们老大是刚刚合适。”
“这次,还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梁秋白靠在轿子里听着这几个纸人又聊了一会儿,眸中滑过了一抹深思。
根据这几个纸人口中所言,他们嘴里提到的老大想必就是这村中背后的那只凶。
这凶在这里‘占山为王’多年,手下倒是养了一批忠心耿耿的小鬼,至于对方为什么不敢要他......
梁秋白摩挲着腕上带着的白玉珠串想了半天,一时间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这反倒是让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这顾家的人不知道邵刚,想必是金孟海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没把花溪镇上的事情给全部抖落出来,但这件事终究纸包不住火,若是顾清河稍微留点心去查查前段时间花溪镇上的事情,想必就能知道这邵刚就是当年花溪镇上的那个樵夫。
这件事再往前推,这樵夫住在这花溪镇,而花溪镇的镇长安于辉又是南苑小区内安华蓝的表叔,之前在幸福小区内作恶的恶又刚好是与她有点过节的安华蓝的室友江婷,而他摆摊做生意接委托,安华蓝又好死不死的正好是他的一单子主顾。
所以综上所述,整件事仿佛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多米诺骨牌,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初在幸福小区当中,到底是鬼界的人在开封印的时候故意选择了江婷,还是江婷误打误撞成了鬼界的替死鬼。
梁秋白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的结果应该更偏向第一种情况。
前段时间在花溪镇的时候,梁秋白旁敲侧击的问过胖子这案子的一些细节。
根据胖子描述的情况来看的话,他几乎是可以肯定胖子和顾清河在医院里抓到的那只凶应当并不是杀害孙慧的那只。
杀害孙慧的那只应当与之前他在楼道内感知到的那只是一个东西,也是对方在他的门上做了记号,将孙慧和周莉莉引到了他的家里。
如果这一切都有关联。
梁秋白心中倒是有一个大胆猜测,他几乎是可以认定花溪镇当中在背后教唆梦貘的那个东西应当就是他。
躲在背后的那个人似乎正在布一张很大的网。
而这个网里,有他。
梁秋白现在不敢确定藏在背后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阴绪。
单是从现如今发生的事情来看的话,打开酆都鬼城对于对方来说百无害却有利,而四方鬼将又是对方手底下最为得力的助手,一旦让对方得手,按照现如今玄门内这些人的实力而言,几乎是没什么胜算。
至于他.....
梁秋白突然有些后悔。
当初在花溪镇的时候就不应该那么轻易的放对方走,至少,他应该拉着人问问才是。
【梁秋白:欸?出来。】
【梦貘星星眼:你这是......要告诉我恢复灵力的办法了?】
【梁秋白:你觉得我像吗?】
【梦貘:......】
【梁秋白:我问你,如果让你再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你能认出来吗?】
【梦貘:哪个人?】
【梁秋白:花溪镇上的那个。】
梦貘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跟人讨价还价的办法,说话的调子里仿佛都带着一股子趾高气昂的愉悦感。
【梦貘:你告诉我恢复灵力的办法,我就告诉你。】
好歹是打了两次交道,这梦貘竟然不知道他这人最讨厌别人跟他讨价还价。
梁秋白嗤了一声。
【梁秋白:爱说不说。】
【梁秋白:反正我的事情又不急,至于你.....你要是愿意一辈子当个摆件我也不是很介意。】
【梦貘:......】
他介意!
他非常介意!!!
他堂堂活了快五百多年的灵兽,怎么能受此屈辱!
梦貘思来想去,又权衡了一番利弊。
最后不得不忍辱负重的开口道。
【梦貘:他的气息很特殊。】
【梁秋白挑眉:怎么个特殊法?】
【梦貘沉思了片刻又回忆了一番回答出声:他每次出现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子很浓郁的土腥气还有很浓郁的死气。】
土腥气?
死气?
跟他在幸福小区之中所感受到的差不多。
这么看的话这人必是鬼界的无疑。
但鬼界的人身负灵力,又擅长变幻形态,若是单凭这点去推断倒是根本无法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阴绪。
梁秋白沉思了片刻再次问道。
【梁秋白:你到底能不能认出来?】
【梦貘十分傲娇的哼了一声:老子好歹跟对方打了一百多年的交道,如果再见,肯定能直接认出来。】
这话倒是让梁秋白突然想到了什么。
【梁秋白:我记得,你之前说对方一直呆在那神龛之中是吗?】
【梦貘:是。】
【梁秋白:他为什么呆在那里?】
【梦貘:他受伤了。】
受伤.....
几百年前,他与阴绪的那一战,两个人两败俱伤,他修养了几百年,至于阴绪似乎也是最近才出来.....
梁秋白若有所思。
【梦貘:我都告诉你了,你现在是不是也该告诉我怎么恢复灵力了吧。】
【梁秋白:嘘,安静一些。】
【梦貘:.......你又骗我!!!!!你这个该死的人类!】
梁秋白没再去管这只咋咋呼呼的梦貘而是微微掀开一旁的轿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入眼所见就是一大片的白桦林,如果在这里没有导航进了里面倒还真是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过看情况,似乎是快要到了。
据他所知,马有亮的儿子死后就被偷偷的葬在这里。
为了防止被那只凶发现,当时坟头上连墓碑都没有立字。
也不知道顾家兄妹两个到底能不能找到那坟。
“二十七,娶新娘。穿新衣,盖盖头。”
“新娘嫁儿郎把笑意扬,新郎配个美娇娘。”
诡异的歌谣再度响起。
梁秋白将轿帘放下。
今天是阴历二十七。
从这首歌谣和这村子里的习俗来看,送嫁者哭是禁忌,倘若是新娘不哭不闹想必就可以安全到达那座坟地。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轿子停了下来。
梁秋白就听见轿子外面纸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嘻嘻,目的地到了,请新娘下轿。”
艳红色的轿帘被人挑开。
梁秋白正准备躬身而出,视线里却是看见了一双骨节修长的手冲着他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