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顾家东院的书房外,顾清河抬手敲了敲门。
伴随着几声咳嗽,一道略显低沉又透着一股子威严的嗓音从书房内传了出来。
“是清河回来了吗?”
顾清河:“是。”
顾文德:“进来吧。”
顾清河抖了抖伞面上的雨水,将面前紧闭着的房门给推开。
书房内没开灯,光线有些暗。
顾清河将伞放在门口的伞架子上,走了进去,才看见顾文德正坐在窗边的榻子上喝茶。
桌子上煮着的水正咕噜咕噜的烧着。
煮沸的水从壶盖处溢了出来,流在桌子上,也没人去管。
顾清河走上前,伸手将那炉子的火给关了。
他抬手将那茶壶从炉子上拎起,将桌子上那杯无人饮掉的茶给倒掉。
顾文德:“你不用去管那些,一会儿自有佣人来操心那些事。”
顾文德将视线移了回来,冲着人抬了抬手:“过来坐吧。”
顾清河应了一声,将手上带着的皮质手套放在一旁。
他绕过茶桌,坐在了窗边的榻子上。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水珠子从房檐外坠落,形成了一道珠帘。
薄雾笼着那粉墙青瓦的房屋,仿佛是轻纱从眼前拂过,朦朦胧胧的看的有些不怎么真切。
顾文德:“今年这池子里的花开的倒是不如往年的盛。”
顾清河闻言看向窗外。
东院的书房旁,有一湾莲花池。
这片院子平日里没什么来,就显得十分幽寂,7月,池中荷花开的正盛,粉红色的花蕊皎白澄净,从书房内的窗户向外看倒是刚好能看见这一片美景。
顾清河:“这些荷花年头也不短了。”
顾文德:“算算时间也有几百年了吧。”
顾文德握着手中的茶杯摩挲了两下,有些感慨的出声:“当年听说还是祖师爷路过的时候洒下了两粒种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池子里的花年年开,倒是今年,才开出了这么一株并蒂莲。”
那株并蒂莲就开在池中。
色泽的鲜亮艳美,衬的周围的那些仿佛都失了颜色。
一枝独秀。
剩余的又岂敢争春?
顾清河神色微动:“这双生莲花,吉祥并蒂,寓意事事和美。”
顾清河将视线抽了回来:“或许今年的事情也没有我们想象当中那么糟。”
顾文德收紧了握着茶杯的手,咳嗽了两声。
顾清河拧紧了眉头:“刚在门外就听见您有些咳嗽,是凉着了吗?最近这青宁的天不好,您还是多注意身体。”
顾文德:“倒也不是受凉。”
顾文德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冷哼了一声:“是气那秦家太过见风使舵!”
顾清河拿起一旁的茶壶,给人又添了半杯热茶:“还是之前那件事?”
顾文德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手指摩挲着那微微有些发烫的杯壁,沉声道:“当年酆都城霍乱,这祖师爷用四海川舆做四方印,将酆都城陷落于地底。我看这鬼界筹谋百年,就为了这一次能够卷土重来。现如今,这四处封印已失了一处,修罗鬼将破印而出,还有那一直没有露面的鬼王,都是隐患。”
顾清河:“依我看......”
顾清河的声音一顿再次出声:“这封印虽然已经破除掉了一个不假,但只要玄门上下齐心,保全剩余那三处封印,这鬼界的计划就不会得逞。”
顾文德:“难啊。”
顾清河的眸色拢在阴影当中,神色微动。
顾文德将胳膊抵在桌子上,整个人身子微微前倾。
他抬眼朝着顾清河看了一眼,用手指沾了那茶水在桌面上画了画,“几百年前,正道一方有三大势力,八大门派,但经过酆都那一役,这些人全都跟着那鬼城一道寂灭了。现如今玄门内这四大家族真算起来,连当年那些人的残部都算不上,也就张家充其量能跟祖师爷沾上点关系,但那又怎么样,又不是关门弟子,说白了不过就是个身边人罢了。”
顾文德哼了一声,整个身子靠在了身后的靠背上:“现在据当年,几百年都过去了。这人呐,一旦安生日子过久了,难免就有些懈怠。”
顾文德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再次道:“更何况,张家现如今的实力也大不如之前,虽然还算是玄门内的一把手,也不过就是当年看张逾的面子,给人一个尊位罢了,但要是真论起来,跟当年的祖师爷根本就没法比。我顾家看不上,他秦家自然也看不上。”
顾清河盯着桌子上渐渐干掉的图,若有所思。
顾清河:“秦家那边怎么说?”
顾文德:“秦家觉得,这一役,玄门必败。”
顾清河眸色微沉。
这可真不是一个好的想法。
这件事就像是打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一旦开局内部先这般消极,怕不是从一开始他们就要输掉了。
顾清河沉思了片刻,有些不确定的问出声:“所以他们打算投诚?”
顾文德:“与其说投诚不如说是合作。”
顾清河:“鬼界许了什么?”
顾文德:“若他日酆都鬼城重现,可保他秦家无虞。”
顾清河冷哼了一声:“那可真是一个十分诱惑的条件。”
顾文德的手指在手背上轻轻敲了两下:“那这件事,你怎么看?”
顾清河从榻子上起身。
他权衡了一番利弊,站在下方同人微微颔首:“我认为,现如今玄门内虽然无人坐镇,但我觉得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可以从中挑选一位合适的主导者,协调大局。如果年轻一辈的实力跟不上,就练。尽全力所为,就不会留遗憾。”
顾文德:“据我所知现如今四大家族的家主都无这个能力,既然如此,那又怎么办?”
顾清河:“那就从年轻的一辈当中选一人培养,我想当年祖师爷应该也并非是一出生就实力出众。”
顾文德:“这倒是不假。”
顾文德若有所思的喃喃出声:“张家之前倒是提过这件事。”
顾文德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出声:“对了,上次你说要带来的人,到了吗?”
顾清河:“庞叔已经带人下去休整了。”
顾文德点了点头:“晚上安排我见见。”
顾清河:“是。”
顾文德冲着人挥了挥手:“行了,我也乏了,我听说你这也折腾了一宿,先回去休息吧。”
顾清河:“对了爸。”
顾清河临走时冲着顾文德问出声:“我刚进来的时候没看见阿爷,我这次来,还带了一个医生,阿爷的病倒是可以让人给看看。”
顾文德:“经世医院的那个?”
顾清河:“是。”
顾文德垂眸沉思了片刻,回答出声:“应该又去摆弄他那些东西去了。”
顾文德:“你去找找吧。”
顾清河从东院的书房之中出来。
西院内,梁秋白看着那转身离开的管家,用手戳了戳林不殊的胳膊。
梁秋白:“欸?刚刚他说的那些话,你都记住了吗?”
林不殊此时有些愣神。
回廊外的雨水淅沥,他的思绪斑驳。
他看着廊外的雨幕,脑海当中一瞬间响起的,是那晚在马汉村当中,对方着了一身艳红嫁衣,凑到跟前的耳语。
轻声呢喃。
却宛若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
此时。
那温热的身体靠着他,像是驱散了屋外的雨水而带来的湿冷的气息。
梁秋白见身侧的人半晌没答,伸手在林不殊的眼前晃了晃:“喂!哑巴了?”
他的手慢慢的停驻,目光落在了身前那人看上去斯文俊朗的脸上。
雾色的雨中,对方的脸就拢在暗色的阴影当中,像是从厚重的云层之中透下来的一抹光。
明亮而又耀眼。
林不殊将思绪抽了出来,就正好与梁秋白的视线对上。
那一刹那,梁秋白将手猛地抽回,视线意向了廊外。
林不殊曲指推了推眼镜,回答出声:“记住了。”
梁秋白:“学霸就是不一样。”
梁秋白神色微动:“那个,你等等.......”
两个人的客房挨着,梁秋白转身进了自己屋,在屋子里翻了半天。
半晌,他跑了出来,将找到的纸笔塞进了林不殊的手里。
林不殊挑眉:“这是做什么?”
梁秋白:“默写。”
梁秋白抬手指了指林不殊手里的纸,同人解释出声:“你把刚刚那管家说的那些全部默写给我。”
对于这种需要动脑子的事情,梁秋白还是宁愿选择比较粗暴的办法。
这样省时省力,还不用去刻意背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当然,还是得益于他有一个好室友。
要不然两个人怕不是都得抓瞎。
梁秋白美滋滋的想着,林不殊却是将手里的纸笔给他退了回来。
梁秋白:“?”
林不殊:“你想出门,可以叫我。”
他出门还得带个拖油瓶,很不方便的好不好。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拒绝出声:“不要。”
林不殊:“?”
梁秋白将手中的纸笔又推进了对方的怀里。
林不殊没动。
梁秋白:“你写不写?”
梁秋白双指将东西夹起,转身就走:“你要是不写的话,那我就去找顾清河......”
梁秋白一句话还没说完,手臂就被一双手给握住。
猝不及防的,又被对方一个用力给捞了回去。
梁秋白跌进了对方的怀里,他眨了眨双眼,手里捏着的东西就被人给抽走了。
他仰面瞧着林不殊那张斯文俊朗的面容,就看见对方将手里的那张白纸来回看了看,垂眸问出声:“这写东西也是需要时间的。”
林不殊:“亲爱的,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吗?”
梁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