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前,老鬼王身陨。
鬼界进入到了一个长达一百多年混乱无序的时代。
后来,新任的鬼王自积云峰出世。
为了不重蹈覆辙,正道的那些人就想着直接将这个祸患扼杀在摇篮里。
这群人的算盘珠子打的啪啪作响。
可到最后真正动手的那天,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刚刚出世,羽翼未丰的毛头小子竟然会在他们那么多人的围剿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那一日。
红日当头。
正道的脸都丢尽了。
阴绪这名头也算是打响了。
同一年,梁秋白还在苍山。
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刚刚从山下云游归来,正在山上拜祭一位故人。
梁秋白与阴绪真正见面的时候,离酆都的这位鬼王从积云峰出世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六年。
这十六年间,他都在苍山之上,而阴绪却用了十年的时间收编了之前老鬼王在鬼界遗留下来的势力,又用了剩余六年的时间在鬼界各处站稳脚跟,登临为王。
那时候,阴绪在鬼界的威望已大。
妖灵两界势弱。
阴绪手握鬼界四大鬼将,让正道势单力薄。
那一日,人界的五方城之中大火弥漫。
阴绪因劫走了当时的正道魁首裴鸣山,被正道的人联合围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阴绪这次必死无疑的时候,对方却是以裴鸣山为诱饵,用一绝杀之阵,困了数百正道人士于城内,而梁秋白就是当日被困在城中的倒霉蛋。
裴鸣山死了。
梁秋白救下了城中的所有人。
大火弥漫。
两个人,城上城下相顾无言。
可梁秋白知道,自那日起,两个人的梁子就结下了。
后来他又跟人对上了几次。
最后的一次,是在酆都鬼城内,两个人于城中大战了三天三夜。
梁秋白这辈子都忘不了阴绪身上那股子的气息。
那是血腥与肃杀。
是孤傲与沁人心脾的冷意。
如冬日冰川之上刺骨的风,却染上了几分秋日的萧瑟。
让人始终难以忘怀。
顾清韵:“沈先生?”
顾清韵看着面前微微有些愣神的人,不确定的问出声来:“沈先生,是想到了什么了吗?”
梁秋白将思绪从深思当中抽了出来:“哦,没什么。”
顾清韵:“那你刚刚是.....”
梁秋白捏着手中的红盖头,十分惋惜的出声:“我只是在想这婚礼没办成,有点可惜。”
顾清韵:“......那可是只鬼欸。”
梁秋白扬眉:“我觉得那鬼.....挺好的。”
才怪。
梁秋白抬手拍了拍顾清韵在风中有些石化的肩膀:“我看那凶不好对付,我这没什么事情了,你去帮你哥吧。”
顾清韵抬手指了指面前这摊子事情:“那这坟?”
梁秋白扬眉:“我在这儿看着,你们把事情处理完了再过来就是了。”
有道理。
顾清韵权衡了一番利弊:“也行。”
顾清韵想了一下,还是交代出声:“那你一个人呆在这儿,别乱跑,我去去就回。”
梁秋白十分乖巧的开口:“不跑。”
梁秋白笑着冲着人挥了挥手:“快去吧。”
顾清韵离开了。
将人支走,梁秋白长舒了一口气。
他将目光重新落在面前马家这小子的坟头上,那张看上去温和无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马家夫妇说的不错。
当初为了不让那凶发现,他们的确没有怎么去管这座坟,甚至于连这坟头都没有来得及修葺,以至于梁秋白现在看着面前的坟都觉得十分磕碜的慌。
这哪里是墓地,这就相当于是个土包。
草草的挖了个坑,将棺材塞了进去,连墓碑都没有给人填字。
按照鬼界的规矩,如果墓碑无字,就是这片的孤魂野鬼。
死后容易被欺负。
回头回去了还得提醒这家人给人留个名。
梁秋白想到此,站在那土坑旁将四周观察了一番。
现在这个时代,也就马汉村还依旧流行土葬。
经过刚刚那一番动静,埋在坑中的棺椁完全露了出来。
梁秋白站在土坑外盯着那棺椁看了半晌,见四下无人,撑着手臂从上面跳了下去。
落点之地刚好是在棺椁的正上方。
梁秋白半跪在棺材盖上,刚稳住身形,就听见梦貘的一声谴责。
【梦貘:你扰人清梦。】
【梁秋白:我帮他查盗贼,他应该感谢我。】
【梁秋白:更何况,我还是他未过门的老婆,踩自己老公的棺材这不是跟吃家常便饭一样吗?】
【梦貘:你不对劲。】
【梁秋白:我怎么不对劲?】
【梦貘:你还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人吗?我记得几百年前你不这样?】
【梦貘:怎么睡了一觉,整个人就变无耻了?】
【梁秋白挑眉:我还能更无耻一点,你想知道吗?】
【梦貘:.......】
耳朵里没了声音。
梁秋白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指在那漆黑的棺椁上丈量了一番。
棺材是个单人棺,比上次的棺材规格要小。
梁秋白在棺材盖上又摸了摸,随后曲指轻轻敲了几下。
随着敲击,微微有些沉闷的声响从下方传了出来。
【梦貘:尸体没丢。】
【梁秋白:东西呢?】
【梦貘:也没丢。】
梁秋白挑眉。
他又在棺椁的四周摸了摸,发现棺椁上的封钉还在也未有被撬开的痕迹。
【梦貘:这人好奇怪,开坟不盗财不盗尸。】
【梦貘:总不能是手痒?】
的确有些奇怪。
依照上次的情况来看,阴绪至少在花溪镇的幻境当中盗走了两口棺材,这次竟然连棺材都没要。
不过这棺材也的确不是阴沉木。
对方大约也看不上。
【梁秋白:有那人的气息吗?】
【梦貘:没有。】
【梦貘:倒是有另外一个让人讨厌的味道!】
一想到上次花溪镇当中被人按着打。
梦貘就恨得人牙痒痒。
【梁秋白:之前让你算的时间有结果了吗?】
【梦貘:根据我刚刚初步的估计,那气息第一次出现的时间大概是早于花溪镇的,但具体是多少年前的辨别不出来了。】
早于.....
站在棺材上四下观察的梁秋白突然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梁秋白:第一次?】
【梦貘:林子里的气味虽然很杂,但还是被我感觉出来了。】
【梦貘得意洋洋的出声:那人留在这里气息其实有两道,第二次覆盖了第一次,所以第一次的气息就变的很淡很淡了,但就在刚刚经过这片坟地的时候,被我捕捉到了。】
如果现在这东西有实体。
大概会是一个插着腰,趾高气昂的小模样。
【梁秋白:第二次的时间?】
【梦貘:一百年前。】
【梦貘:时间晚于花溪镇,应该就是邵刚来这里的时候。】
梁秋白抱着手臂沉思了片刻。
【梁秋白:你说会不会有一种情况。】
【梁秋白:当年那东西哄骗你在山中假扮我之后,就跟着邵刚离开了。】
【梦貘:什么哄骗!!!你不要胡说!】
【梦貘:那明明是一个十分完美的计划,要不是你出现,我早就原地成仙了!!!!都是你!!你这个该死的人类!!】
梁秋白抬手掏了掏耳朵。
【梁秋白: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梁秋白:被人戳了心窝子,狗急跳脚。】
【梦貘:.......】
耳边又没了声音。
梁秋白觉得对方大约是自闭去了。
林中有风,梁秋白站在坑中又想了一会,整个事件的脉络这才理顺清楚。
当年,那东西应该是想到了脱身的办法,所以在留了这傻子在山上做靶子之后,就跟着邵刚离开了。
所以邵刚明明见财起意,到最后却并没有卖掉那琉璃珠子,与当年好友争吵,恐怕也是因为那东西许诺了对方什么,才会让邵刚觉得自己就算不卖掉那对琉璃珠子也赚到了一大笔财富。
安于辉说邵刚最后去了青宁,可事实证明,对方并没有去,而是停留在了此处,将那对琉璃珠子跟村子里的那只鬼做了一笔交易。
后代得此长寿,安享晚年。
而那只鬼得了灵力,从恶变成了凶,直到百年后将路过的他扣在了这里。
果然,一个巧合是巧合,一堆巧合放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虽然他现在不知道背后那人到底想做什么,但他现在倒是可以肯定,背后那人并不是酆都的那位鬼王。
这倒也是一个好消息。
【梦貘:你往右边来点。】
梦貘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梁秋白从深思之中抽了出来,“干吗?”
【梦貘:你右边好像缺了一块东西。】
【梁秋白:右边?】
【梦貘:好像是下面。】
【梁秋白:......到底在哪?】
【梦貘:你动动,要不然我感受不到......】
【梁秋白:......】
这到底是个什么触控不灵敏的鬼东西?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从棺材上跳了下去。
他绕着棺材朝着土坑的一侧走了几步,这回不等梦貘开口,梁秋白就发现少什么了。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朝着棺材右侧摸了一把。
手上沾了一些稍显湿润的泥土,泥土色泽不对,碾磨下来的手感也不对。
梁秋白将土放在鼻息之间嗅了嗅。
随后他就嗅到了一股子血腥气。
这是......
血中土。
也是个驱邪避祸的东西。
梁秋白拍了拍手站起身。
阴沉木。
血中土。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梁秋白拿马家这小子的八字推算了一番。
这一推算不要紧,他竟发现对方最后活动的节点并不在此,而对方的命中也并无婚媒的命数,是个天生孤寡的命。
那刚刚跟他拜堂的人......
梁秋白的一双眸子危险的眯起。
【梦貘:欸,我是不是给你帮了大忙?】
【梦貘:我是不是应该有点奖励?】
梁秋白:“我这人呢,一向恩怨分明。”
梁秋白扬眉:“你今天呢?表现不错,是该有点奖励。”
梁秋白这人说不好听点叫一毛不拔。
能听到对方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梦貘期待的搓手手。
【梦貘:快说快说,是什么?】
梁秋白撑着手臂从土坑之中跃出。
他立于月下看着不远处正在交战的几个人,将目光落在了那只凶身上。
如果不是这个鬼东西,他也不至于撞见阴绪.....
撞不见他,也不至于阴差阳错的与人......
梁秋白握拳深吸了一口气。
罢了。
反正又不是恶心他一个人。
梁秋白面上扬起了一抹笑:“你不是想要灵力吗?我可以让那只凶给你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