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教室，一个在头，一个在尾，两个男人诡异地对望。

木晨曦高深莫测盯了片刻，放下双手，迈开步，朝陆重年走过去。

他轻笑一声：“难得看他睡得这么安分。”

语罢，站定在陆重年面前，伸出双手。

陆重年看着这双手：“……”

木晨曦定定地盯着他：“……”

“……”

“……”

……陆重年将木雨交过去，礼貌地说：“他睡觉一直很安静。”

话音刚落，木雨的胳膊碰到木晨曦的手，整个人开始疯狂挣动！

眼睛依旧是闭着的，手臂却在胡乱挥舞，活像是死去的青蛙突然复活，拼命扑腾着，差点就要从陆重年的手上翻下去！

陆重年吃惊，连忙将木雨收回来抱稳。

……然后男生就乖乖地窝在了他的怀里，睡得香喷喷。

木晨曦定在原地，死亡凝视自家亲弟。

陆重年：“……？”

木晨曦冷冷道：“再来一次。”

然后刚才的过程一模一样重复了一遍。

一时之间，木晨曦的气场可谓是冰封万里。

如果木雨现在还醒着，他一定已经被木晨曦凉凉的目光冻僵直了。

陆重年又是讶异又是不解，他思索了下，委婉地说：“他可能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木晨曦怪笑一声：“就今天？”

陆重年：“？”

木晨曦收住笑，直视他：“你和他睡过？”

陆重年：“……”

他的黑眸看起来依旧波澜不惊，然而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下。

他定了片刻，那双薄唇微微张开……又闭上，张开……又闭上。

就仿佛在那平静的外表之下，他正在疯狂思考什么样的回答比较合适……

木晨曦面露狐疑。

他不明白，睡过就睡过，没睡过就没睡过，有什么好纠结的，洪漾和叶随不也跟这小子在出去旅游的时候一张床睡过，照样被这小子在睡梦中“暴揍”。

或者这两人根本没睡过，面前这家伙刚才那句“他睡觉一直很安静”单纯只是一句恭维，怕自己当场被戳穿……呵，他就说木雨这小子睡觉怎么可能——

“睡过。”

木晨曦猛地住脑。

陆重年的面容依旧是冷的，沉着的，耳朵却在不知不觉中红了起来。

他转过身，避开了木晨曦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自然且正常：“同学会那天晚上我和他睡一起，他一晚上都很乖……一觉到天亮。”

木晨曦死死盯住他耳朵尖那一抹红。

男生走到门口了，还侧过身来，视线却依旧没有落到他的身上：“所以，今天应该是例外……？”

木晨曦：“…………”

他感觉自己的神经突突跳了起来。

*

睡得香喷喷的木雨被送回到了405教室。

被放到椅子上了，也是软乎乎在桌上摊成了一张饼。

黄嘉家感到不可思议，尽管副本的力量使然，他现在也很困，但在这种险象环生的地方怎么可能真的睡得着啊？

他伸出手指，想去戳一戳木雨，被洪漾一把子按住。

“小心他诈尸！”

黄嘉家：“啊？”

陆重年对洪漾点点头：“麻烦你照顾他一下。”

洪漾挥挥手：“安啦，他睡在那我不碰他不就行了。”

陆重年转过身对木晨曦说：“哥，走吗？”

木晨曦还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等陆重年走出教室了，他侧过身，冷不丁问洪漾：“同学会那天晚上阿雨和他睡在一个房间？”

洪漾一惊，抬起头来。

对上木晨曦平静的面孔，他的大脑有点宕机。

怎、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曦哥这是话里有话还是普通地在问……

眼珠子左右转了转，他轻咳一声，含糊地说：“咳，嗯，对，那天我喝太醉了，叶随要照顾我嘛，阿雨就一个人去了三楼，然后就遇到了他，大家都是同学嘛，所以就……”

“呵，”木晨曦语气莫辨地说，“解释这么多干什么。”

洪漾：“…………”

等到木晨曦也走了，黄嘉家回过头，被洪漾吓了一跳：“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很热吗？”

今天只有13度啊？？

洪漾啪一下捂住胸口：“不是，我怎么觉得这么慌呢？！”

……

……离开教室之后，陆重年和木晨曦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很诡异了。

他们都感觉到了，但他们都没说……

于沉默之中，两个男人的动作变得很迅速。

四楼，没有情况。

五楼，没有情况。

六楼——

走到中间段，他们就发现“理工校内导航”app上，走廊东面的尽头出现了一间“教师办公室”。

“那地方原先不是这个标注？”木晨曦盯着黑暗深处问。

“那里原先是一间教室。”陆重年低声回答。

他最开始就是从6楼出发的，所以对这里的格局记得很清楚。

他们跑到那里，发现本该是教室的这个房间，窗户已经全部消失了，嵌在墙上的只有一扇门，门上挂着“教师办公室”这个牌子。

木晨曦握住圆形门把，轻微转动，咔哒一声，门开了。

他缓缓推开。

……办公室里一片漆黑。

陆重年找到墙上的开关，按下，白炽灯亮起，他们看到了办公室内的一切。

这是一间井井有条的办公室。

几张办公桌错落分布在这二十多平米的房间内，每张桌上都堆了不少作业本，看起来不像是大学教师的办公室，更像是高中教师办公室。

两人走进去，向四周扫视。

木晨曦随手翻开一本办公桌上的作业本，发现里面全都是乱七八糟的涂鸦。

“你认为规则为什么要让我们在出门前写一张纸条放在讲台上？”他忽然问。

陆重年侧过身来。

“那些纸条是写给谁看的？”木晨曦一路翻，一路走过去。

直到走到陆重年的面前，他伸出手：“刚才那个打火机带了吗？”

陆重年有些迟疑。

“这是副本，祂不可能让火烧了整栋楼。”木晨曦轻嗤。

陆重年：“……”

一分钟后，他们俩退出办公室。

整个办公室成了一片火海。

火焰焚烧着一切，纸张被燃成灰烬，于热流中飘飞到半空。

灼热的温度似乎能穿透墙面扑到他们的身上，火光映照在他们的瞳孔中。

过了会儿，木晨曦说：“出来了。”

两人的视线齐齐落在办公室的外墙上——一根细细的黑线悄悄从办公室里爬了出来，像一条蚯蚓，蜿蜒在雪白的墙角上。

木晨曦走过去。

黑线被吓出了波浪弧，猛地一缩，似乎想蓄力往前冲，被木晨曦一脚连带着墙灰一起撵了下来。

黑线在一堆墙灰里抽搐两下，躺平了。

陆重年则走到门的另一边，一脚踩住地面。

——一个黑色的问号在他脚下疯狂扭动，它几乎就要融进地面的颜色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陆重年微一用力，问号失去了动静。

“……是线条？”陆重年若有所思。

“应该就是作业本上的那些东西。”

木晨曦又用脚碾死了好几个，就像踩蚂蚁似的，地上躺着一堆“尸体”。

很快，“外出时限”就到了，再不回405，他们很快就会昏睡在这里。

木晨曦：“先回去再说。”

回去的路上，陆重年说：“下一轮的怪物应该不止刚才那几个。”

木晨曦问出的那两个问题隐隐已经有了答案。

规则为什么要让他们在出门前写一张纸条放在讲台上？

那些纸条又是给谁看的？

——大概率，就是用来给怪物们看的。

上课期间的怪物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弱小，很显然，如果全让玩家发现了，它们应该轻易就会被消灭光。

如果不用规则制衡，那么这一局的输赢毫无悬念。

副本让玩家写下“目的地”再走，恐怕就是为了让弱小期的怪物避开他们。

但是，这中间也有很大的漏洞。

比如，他们完全可以写他们的目的地是405旁边的406教室，然后等到把整栋教学楼都跑遍了，最后再去406，这不也是目的地？

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办法打怪物一个措手不及，副本又没说这样不行。

就算是这次，他们出发前写下的目的地也是“6楼”，并不是具体哪间教室。

不过那些线条怪物应该也有预感了，只是它们最终还是选择了躲在成堆的作业本中，可能是觉得就算他们俩真的去办公室了，也不可能把所有本子都翻一个遍，更不可能从海量的线条中辨别出它们。

——可他们有打火机。

他们根本不需要用“全部翻遍”的方式去找到它们。

但是，逃出来的那些线条应该也不是全部。

木晨曦语气淡定：“没关系，只要知道它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就行，如果真把它们消灭光了，课间游戏可能会没法展开，反而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们目前还没找到其他隐藏玩家的线索——如果还有隐藏玩家的话——但怪物们在游戏中为了保护“游戏题主”下意识做出的反应，可以给他们提供指引。

所以，课间小游戏还是得进行，怪物，他们得留着点活口。

陆重年眸光微转：“嗯。”

……然后他们之间就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

下到四楼，陆重年迟疑地启唇。

木晨曦冷不丁说：“阿雨以前抱着赵二也能睡得很安静。”

陆重年：“……”

他无声绷紧身体。

“赵二是我们奶奶养的一只吉娃娃，全名叫赵二狗。”木晨曦嘲讽。

……身体又缓缓放松。

陆重年面色缓和，喉咙里低低应出一声：“嗯。”

甚至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唇。

木晨曦：“……”

…………不该加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