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话。

不论守护者立场到底如何，在这种气氛如同决战的场合，祂要是提前退场了，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闭馆时间1：35，这个副本的时限应该就是一个半小时，”木雨出声，唤回了大家的思绪，“先进里面看看吧。”

语罢，他带头走向图书馆内部。

不论守护者到底还在不在，他们都必须要破解这个副本。

这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

图书馆内部的书架陈列也呈环形，环形中间有一些自习桌。

其中一张自习桌上摆着一些东西，他们走近一看，发现是12个电子名牌。

细细长长的一块牌子，背后是别针，正面中间则是一个小小的黑色显示屏，此刻显示着“阅读者”三个字。

显示屏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按钮，木雨按了一下，“阅读者”三字消失，“管理员”跃然其上——这是一个身份转换名牌。

“别上去吧，省得不小心丢掉。”他说着，将这件东西别到了自己胸口。

再望向环绕他们的密密麻麻的书架。

书架的规格统一，两个书架背靠背为一组。

远离他们的那一面侧柜上也都摆着书，靠近他们的这一面侧柜上则贴着大大的圆形数字标签，以正对图书馆大门的那组书架为编号1，逆时针旋转，分别为2号书架、3号书架、4号书架……一直回到原点，就挨在1号书架的左边，为20号书架。

“我们这次重点要对付的是不是就是这些书啊？”傅小驹咽了咽口水，“这里到底有多少本书？”

“一组书架1500册左右，”窦校长温和地告知答案，“20组书架，大约有三万册。”

“三万册？！”傅小驹和高瞻远同时叫了起来。

要是副本要他们把每册书都翻过来，那他们不得翻死？！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还不够他们全部扫荡一遍的！

大家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木晨曦道：“先两人一组大致去检查一下吧，负责的领域不要重复，感觉有问题的书可以先拿在手里，等会儿带回来。五分钟后集合。”

他们分配了一下：

木雨和木晨曦一组，负责1-4号书架。

叶随和洪漾一组，负责5-8。

闫少闻和郁宁一组，负责9-11。

蒋书阅和傅小驹一组，负责12-14。

高瞻远和窦校长一组，负责15-17。

经巧和苏明蕴一组，负责18-20。

大家立即分散开来。

木雨来到书架中间，集中注意力扫视这些书籍。

刚才九点多刚到这儿的时候，他闲着无聊来这里面转过，一楼全都是文学作品，散文、诗歌、小说等等。

而当时他重点翻阅的就是这1号书架，此刻一眼扫去，书架上的书本、排列顺序，和九点多那会儿没什么差别。

所以，副本会拿现成的书来作文章吗？

可要是经典名著也就算了，可能看过的人多一点，大家还好应对，要是副本真的找了本谁都不曾听说过的书，那就有点麻烦了。

另一头。

高瞻远讷讷跟在窦校长的屁股后头，压力有些大……他这辈子唯一和“校长”这种身份的人有过的近距离接触，就是高中闯祸被校长亲自叫了爸妈时……

雨哥怎么会把他和窦校长分在一组呢，高瞻远的内心流下宽泪。

窦校长人很高，不疾不缓走在前头，他抬着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扫过15号书架上的书。

高瞻远清清嗓子，决定打破尴尬：“那个，校长，您对这个图书馆很熟吗？”

“以前来找贺心的时候，经常在这里等他，”窦校长笑着道，“我喜欢看文学类书籍，这一楼的书大概有一半我都看过了。”

高瞻远暗暗咋舌，这阅读量是他一个学渣无法想象的。

“那……您能分得出哪些书是原先这里有的，哪些是没有的吗？”

“这怎么分得出来？”窦校长莞尔，“不说他们时常会进来一些新书，这里这些书本的位置也不是固定的，学生拿过、放过，图书管理员整理过，都会变得不一样。”

高瞻远有些失望：“那要从这些书里找到有问题的书，不跟大海捞针一样？”

“有问题的书一定会有明显的特征，”窦校长专注地观察眼前的书本，轻声道，“副本不可能真要我们一本本翻过来。”

……

10号书架前，郁宁踮起脚，从第六排中间拿下高尔基的《童年》，翻了翻。

这本书他看过好几次，开头都能背下来，此刻书本上的文字和他记忆中的没有差异。

他蹙着眉头，将这本书塞回到书架上。

有问题的书本会在哪里？

转过身，刚想去对面书架那儿检查，他就注意到闫少闻背对着他，正捧着一本书，看得还挺认真。

凑过去一瞧，才发现闫少闻原来是在打量书里的借阅卡。

闫少闻没有抬头，感觉到他靠近了，便开口道：“这里所有书本的借阅卡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借阅记录。”

郁宁想了想，在手机上打字，递给他看：“祂把借阅卡清空了，是就等着我们写名字上去吧。”

闫少闻斜睨过来：“祂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借阅卡空行很多，就算真写满了，图书管理员一般也会及时更换，总有空行可以给我们写。至于曾经看过这本书的人，反正他们也不在这个副本里，又关这个副本什么事？为什么不能留着他们的名字？”

“祂特意要把所有借阅卡清空，最大的可能就是要给我们辨识出问题书本造成障碍。”

郁宁一怔，领会了闫少闻的意思。

——有问题的书本很可能不是这个图书馆里本来就有的书，而是祂新塞进来的！

那本（些）书从未有人看过，所以借阅卡自然是空白的，和这个图书馆里本来就有的书本很好区分。

即使这个馆里的藏书本身也不是每本都有人看过，但那样到底能缩小不少的搜查范围。

闫少闻说完了，便将目光重新投到眼前这本书上。

这是一本经典散文集，喜欢散文的读者基本都阅读过。

内容本身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变化，倒是……

他瞥向自己胸前的那个名牌，此刻，他的身份是“阅读者”。

【只有图书管理员才能调整书籍位置。】

调整了书籍的位置又能如何？

他抬起手。

这个动作吸引了郁宁的注意。

他看着闫少闻轻轻按下名牌上的按钮，黑色显示屏上的三个字跳转成了“管理员”。

下一秒，闫少闻落在书本上的视线一凝。

郁宁反应很快。

他立即将自己的名牌也调整成了“管理员”——瞬间，闫少闻手中的那本书变成了一片空白！

郁宁睁大眼睛，伸过手去翻了翻页，每一页都是空白，文字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了每一页书角的页码！

另一头，木雨和木晨曦也发现了这件事。

只要将身份调整为“管理员”，书架上的所有书都会变成空白本；只有将身份调回“阅读者”，文字才会回来，且和消失前没有丝毫的变化！

“‘只有阅读者才能阅读书籍’是这个意思？”木雨喃喃道。

木晨曦将手头这本书合上——这本书是他们从2号书架第五排拿下来的，他转身瞧了瞧，走到3号书柜前，将它塞到了第四排中间的一个空位里。

作为管理员调整了书籍位置之后，又将会如何？

木晨曦后退一步，兄弟俩紧盯着这本书，观察它的变化。

然而，一分一秒过去了，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

这本书只是被换了个位置，仅此而已。

木晨曦眯眼道：“可能是书没找对，只有问题书本被调换位置才会出现状况。”

……

经巧和苏明蕴来到了20号书架前。

她们检查到现在也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经巧倒是觉得地上的地毯金光闪闪的，副本降临之前，这地毯有这么闪吗？

不记得，印象不太深了。

她蹲下身摸了摸，地毯手感粗糙，很硬实，除此之外摸不出什么所以然。

“怎么说啊巧巧？”苏明蕴在她身后问。

经巧摇摇头，叹气道：“应该是我多想了。”

“那我们还是检查这些书吧。”

“嗯！”

话音刚落，不知何处突然传来“啪”的一声。

像是书本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尤为突兀。

经巧正站在20号书架靠自习桌方向的边缘，探出头去张望一番，和同样从书架间探出头来的木雨对上了目光。

……应该没什么情况吧？

如此想着，经巧缩回头。

身后传来苏明蕴惊讶的声音：“咦，这本书——”

书本掉落声。

经巧眼皮一跳，回过头，只见一本书躺在地上，苏明蕴消失不见了！

“明蕴？！”经巧愕然唤着，跑过去捡起这本书，又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书架外侧的走廊，前后张望。

——苏明蕴真的不见了！她去哪儿了？

经巧有些无措，下意识想要打开手中这本书，前方窦校长跑来制止：“先不要动！”

她被吓了一跳。

大家听到她们这里的声音，全部聚集过来。

窦校长看了看人数：“少了五个人？”

很快，闫少闻和郁宁从前方书架中间走出来，手中也拿着一本书：“傅小驹和蒋书阅不见了，这本书躺在他们13号书架前的地上。”

木雨的眉头立刻蹙起来：“所以刚刚第一声书本掉落的声音是他们那里发出来的？”

他接过这本书，看过去。

这两本书有着非常明显的共同点——

全都是蓝色封面封底，没有任何的图案，只有纯蓝色。

也没有书腰、出版社、书号信息，简直像是自印图书一样，充满了不正规的气息。

出现在13号书柜前的这本书名为《背后灵》，作者名叫“假睫毛到底要怎么贴啊”。

出现在20号书柜前，也就是疑似刚刚被苏明蕴翻阅过的那本书，名字叫《暴力》，作者是“蛋糕先生”。

这两个书名给他们的感觉都不太妙，而看现在这情况，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同一个推测。

“……这三个人不会全部被吸进书里去了吧？”洪漾怀疑道。

“我们要翻开看看吧？”经巧焦急道，“窦校长您刚才为什么拦着我？”

窦校长指了指她胸前的名牌：“苏同学刚才和你一样是阅读者的身份吗？”

经巧一愣，看了自己胸前的徽章一眼：“是、是吧，我们俩一直没调整过这个东西。”

“‘只有阅读者才能阅读书籍’，关于这条规则，我怀疑指的可能并不仅仅是只有阅读者才能看到文字。”窦校长提示。

经巧一听，脑袋转了过来：“啊，是只有在阅读者身份下打开问题书本，才会被吸进书里去的意思？”

窦校长颔首：“有这个可能，反正建议大家先全部调整到管理员身份，再打开这两本书。”

闻言，大家纷纷按下名牌上的按钮。

待所有人都成为了“管理员”，木雨才凝神将手中这本《背后灵》翻开。

依旧是一片空白。

他翻了几页，索性翻到书本最后，取出那张借阅卡。

借阅卡上出现了两条记录！

总共三列，栏目分别为借者、借期、还期。

第一条记录：蒋书阅 20xx年1月1日 00：08 （第三列空白）

第二条记录：傅小驹 20xx年1月1日 00：08 （第三列空白）

经巧见状，连忙将《暴力》这本书的借阅卡也拿出来，上面同样出现了一条借阅记录。

苏明蕴 20xx年1月1日 00：09 （第三列空白）

“这三个人绝对是进书里去了，但是管理员身份下我们什么内容都看不到，”木雨将借阅卡塞回去，合上书，“话说这两本书你们听说过吗？”

大家纷纷摇头。

这奇怪的书名，奇怪的笔名，他们从未听说过。

木雨的视线落回到《暴力》这本书的作者名上，凝神思索。

蛋糕先生。

他确定自己也从未听说过这个作者，但是这个笔名给他一股熟悉感……

他想了想，道：“我要进去看看。”

“啊？大哥你要进去？”高瞻远立刻紧张起来。

“既然书里有古怪，那肯定要进去才能找到线索了。《暴力》这本书现在就苏明蕴一个人在里面，我进去刚好可以和她互相照应一下。”

“你们也别都跟着进来，每本书暂时有两个玩家进去探索就差不多了。你们留在图书馆里等等看我们的情况，顺便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这样的书。”

木晨曦没有反对，但提醒道：“别急躁，只要这个副本还没结束，陆重年就还有机会出来。你在这里干着急对他没有丝毫帮助。”

木雨抿唇：“我知道，哥。”

他将自己的身份调整为“阅读者”，从经巧手中接过《暴力》这本书。

大家屏息凝神，而他冷静地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

严阵以待的神情瞬间转化为讶异。

“咦，怎么还是——”还没喃喃完，木雨就化作一道光，被拽进了书本里。

承托书本的力量消失，书本骤然往下落，被木晨曦伸手接住。

大家面面相觑。

“……他刚才想说什么？”经巧迟疑地问。

“怎么还是”？

还是什么？

可木雨人都进去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暂时也无从得知了。

木晨曦将这本书翻到最后一页，木雨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借阅卡的第二条记录上。

他再翻回到第一页。

书页一如既往以一片空白面对他们。

沉默片刻，他将书合上，抬起头对其余人道：“这两本书我会看着，你们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其他长这样的书。记得用管理员身份去找，有怀疑的就带上，拿到自习桌这边来。”

*

木雨在经历一阵晕眩之后，迅速地恢复了意识。

视野从黑暗转为明亮……也并不是。

眼前依旧很黑。

只是与纯黑不同，在黑暗中，他勉强能够分辨出来……他好像正在一个房子里，此刻在的地方好像是客厅，隐约能看到一些家具和房间的格局。

“木雨，是你吗？”身后传来压低了音量的呼唤声。

是苏明蕴的声音。

木雨转过身——苏明蕴正缩在角落里，两人对上眼，立刻汇合到一起。

“你也进来啦，”苏明蕴依旧用很低的声音说着，像是怕谁听见，“我刚才摸索了下，没找到电灯开关，窗户都被挡在了窗帘后面，窗帘拉不开。这就是这本书里面的世界吗？好像《小岛惊魂》啊！”

木雨低声问她：“你刚才用阅读者身份打开这本书的时候，看到的也是一片空白吗？”

苏明蕴一听，连连点头——她就是在打开这本书，发现里面一个字都没的时候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可还没来得及把这条线索告诉经巧，她就被吸进里面来了！

木雨思索。

所以，“有问题的书本”即使是“阅读者”也看不见内容。

他们只能被吸进书里来，亲身体验一遍剧情？

他非常怀疑，副本会这么设定是因为这就是祂制造出来的书，是这个世界上原本没有的书，所以自然也就没有人类笔者书写下来的文字。

可如果这本书完全是祂创造出来的，那他为什么会对“蛋糕先生”这个笔名感到熟悉？

“蛋糕先生”应该也只是祂编造出来的虚假的原作者吧？

“然后，我刚刚发现我身上出现了这个东西。”苏明蕴把两件东西捧在手心里。

是一张借阅卡和一支笔。

木雨点亮手机屏幕，照上去，发现借阅卡上有他们两个人的借书记录。

他下意识摸索了下自己的裤兜，发现他身上也出现了这两样东西，同样，他的那张借阅卡上也有他们的两个人的记录。

这两张借阅卡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用来干嘛的啊？”苏明蕴问。

木雨思索一番，道：“我怀疑还书记录可以由我们亲手填写，只要写上去，到了那个时间点我们就可以离开这本书了。”

“原来如此！”苏明蕴恍然大悟。

这是保命道具啊！

“那我们……”

“你要出去吗？”木雨轻声道，“出去的话就写时间吧，我留在这里找找线索。”

苏明蕴立刻摇头摇成拨浪鼓：“我和你一起！”

她来赴副本又不是为了来凑人头的，她不怕，她也要留下来！

苏明蕴都这么说了，木雨便示意她跟紧他。

这个客厅好像没有玄关，也就是说，没有出口。

他们在的这个位置是客厅的角落，往前走去，可以勉强看到左前方的奢华沙发、茶几。

一台自动贩卖机立在沙发靠近他们的这一侧，形成一道静默的阴影。

沙发的另一侧是上行楼梯，楼梯后头则是另一个房间，不知道是不是餐厅。

这是一栋别墅。

“前面好像是一个卫生间，我刚才没敢一个人进去。”苏明蕴小声道。

木雨摸着右手边的墙壁一路前行，终于摸索到了苏明蕴说的卫生间的门口。

他探身进去，在墙上终于找到一个开关，按下。

啪一声，整个卫生间顿时变得亮堂。

原来这个地方还有灯啊——苏明蕴长出一口气，这口气她都提半天了！

卫生间里的一切全都干干净净，洗手池和智能马桶亮到仿佛从未有人用过，就连地上的瓷砖都纤尘不染。

两人不动声色扫视一圈，退出这个卫生间。

木雨望向上行楼梯，琢磨道：“我们上去看看。”

话音刚落，“啪”的轻轻一声。

他们身后的卫生间，灯自动关了——整个客厅再次陷入到一片黑暗中。

苏明蕴的呼吸瞬间静止。

……死寂几秒。

木雨瞥了眼这卫生间，向后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腕：“别怕，走。”

……

他们轻手轻脚上了楼梯。

黑暗会扩大人的恐惧，但目前为止似乎每个副本里的光线都不怎么好，苏明蕴也就僵了一会儿，就适应了……

踏上二楼，还有楼梯通往三楼。

两人将视线从楼梯上方挪开，往斜前方看去，瞬间身体紧绷起来。

——前方走廊墙壁上，镶嵌着一块黑洞洞的庞大阴影。

那是什么？怪物？它站在那里多久了？

可那阴影纹丝不动。

他们谨慎地辨认了会儿，才发现那好像是一间房间的入口，房门敞开着，里面比外头更黑，才形成了这种视觉效果。

然而木雨和苏明蕴没有丝毫的松懈，他们依旧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

……那幽深的房间里，好像有什么古怪的氛围在一阵一阵散发出来。

他们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那个房间里面……好像有东西。

有人。

Ta正静悄悄坐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