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种子的事情不作假,兽人们也不装模作样地继续跟赤讨价还价。
“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
六队兽人,怎么着也有六十几个人。全窝在这一个屋子里,要躺下来还真有点挤。
“我暂时只有这个落脚的地方。”赤还惦记着刚刚回来不能被王国里的巡逻队发现,出于谨慎,也不敢出去给他们找房子。
那没法子,地方小他们体型小的兽人只能变做兽形睡。
兽人们跑了一天早已经是呵欠连天。
大伙儿将自己要睡的地块儿收拾收拾,铺上兽皮往上一躺,将就着过一晚上。
赤贴着墙靠着,他要养精蓄锐,明天去找自己跟哥哥残留的部族。
但许霜辞他们没这个顾虑,初到这地方,自然也好奇。
“你们王国只有海兽人吗?”
赤想着事儿,过了会儿才道:“什么兽人都有。”
“那明天我们能自己出去逛逛吗?”
“王国里常有陆地深处的商队过来,只要不惹事,可以出去。但是你们都是生面孔,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记得别往山上去。”
“了解。”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你们这儿可以有商队往来,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偷偷摸摸做贼似地跟你进来?”
涯吹灭油灯,黑暗中盯着赤的背影。
他道:“可别故意把我们拉成跟你一伙儿的。”
赤气恼,翻过身瞪着兽人们道:“我是你说的那种兽人吗?”
涯:“那可说不准。”
十句话里九不知道真假,就连前面那什么哥哥叔叔的,兽人们都不敢当真。
既然都到地方了,他们也完成了对赤的承诺。
送他回来,他给他们种子。
至于船舱那些货物,他们可以跟赤交换,也自然可以跟当地其他兽人交换。
赤气得胸口起伏,又恼怒他们不相信自己。
“你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在王国里小心行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当晚,兽人们入睡。
半夜时分,晴跟几个领头的兽人一同睁开眼。
晴留守警戒,涯、游、还有黑绒鼠几个兽人都悄悄离开,出去查探情况。
兽人们动作细微,几乎无声。
黑夜里的银沙王国平静不已,外部岩石与贝壳做的城墙绕王国一周,只两三米高,挡不住什么东西。
靠城墙的外围,散落着成片的石头贝壳房子。房子密密匝匝,家家户户挨得很近,他们就住在这里。
离开屋子,隐隐能听到海浪声。
七八个兽人隐藏在黑暗中,寻着街道巷口,将附近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无声离开,又无声回去。
同睡一屋的大部分兽人都没有察觉。
次日。
兽人们饿着肚子醒来,天光大亮。
昨晚刚到这地方,手上什么都没有。兽人们累极了,倒头就睡。现下起来,一心想着填饱肚子。
赤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沾着水汽。他将一个口袋递到许霜辞面前道:“王国里有集市,用贝壳币就可以吃饭。”
“谢谢。”许霜辞接着,“你联系上你们的旧部了?”
赤摇头,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要说他在部落里还是个只会躲懒的少年,现在一身的气势,有几分王国继承人的老成持重。
“之后凑够了种子我会送过来,但你们这期间我可能……”
晴道:“你忙你的。”
“好。”赤没待多久,直接离开。
许霜辞猜测他们可能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但也不重要,当务之急是熟悉环境,看看这地儿有什么好东西。
晴看捂着肚子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兽人道:“出去吃饭。”
兽人们当即行动起来。
早上的贝壳房子外热闹,时不时就有兽人路过。他们是住在这一片的居民,早上挎着个菜篮来来往往。
见到他们这房子住了兽人只冷漠扫过一眼,不闻不问。那眼神跟看不起他们似的。
许霜辞本来还想躲一躲,结果看他们这态度,莫名有种自己被鄙视了的感觉。
涯更是直白道:“我想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可别乱说,到底是人家的地盘。”许霜辞紧张道。
涯:“跟赤一个德行。”
许霜辞对比一下两个大陆。
他们那边还住在林子里,住在山洞、地洞或者树上,人家这边都全部住上房子。
看那兽人穿着白色长衫,又是耳环又是项链的样子,俨然已经步入文明社会的样子。
也不怪人家高傲。
连许霜辞见了都恍惚。深觉他们大陆的发展比他们落后了一个时代。
离开屋子,许霜辞跟着晴走。没见他问个路,直接就带着他们到了集市。
这里人声鼎沸,来往兽人众多。
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摊位,多是卖些饰品的。往里走,有几条街同样再卖东西。
许霜辞被晴抓着手腕,晕乎乎地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常去的集市。
等到了吃饭的地方落座,许霜辞后知后觉道:“咱都是第一次来,你怎么这么熟悉?”
涯:“你当我们都跟你一样傻?”
许霜辞故意沉声:“人身攻击就不对了啊。”
他俩斗嘴,其余兽人已经把吃食点上了。
小店里食物种类不多,也没人招呼。好在兽人们自己认识字,比照着手里的贝壳币一样来了一点。
等许霜辞见到桌上又是煮红薯、麦饼,又是海鲜粥的,霎时咽了咽口水。
“没白来。”
他只默默道了一句,拿起麦饼往嘴里塞。刚咬了一口,感受到那熟悉的麦子香味儿,鼻尖发酸。
呜……他想哭。
天知道他有几年没吃面饼子了!
终于给他找到了!
一桌子的饭菜,除开那三样,还有水里的水,天上飞的鸟,地上的走兽。
这餐标跟他上辈子吃席差不多了。
真就不同大陆发展不同。
人家食物充足,什么都有。就他们那里哪哪儿都稀缺。
兽人们吃得尽兴,但在原住民看来就是些偏远地方没见识的。许霜辞感觉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越来越多,都还是些鄙夷的。
凭这一点,这地方就让兽人们不喜。
他们吃完后也不停歇,快速逛起了集市。
早点办完事儿,早点回他们那落后地方。
集市街道长,不过除了偶有一些用房子开店的,其他的都是在街道上摆摊摆成一条长龙。
他们多穿白色长衫,像一块布直接围在身上的。
大部分兽人脸上还会涂抹油彩似的颜料。多是青色黑色,或夹杂着一点红色。
而他们六十几个兽人立在其中,虽穿的麻布衣服,但也突兀。
许霜辞在集市上一路问下来,那些宝石、贝壳还有珍珠做的饰品卖得上价。但像红薯、麦草这种,一个贝壳币就能买一碗。
逛完集市,许霜辞像模像样地用剩下的贝壳币买了些回去。
“他们对我们的防备很深。”许霜辞道。
“不止这一个集市。”涯道,“要不去其他地方看看?”
许霜辞一听,明白他们是提前踩过点了。
“其他的在哪儿?”
涯道:“他们这地方分了三块地,外围一圈的集市是我们刚刚去的那个。山脚下那一圈房子更白,集市更大。不过最大最好的放粮食的地方在山上。”
絮也道:“他们王国的兽人分等级,城外的都是贫民。能有条件入城的才算正经的大族。像那些什么贵族皇室的,才能住在山上。”
“而且没有允许,不能越界。”
他们贝壳币剩得不多,在这地儿长待就得挣贝壳币。
或者用他们带来的东西换,但是前提是这里的兽人换得起。
现在把东西拿出来被有心之人盯上了也不好,而且这一趟打探收获的信息还是太少,还需要再考量考量。
晴道:“明天兽人分成三队,再去看看情况。带上绸布,别明说要种子。”
此后几天,赤一直没回来过。
那些海兽人嘴巴严,也不屑于跟他们交谈。所以基本没问出什么。
赤那边没消息,他们这边也没进展。
兽人们贝壳币不多,为了生计,他们倒是误打误撞找了些扛粮食、算账、运输的活儿。
一天下来,除了填饱肚子,竟也开始攒下贝壳币。
来这儿第六天,兽人们换上了白色长衫,很快就不像刚来时那么格格不入。
时间尚短,但混迹各行各业,也让他们渐渐摸清了这地儿的情况。
这银沙王国建成上百年,王国兽人数量十几万。是银沙大陆上的兽人跟海中兽人们的向往之地。
人家外围的兽人可能一辈子进不了城,即便进来也生活不下去。
因为房子是要功勋、贡献或者财富换的,所以这住在里面的兽人就自觉高人一等。
也无怪乎他们有那样的态度了。
而王国里包容万物,什么兽人都有。
食肉的,食草的,杂食的和谐相处,一旦闹市还会被巡逻队抓起来受罚。
除开这些基础的情况,就是他们最关心的食物跟种子。
王国不缺食物,或者说银沙大陆大部分地方就不缺食物。
王国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主食是麦、稻、红薯、白薯……肉为海鱼。
菜就多了。
王国外有专门种菜的田地,涯专门看过,千亩不止。
一年四季供应城中,所以兽人们基本不缺吃。
而要获取食物,城里的兽人们就靠着服务贵族跟皇室以获取贝壳币,或者在城中找活儿干。
要不然做走商贩卖,或者捕鱼种植的行当。
反正对他们而言,获取食物是很简单的。
外来的商人要换取食物,也简单。只要带来交换的东西让兽人看得上就行。
但有一点,那就是种子是万万不能交换的。
即便可以,那外圈的兽人能换的也只能是少量。如果超出王国规定的范围,那就一定会被驱逐。
所以……
他们在外面是换不到的。
“但他们的贵族可以换,皇室更能直接送。”
但可惜,至今还没这个先例。能得贵族和皇室眼的东西,现在还没出现。
许霜辞拧眉,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一茬。他道:“那这么说,明天我们还不一定拿得到赤的种子。”
兽人们正说着话,门外叮叮当当传来齐整的脚步声。
兽人们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是巡逻队的。
下一秒,门被推开,一群魁梧健硕的兽人持着木棍进来。
“带走!”为首的抬手道。
几个武力强的兽人顿时拦在门口,涯道:“我们来做生意的,好端端的贵国抓我们做什么。”
“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没人跟他们废话,巡逻队的又人多势众。晴只让兽人们跟着走。
出了门,见一群兽人立在外面。
“我就说他们不怀好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不走,原来是为了偷种子。”
许霜辞一听,知道他们怎么暴露了。
哪有听人家墙角的。
不过也好,他们原本还在想办法怎么上山去接触那些贵族,这会儿光明正大上去,省了他们事儿。
就是不知道赤明天会不会过来,要是扑了个空,他怕是会着急。
一路往山上走。
离得近了,他们才看清这山下跟山上的房子为什么不一样。
山下那些是石头混着贝壳,灰白色的。山上就是用纯贝壳,瞧着还挺坚固,也不知道混了什么东西进去。
而越往上走,所见的房子就越大。
不知不觉到了顶,竟见那在山脚看着不过如此的房子,竟然辽阔得像一个海景庄园。
庄园外,有另一队穿得更加华丽的兽人出来交接。
他们额前、脖子上都挂着珠串,熠熠生光。瞧着像仪仗队。
不过他们也打听过,这里的兽人酷爱首饰。
“王要见你们。”领头的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带着他们往庄园里走。
这里围墙修得高高的,比城墙外的高一倍不止。进去后隔几步就有兽人站岗,明显肃穆了不少。
而这房子修得大气宽敞,里面更是庄重辉煌。
贝壳做的路,珍珠宝石做的装饰。壁画、图腾绘在石柱墙壁上,轻纱挡在长廊里。
许霜辞想,这么一栋房子放他们那儿可能得卖上亿。
步入殿内,兽人分散守在门口。
殿里高台上站着个兽人,也是白色长衫,海藻似的卷发披在身后,火红似烈阳。偏生身形又修长高大。
许霜辞看了一眼,下意识就想到了赤。
“听说你们要买种子?”兽人沉声一问,表情不善。
许霜辞先前了解过他们为什么不给种子。
王国财大气粗,种子资源也足。但不代表可以大肆售卖出去,交给敌对的兽人或者部落以让他们发展壮大,从而对王国构成威胁。
但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许霜辞承认:“是,还请王准允。”
“不卖。”烈眼神黑沉,回过身去不给半分视线,“将他们带下去,关进的牢里,好好审审到底是哪个部落派来的……”
许霜辞错愕,哪有就问个一句就直接关押人的!
他筹码都还没给呢!
晴跟涯对视一眼,当即出手。
兽人规矩:不给抢就是!
大家像是约好了似的,当即四散开来。
全好像提前盯上了目标,冲着守卫的兽人去。捂嘴的捂嘴,打人的打人。
涯、游、晴直接配合,在烈震惊的目光中,很快靠近。
许霜辞想:怕是他也没料到,兽人们会胆子这么大。说都没说一句,直接动手。
当然,许霜辞也没料到。
他看兽人们混战一团,着急得团团转。
而高台上人家的王被三个兽人的殴打,立马处于下风,衣服破碎,头发凌乱。
这、这可怎么收场!
“让你们看不起我们!让你们鼻子看人!鼻孔大了不起啊,不知道鼻毛多看得我恶心吗?!”
“打死你个乌龟王八蛋,打死你个臭鱼!”
兽人们拎着守卫拳拳到肉,听得许霜辞牙齿发酸。
他左看右看,发现自己毫无用武之地。打都打了,劝也没用。
也不知道这种子最后能不能抢成。
殿里混战,殿外忽然有兽人来报。
“王,有敌……啊!”
许霜辞啧了一声捂住眼睛,看着被掀翻在地的人鱼,摇摇头道:“可惜,来得不是时候。”
“王!王!有敌袭……”
兽人们看着被自己打得掉眼泪还不停报告的兽人,听明白他的话转头一瞧,又见一个有着张扬红发的人鱼气势汹汹冲进来。
许霜辞一见是赤,眼睛瞪大。
也太巧了,凑一起了!
涯看已经倒在地上疼得抽抽,已经答应他们交换种子的兽人,没意思地撇撇嘴。
他拉着游回到许霜辞身边,免得哪个不长眼睛的冲撞了人。
结果见赤高喊一声“哥”,急匆匆冲了进来。
哥?
涯抱臂,然后伸腿。
赤跑得急,勾着涯的腿踉跄,直接打了个滚儿往前翻去。
晴眼神闪了闪,退开到一边,然后见赤将地上的兽人抱起来。
而门口,晴部落的兽人在跟殿外侍卫混战,殿外侍卫还得应付赤带上来的兽人。
那才叫一个热闹!
“哥,哥哥……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是你!”
烈颤颤巍巍抬手:“停、停下!”
“别打,别……停下。”
涯看他肿着哥眼睛还巴巴盯着门口,嫌弃地撇撇嘴,帮个忙吼了一声道:“叫你们停下听不见吗?!”
许霜辞表面笑嘻嘻,硬着头皮解释:“都是误会。”
“王?”侍卫们被压趴在地上,鼻青脸肿。
许霜辞悄悄冲着自家占了上风的兽人勾手,然后大伙儿立马当个没事人一样,飞快聚拢。
一时间,殿里殿外就只剩下银沙这些兽人们的哀嚎呼痛声。
另一边,滚出去的赤爬上台阶,将他哥从地上捞起。
兄弟俩泪眼相看,忽然抱在一起。
“哥哥……你跑哪儿去了!我都找不见你了!”赤张嘴嚎哭,跟见到亲娘的小孩儿似的。
不过亲哥跟亲娘也差不多了。
他俩遇到倒是喜事儿,可刚刚团战了一番的兽人们还是挺尴尬的。
许霜辞往晴身边凑了凑,捏着他手指晃了晃,声音小得不能再小道:“咱这祸闯得大还是小?”
晴:“可大可小。”
涯挠了挠脸,逮着游胳膊,将人挡在自己身前。
刚刚就他打得最凶,希望赤他哥心眼大点儿。
兄弟俩在那儿抱了好一会儿,兽人们累了,干脆就地坐下。
而那些挨揍挨得最多的侍卫们滚着叫疼没人关注,也只好委委屈屈地躺着,等他们的王吩咐。
那边听着赤他哥讲他们分散之后他如何回到银沙大陆养精蓄锐又一边找赤,兽人们不感兴趣,细声讨论起来这王国的守卫。
“我还以为多厉害,结果连我们秋力一拳头都能掀翻。太弱了,放我们大陆连阿丑来了都能打过,你们信不信?”
许霜辞看躺地上的兽人羞得无地自容,干巴道:“倒也不至于吧……”
好歹保卫着十几万兽人呢。
“动作又慢,武器又是根棍儿,鱼尾巴牵制住了动都动不了,我看赤就是他们武力最高的。”
“对,霜都能随随便便一打五。”
许霜辞忙给兽人们眼神示意:“你们高看我了。”
“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涯评价道。
晴把玩着许霜辞的手,不发表任何意见。
倒是许霜辞忽然发现室内安静了,转过头一瞧,兄弟俩皆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这边。
许霜辞眼皮一抽,赶忙伸手拉住还在说的兽人,不好意思回了他们一个笑。
烈已经从赤那儿知道这群兽人的情况,看在他们帮了自家弟弟的份儿上,今天这件事情……
“你们……嘶……”烈捂着脸。
他不想算了!
赤心疼捧着他哥的脸,依恋地蹭蹭:“哥……”
烈摆摆手,先让其他被打伤了的兽人下去治病。自己黑着脸,嘴巴都不敢张太大。
“你带客人们先去休息。”
“哦。”
许霜辞起身,手上拉着晴。“道个歉,快。”
晴不动。
涯:“又不是我们……”
游先一步捂着涯的嘴,一板一眼道:“对不起,我们不该动手。”
这事儿提不得,一提烈身上就隐隐发疼。
他催促自己弟弟带他们离开,然后赶紧找祭司过来给他看病。人走了,才敢“哎哟”喊着,往椅子上躺去。
疼死他了!
这群野蛮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