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理刚把饭做好从厨房出来就见陈丰扛着梯子进来。
“阿黎,这放哪儿啊?”
“放门边就行,我一会儿自己收。”
陈丰说了句行,然后就把梯子放下,姜莱默默地走到餐桌边坐下,姜理没发现他的不自然,对陈丰说:“陈丰哥,今天太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我来做就行,这有什么的,我看你那么弄也不知道弄到什么时候,这感应灯跟平常的灯它不一样。”
姜理抿着唇笑笑,“那你来吃饭吧,吃完回去,就当谢谢你。”
“诶好。”陈丰先是去厨房洗了个手,姜理背对着他,后背系着围裙带子,勾勒出细瘦的腰肢,他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阿黎,刚刚在门外碰上个人。”
“嗯?”姜理转过身来,“谁呀?”
“就上次在村长家吃饭的领导,特年轻那个,你猜他说什么了?”陈丰没注意到姜理逐渐惨白的脸色,他在姜莱对面坐下,“他说他是莱莱的爸爸。”
姜理正给姜莱夹菜,手都僵着,眼神不安地望向门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无意识咬了下口腔壁的软肉,垂下视线,解释着:“他可能认错了。”
“我猜也是,你孩子也说不认识他。”
姜理连忙看向姜莱,小朋友拿着筷子,嘴巴里面鼓鼓的,没抬头也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吃饭。
“嗯。”姜理缓了好一会儿,问:“他……走了吗?”
“应该吧。”陈丰一边吃一边问:“不过阿黎,我看他真的认识你的样子,你们以前见过?”
姜理摇头道:“没有,他肯定认错了,陈丰哥,我丈夫早死了,那个人……今天说的话你别当真,也别说出去,毕竟是领导,到时候传出去不好听。”
“知道。”陈丰吸了下鼻子,刚刚外面太冷了,这会儿吃了东西才暖和起来,夸奖着:“你做饭真好吃。”
“谢谢。”姜理客套回答。
陈丰吃过饭就要回去了,姜理送他到门口,感应灯亮起,姜理没有看见钟宴庭的人,只是在空气里闻到了一丝遗留的山茶花味。
不浓,很淡很淡,姜理猜人应该走了。
“阿黎。”陈丰突然又喊了他:“这周末等俩孩子休息,我带你们去街上玩儿吧,你有空吗?”
姜理愣了下,刚要拒绝,陈丰就说:“街上新开了家饭店,听说很好吃,咱们一块儿去吃呗。”
“我……”姜理为难起来,“陈丰哥,我这个月可能没什么假,不太好去。”
“你这个月休息几天了?”
其实姜理这个月没怎么休息过,他只是不太愿意跟陈丰去玩,他哪里会不明白陈丰的意思,但是陈丰也从没跟他提过追求的事,他也就不好直接拒绝。
陈丰又笑了笑,摆摆手:“再想想嘛,两个小孩儿一起去玩玩多互动互动也挺好。”
姜理突然想到了钟宴庭,他周末上班要是把莱莱一个人放在家,钟宴庭会直接找上莱莱吗?
他不放心,所以对着陈丰点点头,说:“那我看看,还能不能请假,到时候告诉你。”
“好咧。”
陈丰走后,姜理准备关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手腕被搭上一个热源,接着就有人喊他的名字。
“姜理。”
姜理怔着,下意识就要甩手,钟宴庭出现在门口,身影被感应灯拉得很长,他说:“我们聊聊。”
聊聊,姜理实在不清楚他跟钟宴庭有什么可聊的,是他做的还不够吗?钟宴庭还想要什么呢?
他没有选择听话,费劲地想要挣脱开来,“你放开我。”
Alpha身上的味道突然变浓,姜理被他触碰的皮肤开始泛红发痒。
“别碰我。”姜理抖着嗓子说。
钟宴庭向前一步,俩人的距离陡然拉近,“姜理。”
“别碰我。”
姜理很反常,他开始不停地在后颈的腺体上抓挠,周围白皙的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一片绯红的疹子,直至他把皮肤挠破,钟宴庭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你怎么了?”
“妈妈!”
姜莱从屋子里跑出来,还是穿着刚刚那件小袄,明明之前还一副怕他到不行的样子,这会儿大着胆子推了他一把,小小的身体挡在姜理面前。
“你……你做什么?”姜莱不禁红了眼,看上去像是要哭,但也没退缩,跟钟宴庭对视,“你、走开。”
钟宴庭的心像被什么剜了似的难受。
疹子蔓延到姜理的双颊,钟宴庭这个时候管不了太多,直言道:“要带他去医院。”
姜莱看见了他妈妈身上细细密密的红点,担心地喊他:“妈妈……”
姜莱脑袋也晕晕的,克制地摇了摇头,说没事,“不要紧,咱们回屋。”
钟宴庭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太多了,他绕过姜莱,直接一把抱起姜理。
“去医院。”
姜理完全像是受了惊吓,“你放开我!放开我!”
钟宴庭死死搂着他没让他动弹,对姜莱说:“跟我走。”
村里连个诊所都没有,钟宴庭得带姜理去街上的医院看,他把姜理抱上车时发现,Omega的腺体几乎被他抓出了血,透着瘆人的痕迹。
“不用去医院,你放我下去。”
车子里有钟宴庭的气味,他闻着快吐了,然而钟宴庭没意识是自己信息素的问题,只当姜理是因为别的原因,他让姜莱也上了车,三个人一起去了街上医院的急诊。
说是急诊也不准确,这个地方的医院,压根没什么科室之分,进了门诊楼,连个护士都看不到,钟宴庭怕姜理跑了,下车还是抱着他,姜莱跟在后面。
拐了个弯,才在诊室里看到一个正在玩手机上了年纪的男医生。
“怎么了这是?”
“你看看他的腺体。”钟宴庭喘着气,姜理的脖子已经遍布了疹子。
医生戴上眼镜,走上来,吩咐姜理:“你把外面的衣服脱了我看看。”
姜理一点都不想来医院,他就是闻着钟宴庭的信息素不好受,腺体发痒,姜莱在一旁担心得要哭,姜理没办法,不舍得看他难受,只好脱了外套让医生检查。
医生只大概看了一眼,就坐了回去,说了句:“过敏,抹点药就行,腺体不要抓,别抓坏了。”
“什么东西过敏?”钟宴庭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个子很高,站在小小的诊室里有些突兀,嗓音又沉,显得很严肃。
医生瞥了他一眼,说:“腺体周围红成这样,应该是信息素过敏。”
钟宴庭愣了下,刚刚跟姜理接触的Alpha除了陈丰就是自己,他不确定地问了句:“什么信息素?”
“还能什么?Alpha的信息素呗,应该是你吧?你离他远点就行。”
“你胡说什么?”钟宴庭不悦道:“怎么可能?我跟他契合度很高,怎么可能对我信息素过敏?你会不会看?”
“你要是不信那你就去上级医院找好医生看去。”男医生被他质疑也不乐意,“我行医这么多年,连过敏都分不清我还看什么看。”
姜理不想他们在这里吵起来,插了句嘴:“不好意思医生,你给我配点药就行,我抹一下,谢谢。”
单子递过来,姜理要去拿,被钟宴庭伸手抢过,也是钟宴庭缴的费拿的药。
全程Alpha都没再说一句话,姜理刻意跟他保持了一些距离,他牵着姜莱的手,站在医院的大厅里,偶尔有人经过,姜理觉得冷。
“莱莱,冷吗?”
姜莱摇摇头。
钟宴庭拎着药房的塑料袋走过来,“回家。”
三个人又重新上了车,一路上都很安静,后座的车窗被开了一小半,凉风吹进来把姜理混沌的脑子都吹醒了,乡下的街道凹凸不平,大晚上环境又昏暗,这么一折腾,姜莱已经靠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钟宴庭头一次感到语塞,面对姜理他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Omega被风吹得脸颊苍白,红疹一点没退,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姜理突然会对他的信息素过敏?
“你在前面放我下来。”姜理突然开口道。
车子缓缓行驶到村口的路灯下,姜理一边去开车门,一边准备叫醒姜莱,然而门却打不开,他不解地望着钟宴庭,不禁又害怕起来。
“开门。”姜理说。
钟宴庭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他没往后视镜里看,只问:“是因为我吗?”
姜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钟宴庭这句话的意思,他咽了下口水,说嗯。
“为什么?”
姜理其实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从钟宴庭出现后,他发现他闻不惯他的味道了,而且那天晚上之后也确实长过疹子,但后面又消了他就没在意,今天钟宴庭抓他手腕的时候,那种惊恐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医生说是过敏,他就确定了,是钟宴庭的原因,要说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
只要一想到那个晚上,姜理就浑身发冷,但他没说,只垂下脸盯着莱莱浓密的睫毛看。
“不知道。”姜理说。
“是因为那个晚上我强迫你了?”钟宴庭这才看向后视镜,盯着里面的姜理,问:“还是因为我接了陈丰的电话?”
姜理的身子细细地在抖,不明显,他把手覆在莱莱手背上像掩盖自己的慌乱。
他真的觉得钟宴庭总爱明知故问,他怎么会不知道什么原因?以前Alpha老说自己很笨,可是现在他又为什么总要问这些大家都清楚的问题?
“钟宴庭,放我下去。”
车门锁还是被打开了,姜莱被叫醒,两个人下了车,沿着小道往家走,钟宴庭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
“妈妈……”
姜理安抚性地在他手心挠了挠,说:“没事。”
到家后,姜理先让姜莱进屋,小朋友湿漉漉的眼睛不安地看向他,姜理摸了下他的头发,“乖,先进去,一会儿我就来。”
姜莱听话,先回了房间,全程没有看钟宴庭一眼。
钟宴庭站在门外,姜理微微侧过一半的身子,手搭在门把上,十足防备的姿态。
“姜理。”
“钟宴庭。”姜理说:“我跟莱莱这一年里过得还不错,可以放过我们吗?”
声音很轻,语气也很软,听着跟以前没什么区别,“你找我到底是做什么呢?”
他真的不明白,他确实笨,所以他希望钟宴庭能告诉他,在他看来,他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既然钟宴庭认为他跟莱莱是麻烦,那他就撇清他们跟Alpha之间的关系,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钟宴庭想要的吗?
是哪里不对呢?
“你还是很恨我是吗?”
钟宴庭站在墙角的感应灯下,遮着一大半的光,姜理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没想看,Alpha对他来说早已变得太过陌生。
“你来找我。”姜理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就是问我这个吗?”
Alpha一向不会求饶,姜理也从未指望过他求饶。
“我跟莱莱不会搬家。”姜理眨了下眼:“所以你可以离开这里吗?”
“不可以。”
钟宴庭喉结滚动,他有太多的话堵在胸口,他从姜理门边的窗户外看到了跟他们一起吃饭的陈丰,他们有说有笑,每一个笑容都像把刀刺进自己的心。
他想把门踹开,想把陈丰拽出来,再质问姜理:你凭什么对他笑?凭什么让他进你家?又凭什么让我的孩子跟他一起吃饭?
但他忍住了,他突然就想起了一年前,姜理也曾要他一起吃过饭,问他几点到,想吃什么。
那条短信现在还躺在他的手机里。
Omega消失以后,他才发现,他跟姜理的联系还有了解少之又少,他从未让姜理真正进入过他的世界。
他怕了,也嫉妒。
姜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别人的追求,钟宴庭再也不是唯一。
姜理也不再是钟宴庭的小狗。
“你喜欢他?”钟宴庭颤着眼睫,问:“你要跟他在一起?还是说,已经在一起了?”
“这都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钟宴庭突然大声起来,向前跨了一步,信息素的气味散开来,姜理开始腿软。
“你离我远点。”
脖子上的红疹一点没消,在钟宴庭靠近时更加严重。
“姜理。”钟宴庭一手扣着他肩,一手捏住他下巴,言语里有着隐忍的克制,“你十六岁就认识我,十七岁生下我的孩子,二十五岁又碰到我,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我。”
“钟宴庭,松开我……你松开我。”
钟宴庭不愿意相信姜理会对他的信息素过敏,想证明什么,靠他越来越近,强迫他仰着脸,然后凑上去吻他的嘴角。
“是对陈丰过敏的对吧?”钟宴庭没发觉自己的嗓子在抖,“你不可能不喜欢我,姜理,你明明最喜欢我。”
“才不是。”
姜理睁着清明的眼睛,里面黑漆漆的,盛着钟宴庭精致却有些挣扎的脸。
“我十六岁,就喜欢你了,钟宴庭。”
姜理的瞳孔没什么焦点,却很亮。
“有多喜欢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自己时常都在想,真的有那么喜欢吗?钟宴庭离开他八年,他都忘不掉。
“是真的特别喜欢。”姜理说。
但是再喜欢也是有期限的,在他灰败的十六岁,他的喜欢变成了如今遍布他腺体周围的红疹。
他无法接受钟宴庭的味道。
让他安心的山茶花化为恐惧,他再也接受不了这种信息素了。
Alpha捧着他的脸,嘴唇在他脸侧摩挲,俩人在如此亲密的距离下,姜理的皮肤温度一点点升高,钟宴庭亲眼看着红疹蔓延到Omega的脸颊,触目惊心。
“现在呢?”问出这句话,钟宴庭觉得有什么压在了他心口,“不喜欢了?”
“对。”姜理没什么犹豫。
“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呢?”姜理还是想不通,“钟宴庭,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要在我跑了一年后,又强迫我,隔着别人的电话羞辱我。
他凭什么要受这种惩罚?
姜理的疹子让钟宴庭几乎看不下去,他不得不接受姜理确实对他信息素过敏这个事实,咬着牙闭上眼,松开了他。
“别再做让我想不通的事了。”姜理死死按着门把手才不至于让自己跌倒,“你走吧。”
“想不通?我找你一年,我想让你跟我回去,我跟你道歉,我想你原谅我。”钟宴庭艰难地回答:“你还想不通吗?”
姜理呆滞着,他只觉得腺体太痒了,他得回家把药抹了。
“钟宴庭,我……”
“喜欢你。”
夜里的风大了起来,吹得他脑子生疼。
钟宴庭太高了,以至于姜理看不见他眼球边缘的血丝。
“我喜欢你,这样想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