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才刚刚泛着鱼肚白,温度渐渐冷了下来,人畜也惫懒下来,窝在被窝里不怎么想出门,整个村庄隐在山雾之中,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模样。
山林中一高大的人影背着弓从暗处走出来,晨曦打在他身上,显现出他略有些锋利的眉眼和略有些忧愁的神情。
许是在山里待了太久,他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却不显得颓丧,反而是昭显着一股野性的俊美。明明是萧瑟的秋日,但他只着一件单衣短打,鼓起的肌肉线条利落流畅,一看就是一把干活的好手,体格也比常人要好。
张迁低头看了看怀里已经冻得青紫,奄奄一息的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村子里走去。
说来也是巧,村里刘阿奶家的孙子据说是进山迷路了,刘阿奶最是疼她孙子,知晓孙子走丢在山里后,硬是找了好几个大汉进山寻找。
就连刘家村的村长都找到他这个外来住山上的猎户帮忙找找这走丢的哥儿。
他原以为刘阿奶托人找了几天这哥儿都没消息,这哥儿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谁知竟然让他在一山沟里找着了。只是等他找着这哥儿时,他已经凶多吉少。
也不知道这哥儿还能不能活下来。张迁叹了口气,抱紧了怀里的哥儿,试图隔离寒风,不过却没什么用。张迁掂掂怀中过分轻的小哥,这还不如他猎的野猪重呢,真是轻的过分。
自得知这哥儿的遭遇一来,张迁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叹气了。不过现在轻也有轻的好处,至少他现在抱着不费劲儿,不然这小哥儿的性命可就有些悬了。
张迁抱着人快步行走,没发现怀里人还带着一个三角的符纸,走动之间,它从哥儿的衣服里晃了出来,一道微弱的黄光闪过,原本快要咽气的哥儿的喘上气来了。
村子就在前面了,张迁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进了村子,早醒的人远远就看见了一个人影,待张迁走进后,看清他的面孔和怀里的人,倒水的婶子放下的心又悬起来。
不多时,整个村子都闹腾起来了,“呀!张猎户把青哥儿带回来了!”
很快,散落的房子里都陆陆续续探出一些脑袋,一行人陆陆续续往村南边的王阿奶家去了。
一时之间哭喊声响彻整个村子,劝慰声也是不停,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
“青哥儿,你快点醒过来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爹你娘啊!若是你有什么问题,我也不活了!”
昏昏沉沉之中,谢雨青听到耳边有道嗓音似乎一直在呼唤自己。青哥儿?是在叫我吗?
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掉下山崖了吗?难道他这是,获救了?
谢雨青忍着剧痛,费力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首先出现一张沧桑的脸,随后是古老的木式房顶。他像是躺在木板床上,尽管垫了几层被褥,但依旧很硬,硌的他浑身痛。
周围只有三个人,一位婶子扑在他身边像是要哭的昏厥过去,想必刚刚就是她一直在呼唤自己,不过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另一个年轻点的婶子一直在不停的安抚她。
床边还站着一个汉子,他身形高大,五官俊秀,只衣服上沾了许多泥土树叶而显得有些狼狈。谢雨青有直觉,定是他将自己救回来的。
谢雨青张嘴想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却发觉自己嗓音沙哑,完全发不出声音。谢雨青一舔嘴,嘴唇干的像是要冒烟。明明他是在大雨天摔下山崖的,怎么像是好几天没喝水了?
年轻婶子听到动静,察觉他已经清醒,顾不得安慰他人,急忙跑出去寻人。“快,快,雨青醒了!”她话音未落,屋子外就传来脚步声,想必是又有许多人进来。
“刘阿奶你快让开。王大夫快到了,快让王大夫来看看!”
谢雨青看着刚刚一直伏在他床边哭泣的婶子被扶走,但他床周围的位置很快又被其他人填满。接着一个长衫老者坐下替他把脉。
大夫冷静的安排一切,“刘阿奶,你家的棉被呢?先给孩子盖着,最好在他身边生个火盆。小秀,你先端碗水来喂他喝下,不要喂太多太急。你们先散开了,不要全围在周围……”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谢雨青迟钝的脑子有些疑惑,这就是他们说的大夫吗?可是怎么不送我去医院?但身上传来的剧痛由不得谢雨青多想,他只来得及扫一眼周围的人,便又陷入了昏迷。
耳边众人的交谈像是隔了层雾一样,让谢雨青听不真切。很快,谢雨青再听不到周围人的交谈,彻底陷入昏迷之中。
谢雨青感到自己的灵魂在漂浮,不上不下的一直得不到实感。明明自己摔下山崖受了很严重的伤,但谢雨青一点点疼痛都感受不到,这让他觉得惊喜。
周围白茫茫的一片,看起来广阔又没有边际。不知待了多久,这样死寂的氛围让谢雨青感到焦虑不安。于是他开始选定一个方向开始狂飙。他跑了很久,久到连灵魂都开始感到虚脱时,眼前的场景终于变了。
白雾褪去,隐隐漏出一个村子的模样,村子前似乎还站着一个人。谢雨青认出面前模糊的人影就是白天站他床边的人。那人朝自己伸出手,谢雨青犹豫一会儿后将手搭上去。
那人握紧谢雨青的手后猛然一拉,接着消散。谢雨青感觉自己穿过了什么屏障,终于落到了实地。不过落到实地后谢雨青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剧烈的疼痛就像他袭来,谢雨青猛然睁开眼。
“醒了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一直守在谢雨青身边的刘阿奶见谢雨青清醒过后,忍不住掉下泪来,不过下一秒她就擦干净眼泪,起身去了厨房,“阿奶知道你一定饿坏了,灶上温着米粥呢,我去端一碗来。”
白天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开,只有这个婶子在了。看来已经深夜。谢雨青没法发出声音,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了下来。身上缠着许多纱布,因为伤的太重,好几处的纱布已经被渗出的血迹给染成了暗色。
谢雨青身上盖着厚实的土布,所以他不觉得冷,只是感觉身体被牢牢控住,连翻身都艰难。
许是很久没吃饭了,谢雨青现在不仅饿得有些发昏,头还很晕,思维都变慢了。他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像是踩在云里,周围陌生的事物更是给他一种违和感,却有莫名有些熟悉。
明明他从未来过这儿,也没梦见过这里,却熟悉的像是在这儿生活了很久一样。谢雨青强撑着精神,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的一切。
但夜里太暗,谢雨青也看不完全,不过有一点可以清楚的是,这儿或许连电都没有通。
望着身旁古色古香、见不到一丁点现代化的装修,谢雨青脸色越发白了,他心里隐隐有所猜测,却不愿意往深处想,而是下意识回避这个挺起来有些荒谬的事实。
没等谢雨青想太久,很快刘阿奶就去而复返,她手上碗里的米粥不停的散发着诱人的清香。谢雨青闻到米粥特有的清香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也不知道昏迷多久了,又饿又渴,胃里像是在烧,必须得吃点东西了。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粘稠的大米粥过来,坐在床边,“我的乖孙!醒了就好,来,喝点东西垫垫肚子!”
此时谢雨青也顾不得刘阿奶的乖孙是叫谁了,一口一口吃着刘阿奶喂的米粥。一连喝下大半碗粥谢雨青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不是他胃口小,而是刘阿奶的一碗实在太大,而且他现在也不能吃下太多东西。
“再喝点?”刘阿奶眼神期翼地看着谢雨青。
谢雨青摇摇头,示意自己吃饱了。刘阿奶也不再勉强,转身又端了碗水过来。
这次谢雨青没再拒绝,全喝干净了。喝完水,谢雨青总算不再口渴,他恢复了些力气,也能断断续续挤出些话来。
“我,我怎么在这里?”一句短短的话,谢雨青愣是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才说完整。
“你这孩子,摔糊涂了不是,不再这儿你还想去哪里?”刘阿奶听完脸上一阵担忧。
谢雨青被说的有些怔愣。
“乖孩子,你怎的突然想起去那林子?都怪阿奶,一时没看住你,不然你也不会变成这样!你身体本就不好,一直喝药,这才丢了几天,怎就瘦成这样?你若是有什么不测,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一头撞死,和你们一家团聚好了!”说着说着,刘阿奶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抬手抹去,眼底却是一片决绝坚定。
谢雨青又是一愣,他下意识摇摇头,为何要随自己一起去死?“活……活着。”他嗓音沙哑的开口,声音一出来,他自己都吓一跳。
“好,好,活着!我们都活着!青哥儿,那你有没有想起什么?有或者是感觉好了很多?”刘阿奶抹去眼泪,忽然又满含期待的看着谢雨青。
谢雨青脑袋里像是有根线一直扯着,他有种刚刚坐完过山车的失重感,脑袋晕晕的,他跟不上刘阿奶有些跳脱的思维,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愣,他不太明白刘阿奶的意思,只轻轻摇了摇头。
见谢雨青摇头,刘阿奶眼里期颐的神色消失,她整个人不由有些失落。“没事,没事啊,青哥儿没事就好啊。阿奶知道有些事强求不来,强求不来。是缘分不到,啊。”
谢雨青明明见刘阿奶低头的时候豆大一滴泪珠砸在他手背上,谢雨青被这颗泪珠一烫。他本想安慰两句,可下一秒刘阿奶就收拾好了心情,换了话头。想来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期待又失望,所以很快便又收拾好了情绪。
“是奶不好,没有看好你。”刘阿奶不忍心责怪孙子贪玩跑进危险的林子,便开始一个劲儿的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刘阿奶又哭,可这次的哭却和最开始砸在他手背上的泪珠不一样,可不管是那种,谢雨青心里都有种莫名的难过。
就好像,眼前的人是自己的长辈,他们相依为命过了很久似的,见她掉眼泪,谢雨青心底也有些不是滋味。
谢雨青不清楚刘阿奶为什么哭,不知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位情绪明显失控的婶子,更不明白他心里的难过是为何而来。他只好等刘阿奶哭声渐渐止住后问,“白,白天,他,他,们……”
“对对,把你带回来,都亏了村里邻居。”许是清楚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刘阿奶也不再提刚刚的事,而是转头拉着谢雨青说白天发生的事情。
“你进山都失踪好几天了,村里大小汉子进山寻你都寻不到,我这几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原本我都想随你去了。可今天,张猎户,他把你带回来了!他是我们爷孙的救命恩人。”
爷孙?谢雨青张口想说些什么,我不是孤儿吗?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位奶奶?
他难道是穿越了?这个想法一出,谢雨青自己都愣了下神,不,不会的,只是,只是巧合而已。
奈何刘阿奶压根不给谢雨青这半个残废插嘴的机会,自顾自继续说着,“你不知道!张猎户把你带回来那会儿,他们都说你没救了。我登时就慌了神,我不信呐!还好还好!”刘阿奶猛一拍大腿,“苍天眷顾啊,这不,我乖孙这不还好好的吗。”
“今天张猎户、王大夫、他们可都帮了大忙。青儿啊,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登门拜访感谢他们。”
刘阿奶怜惜的摸摸谢雨青的头,转头又说起他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