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话说得很慢,低沉的嗓音异常瘆人。
郁绫打了个冷颤,放在段赫腹肌上的两手抖了抖,条件反射地要从对方身上下来。
可段赫像是察觉到小男生的意图,放在郁绫腰上的大手一个用力,将人稳稳当当地重新摁了回去。
房里一声低沉压抑着的闷哼声随之响起,耳尖的医生听得一清二楚。
斐钦的脸色变得难看,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两人贴靠在一起的地方,菲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同为男人,他当然知道那声闷哼到底是什么意思。
俊脸完全阴沉了下来,斐钦抬步直接走进房里,三两步就走到了床边。
段赫的反应更加迅速,没等斐钦靠近,他一把扯过旁边的被子,将小男生那两条雪白的嫩腿给遮了个严严实实,生怕被人看了去。
人群立刻注意到这里,不少好事之徒甚至踮起了脚。
成温在林白舴面前真的毫无招架之力,捂着脸被打弯了腰,像条苟延残喘的狗,他眼球边充满了红血丝,目光凶狠。
林白舴侧过身,高大宽阔的身材将成温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别盯着他看。”
“你以为你是谁?”成温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语气挑衅。
下一刻就被林白舴单手抓了起来,力气大得要将头皮都撕裂,成温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终于明白之前看到的不是错觉,极度的恐惧蔓延全身,“你……你放开我。”
暖光照射到他睫毛上,像撒上了一层碎金,林白舴轻叹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重复了一遍,“不要再盯着他看了……”
“因为我……真的要忍不住了。”林白舴垂着眼,单手使劲,手背青筋兀的暴了出来,成温疼得大脑一片茫然。
挺拔平直的脊背将郁绫的视线完全挡住,林白舴弯了一下眼,浑身骇人的气质骤消,退后了一步,露出了几乎跪倒在地的成温。
“跟他说什么了?”郁绫看了眼腕间的表,可能是商界里混久了,垂着眼看人自然而然便流露一种无声冰冷的压迫意味。
林白舴像是真被他吓到了一般,低垂着眼,咬了咬牙,像是很不好意思,吐字很慢,“说他有眼不识……荆山玉。”
将他比作荆山玉,和氏璧,传世美玉。
郁绫便站在暖光照射的地方,颇有兴致的打量林白舴,“你倒是很会说话。”
林白舴闻言立刻抬起头,眼神清透,显得很真挚,“我说的都是真心的。”
郁绫抿着唇扫他一眼,看来业务能力的确过关,哄人哄得得心应手。
被忽略的成温跪倒在地,听见这一番对话,险些气炸,然后吸着气强撑着看林白舴带着略微不安的神情,眼睛微微泛红,对郁绫说,“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成温简直被这副无害可怜的样子震惊得头皮发麻,浑身都无意识颤抖起来。
“没有的。”郁绫看着会所备的医生往成温身边赶,语气漫不经心的安慰,“是他太不能打。”
“哦。”林白舴便安心的露出一点笑,紧紧跟在郁绫身边,“郁总,我们现在去哪?”
“不急。”郁绫欣赏了两眼成温的惨样,心情愉悦不少,“你头发散了。”
林白舴闻言一下子窘迫起来,伸出右手去抓散落的头发,又去找松了的皮筋。
郁绫伸手压住林白舴的肩,语气很淡,“我来吧。”
小情人真的很高,林白舴顺从的弯腰,让郁绫能够很轻松的摸到头发。
郁绫手指深入头发之中,拨起漆黑柔软的发丝,指尖在其中很慢的擦过。
林白舴绷紧了唇角,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郁绫微凉的指尖上,有点冰的触感不断划过头发,像过电一样,喉结紧张的往下滚动,“郁总……你找到了吗?”
凑得有点近,林白舴的声音略低,但又不过分沉,耳膜像被轻轻撞了一下。
郁绫目光顿了一瞬,“嗯。”指尖拨开发丝,然后捏住那个藏在黑发里的粉色发圈。
“可能是刚刚动作太大,没扎稳。”林白舴微侧头,这个角度恰巧能看到郁绫的锁骨。
形状很流畅,凹出优美的弧度,骨头嶙峋,应当能稳稳当当呈住一洼清水。
如果传说中珍稀神秘的人鱼真的存在,应当只会存在于这样的海里,精巧骨形,雪白肌肤,呈住一洼清水,在暖光下显出粼粼波纹,漂亮的鱼尾便在其中闪烁。
“我自己来……”林白舴声音略微艰涩,制止了郁绫继续往下的动作。
郁绫垂着眼,什么异样也没发现,他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个姿势有多暧昧,声音依旧冷淡,“你不怕成家么?”
周围无数好奇震惊的视线在林白舴,以及遍体鳞伤的成温之间打转。
大庭广众之下,将成家唯一继承人成温打得如此狼狈。
不用想也知道,毫无背景的林白舴会受到成家怎样的肆意报复,更何况他还敢这样亲密的靠近成温昔日捧在心尖上的恋人。
“当时,”坦诚的小情人实话实说,“我不记得怕不怕了。”
“因为郁总不开心了。”涉世未深的年轻小情人好像的确天真得过分,面对豪门即将到来疯狂的报复,他只是抬起眼睛,声音温柔的问。
“现在,郁总有开心一点吗?”
天真得过分,同时也可爱得过分,郁绫被他这副模样取悦,心情似乎也被那个笑一起点亮,他回避了林白舴的问题,伸手撩起长发,“我帮你。”
周围是乱糟糟的喧闹声,郁绫一副事事不关心的模样,对成温的痛呼声置若罔闻,专心致志的替林白舴扎头发。
动作很生涩,甚至失败了好几次,但郁绫垂着眼睫,在林白舴温和的指导声里,坚持扎好了那头柔软的黑色长发。
众人到现在才知晓郁绫的心有多狠。
郁绫最终连半分余光都没分给痛呼不止的成温,伸手抻平了林白舴西装马甲上的褶皱,“下次记得注意一点。”
林白舴这才发现自己食指骨节上裂了个小口,正在往外渗血,“……好。”
然后郁绫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林白舴。
快出Cheater门时,被人当面挡住了。
是那个和成温接吻的清秀小男生,脸上挂着泪珠,一副倔强又强压害怕的可怜表情,他双臂展开,像展翅的小鹌鹑,声音带着哭腔,对郁绫说,“你……你站住!你得给成温道歉!”
“道歉。”郁绫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若是我道歉,你看看你的成公子敢接受么。”
被医生扶起紧急包扎伤口的成温却依旧不肯离开,他紧紧盯着郁绫,像随时都能跪下来乞求原谅的困兽。
那个小男生见此僵住,泪珠潸潸而下,“我……我不管。”
身后的林白舴往前一步。
那位小男生立刻想起成温的惨状,咻的收手,浑身都抖起来。
郁绫彻底失去耐心,将口袋里精巧的盒子甩到了那男生身上,很淡的笑了一下,“本来很想体面的结束。”
“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郁绫说,那小男生额头都冒出冷汗来,“我也很想要一个道歉。”
“让成总亲自来清原找我。”
原本还窃窃私语议论的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成家能称得上成总的只有成坚生一个人,清原豪门的长辈全都没有让权,像成温这样的,顶多喊一声小成总,掌不了舵,无甚实权。
而郁绫不同,他是白手起家的,清原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郁绫和成坚生才是一辈的。
成温眸光灰败,死死盯着那个精巧的小盒子,那是他两个月前送给郁绫的腕表,他曾在跨国视频里央求了郁绫许久,说让他回国那天戴着这表见他。
郁绫当时什么话也没说,冷淡得可怕,成温只当他忘了,可他竟然还记得。
懊悔的情绪如海一般冲刷着成温的理智,他想起来拦住郁绫,却连撑起手臂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郁绫与那位一脸单纯的帅哥一同离开。
郁绫走到代步车旁边,才想起一件事,“我喝酒了,得找个代驾。”
一旁的林白舴说,“郁总,我没喝酒,我可以开。”
郁绫手指在司机的联系方式上顿了顿,惊奇的抬眸,“你没喝酒?一滴也没沾?”
“是的。”林白舴语气很肯定。
郁绫盯着他泛红的耳朵尖,甚至连喉结都透出薄粉色,他本以为这是在酒精的催化下烫出来的,可没想到小情人本来就这么……
纯情?
一个与风月会所完全相反的词汇浮现在郁绫脑海里,郁绫立刻打消了这个显得荒唐的念头。
“嗯。”郁绫打开了车门,反手将安全带扣上,“你来开。”
林白舴便很听话的坐进了车里,立体的五官在昏暗的停车场显得别有一番风味,郁绫忽然起了点别的念头,他俯身凑近。
“郁……郁总。”林白舴声音紧张得卡了一下。
靠得实在是太近了,薄薄的唇也贴得很近,呼吸灼热,只要他微微抬头,就能像无数个夜晚的梦里那样,鼻尖相撞。
郁绫低垂着眼,如愿以偿看到林白舴眼睫像翩飞的蝶,颤得很快,肌肉绷紧,就连脖颈都蔓上薄薄的粉色。
他的动作称得上慢条斯理,像品尝醇酒的绅士,又或者像面对发抖的绵羊的猎人。
林白舴浑身都紧绷起来,时间像被拉长的慢镜头,空气变得粘稠,似乎成了一锅温吞的温水,林白舴有些喘不过气。
可他依旧固执的和郁绫对视,大概是酒精的作用,郁绫眼底好似氤氲着一层粼粼的水光。
气氛焦灼变得滚烫,郁绫靠得更近了,就在那锅温水即将沸腾时,身旁渡来很淡的一声笑,戳破了暧昧的流淌空气。
“安全驾驶,记得系安全带。”
“啊……好。”林白舴慌乱的缓了一口气,此刻才像是真正能够呼吸,充盈的氧气迫不及待灌进肺腑里。
亟待被品尝的醇酒没有等来绅士的唇齿,即将袒露自我的绵羊没有等来猎人锋利的刀芒。
高高吊起的情绪被人冷漠的捻在指尖,然后强制坠落在地。
郁绫低垂着眼,不露于人前的薄薄水光如清澈的海洋被眼睫尽数挡下。
“林白舴。”
林白舴晃然抬眼。
于是他又看到了那双如深海一般漂亮的眼睛。
“头发染成粉色吧。”郁绫露出一点笑,咬字很轻,“很衬你。”
失重坠落的情绪再一次如云一般升腾,最终优秀的小情人迎来了主人的奖励。
林白舴抿了抿唇角,青涩匆忙的掩盖如擂鼓的心跳,声音压得很低,“好的。”
沉默片刻。
郁绫撩起眼皮,眼神直白的看过来,“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一句话如同海里掀起的一场风暴,林白舴的语言系统彻底紊乱,深埋在心底的回忆被翻出来,心跳快得掩盖不住。
上位者的逗弄根本不止于此。
要是被对面这个叫斐钦的讨厌鬼抓住了什么小辫子,也不知道又会被怎么造黄谣了。
被两人接连拒绝,徐乐真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
见徐乐真毫无眼力见地拿着醒酒壶呆愣在那里,一旁的刘管家表情严肃,“小徐,将酒放下。”
接收到刘管家眼神里的不满,徐乐真身体一僵,动作生硬地将醒酒壶放在桌上,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站好。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眼神满是晦暗,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怎么回事?!
为什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