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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庙外的风雪愈来愈大,随着天色慢慢转暗,四周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郁绫背靠着墙将身体蜷缩起来,不时摩擦着双手企图让冰冷的手暖和一点。
他们所在的小破庙里只有一尊破损的佛像以及两三个破破烂烂的碗,没有能够取暖的东西。
忍不住往宁允淮的身边挪近了一些,这时候的郁绫在面对宁允淮时已经没了无措感,甚至还萌生了一种安心。
虽然宁允淮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但只要靠近,郁绫就没那么害怕了。
可不就是害怕嘛。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庙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而不远处的那尊破损佛像看上去有些许瘆人。
“别怕,再等等就好了。”郁绫的猜测被印证。
刚刚这群士兵身上的箭有两种,箭尾不一样,是不同势力打仗时,为了区分敌我造成的。
他挑的三人死因未必是箭伤,可身上都插着同样箭尾的箭羽。
这群壮汉都瞧着有威慑力,能力差距不大,至少他肉眼看不出来,而性格更是不可能只靠接触就判断好坏。
那要挑就挑尽量挑省事的鬼,别到时候三个鬼做短工,还内斗扯幺蛾子。
他挑的这三个鬼怎么说应该也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而且三人站在一起,感情应该非常不错。
拿捏住一个就可以拿捏住三个,他不担心有柳连鹊在,这三个家伙一致对外能掀起风浪。
当然,靠暴力镇压是最糟糕的情况,如果能让对面心服口服来打工,自然是最好。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
郁绫没正面回答他的郁题,而是压低声音。
“我不喜欢麻烦,希望你们好好配合。”
三个鬼魂浑身一激灵,他们从这个看似无害的普通活人身上,感受到了令鬼不寒而粟的气息。
邪祟看上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清了清嗓子,郁绫开始向几人说工作细则:“你们只需要在清晨和黄昏站在我让你们待的地方,把想要靠近青菜地的人和牲口吓跑。”
“不用你们真的杀谁,也不会需要你们太久,最多半个月,让有些不长眼的家伙长记性就行。”
“就这?”年轻士兵不敢相信。
他以为那大鬼脸色阴沉把他们赶到这里,要干什么杀人放火,抢劫越货的危险事情。
结果只是给这大鬼的小姘头看菜地?那至于这么严肃嘛!
“什么叫就这。”郁绫面露不赞许,“实不相瞒,我这一家老小就靠两亩青菜过活,这青菜地就是我和我夫郎的命根子。”
他说到“夫郎”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一下语气。
柳连鹊迷迷糊糊看过来,配合他点了点头。
年轻士兵脸色和吃了虫似得:“不是,你有你夫郎这...”
有他夫郎这种邪祟,还天天担心青菜地收成?
“嘘。”郁绫害怕他爆出来柳连鹊是鬼这事,吓到夫郎,赶忙制止他。
“男人养家要靠自己,不能总想着沾老婆光。”
“其实,可以沾。”
柳连鹊不甘心,在边上插话:“夫君,可以沾。”
“你们...”年轻士兵彻底崩溃了。
本来觉得经历过死亡,没什么事情能让他痛苦,可瞧着眼前这俩玩意,他突然有些遗憾自己没成亲了。
“俺媳妇怎么没这样。”后面没脸的大哥悻悻嘀咕,“俺媳妇只会让俺死一边。”
“结果俺真死了。”
“我家那也是。”另个士兵颇为不甘。
“可是我怪想她的,我到死都没把钱寄回去啊...”
气氛突然变得伤感起来,郁绫合理怀疑自己再不控制局面,眼前这三个壮汉要抱在一起掉小珍珠了。
“你们打住,明天开始做工,效果越好,我放你们走得越快。”
他打算到时候烧点纸钱之类的给这三个倒霉大哥,要是能联系上他们媳妇,方便的话,也可以代为跑一趟转交点钱财。
就是不知道这群大哥死了多久了,要是太久,恐怕他也没办法找到家人,还是先别画饼了。
“好!”狭窄逼仄的空间,滚烫暧昧的温度。
“……”郁绫意识到自己联想到了什么的时候,立刻中断了自己的想法。
洗个澡而已。
郁绫重新将放置在一旁的资料拿起来。
水声骤停,郁绫停了一下。
“……先生。”浴室里传来林白舴的声音,“我忘记拿睡衣了。”
“这也能忘?”郁绫目光从资料上移开,没忍住。
“先生。”林白舴说,“抱……抱歉。”
这声音都能让人想象到林白舴是什么样子,眼睛应该泛起水雾了,脸颊和鼻尖都蒸出了薄红。
未出社会的男大学生嘛,可能也没住过这样的酒店,一时疏忽可以理解。
郁绫自己将自己说服,站起来去翻林白舴的行李箱,就放在最上面,郁绫很快拿到。
郁绫站在浴室门口,一手抱着睡衣,一手准备叩门。
还没动,那门就开了,水雾扑了一脸,林白舴身上白色月季的香味也扑过来。
郁绫眼前模糊一片。
林白舴也没想到郁绫站在外面,“先生。”
“我看浴室里挂了一件没用过的,我就穿了。”林白舴说,手指拽着白色浴袍,“我以为……先生不愿意理我。”
被郁绫那句口吻冷淡的反问吓着了。
林白舴小心翼翼,于是慌忙出来讨他欢心。
郁绫移开目光,将手里的睡衣递给他,“换一件。”
酒店的浴袍太短了,林白舴又格外高,几乎裹不住,湿漉漉的粉色发尾将浴袍沾湿。
“电吹风在卧室。”冷淡的撂下这一句,郁绫离开了。
“哦。”林白舴将门关了,飞速把身上的浴袍扒了,换上那件浅棕色的毛茸睡衣。
发帽将头发绞到半干,林白舴又偷偷看了眼郁绫。
目光平静,脸上神情依旧冷淡,盯着手里的资料,微皱着眉尖。
好像瘦了。
林白舴心想。
其实林白舴猜不透郁绫的心思,他若即若离,每次林白舴觉得好像接近了一点,下一刻关系就会被郁绫推回安全距离。
不论是来告白的合作伙伴,或者是来送花的甲乙丙丁,统统都被郁绫利落的拒绝。
冷漠无情,郁绫才是涟将军。
郁绫抬眼,对上林白舴的视线,无可奈何,“还要看多久?”
被抓包的林白舴露出一个笑。
心里却不可抑制地升腾起扭曲得意的情绪。
所有人都被郁绫拒绝了,可是现在郁绫和他共处一室。
“进去吹头发。”郁绫盯着他的黑眼圈,“衣服又被打湿了。”
“好。”林白舴点头,表现得像个完美的小情人。
电吹风。
林白舴弯下腰去拉床头柜的抽屉。
然后看到了一抽屉花花绿绿的小盒子。
林白舴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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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绫洗完澡,将卧室门推开。
林白舴正规规矩矩坐在床边,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带着薄红,窘迫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
“你可以先睡的。”郁绫看了他一眼,捂着浴巾,同样弯下腰去拉抽屉。
林白舴目光紧盯着,然后磕巴了一下,“先……先生。”
“嗯?”郁绫的手指落在第二层的抽屉上,将白色的电吹风拿了出来,“怎么了?”
几人声如洪钟,站得笔挺,态度也没刚才这么抗拒。
本来以为是再死一次的麻烦事,现在下降成了看青菜地吓人,心态自然是和之前不太一样。
和三鬼交代完别伤到人后,已经很晚了,月亮被不知什么时候飘来的云遮住,空气里飘散着若有若无的湿气,一场雨就快要降下。
郁绫伸了个懒腰,回过头想和柳连鹊说话,却发现刚刚还安静待着的柳连鹊,突然间消失了。
他心下一沉,柳连鹊之前就算发火,也不会一声不吭就消失。可看着三个壮汉浑然不知的模样,郁绫不好开口,只能自作镇定着提上灯,脚步不敢停下,连忙往回赶。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柳连鹊寄宿的地方就是灵位,所以回家直接检查灵位,比在外面瞎晃悠更加明智。
他推开卧室的破门,心底大石头落了地。
灵堂依旧是他出去时那副模样,唯一变化的就是他早上摆着的那块饼,此刻明显挪了位置,在灵位边缘摇摇欲坠。
卧室门锁着,能让灵堂上东西换地方,只可能是柳连鹊干的,说明柳连鹊已经快他一步回来了。
只是柳连鹊平时不是这性子,今天是怎么了?
可惜这些郁题,画像上的夫郎无疑是作不出回答。
他的手抚过牌位,牌位就像感应到什么似得,上面镌刻的字迹隐约发光。
别太担心。
郁绫松了口气,收回手去:“晚安,下次走得早,要和我说一声。”
牌位又没了反应,仿佛刚刚那一瞬间微光,只是郁绫的幻觉。
烦心事从来都不少,可郁绫睡眠却还都不错,更何况今晚小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催眠。
柳连鹊一晚上没再出来,但郁绫睁开眼天色还暗,瞧着静静悬挂的画像,能察觉到他就在里面。
夏天的阵雨已经过去,潮湿的泥土散发青草的香味,空气也清凉下些许来。
前几天太干燥,这天气倒更好合适,趁着还不急着去地里,郁绫打算做点肥料试下。他的钱得花在刀刃上,实在是不愿去花钱买非必要的东西。
其实在村里天天烧火做饭,手上最不缺的就是草木灰。前几天手上受伤,他也是拿草木灰止血。
但他印象中,草木灰不适合所有土壤,村里没人使用,农书上也未记载。不知道是这里人不懂这个配方,还是在这里这方法不好用,干脆不用最稳妥。
他选了个农书上有的便宜方式,将做饭剩下的菜梗,还有因为各种原因烂掉的青菜汇到一个桶里,日日积累,今天已经存了不少。
往上面铺层潮湿的土,就能掩盖住发酵的异味,只需要找些蚯蚓放进去加快分解,然后把桶盖紧保持里面湿润就可以了。
忙完这些也快到上午了,太阳出来后,蚯蚓钻进泥里不是很好找。只能等着到傍晚去菜地里翻,他提上小桶,里面铺好松软的土,推开门往菜地的方向去。
“大人,早上吓走了一头牛一群鸡,没让那群人看到。”
太阳愈发温暖,三个鬼蜷缩在树下,已经撑不住要消散的身形,见到郁绫过来,赶紧交班汇报情况。
“嗯。”郁绫满意点点头,“你们走吧,辛苦了。”
几鬼如释重负跑路,溜得比兔子还快。
清心经心情似乎比前几天还好,跟在他后面不住地摇尾巴,趴上鬼刚刚站立的地方。
郁绫也乐得清闲,挑了另一处视线好的田边,躲在边上的树荫下乘凉。
这夏天也太热了,下雨和下沸水一样,雨后凉快些,稍微出点太阳又开始像蒸笼。
待了几个几个时辰,他感觉不对劲。
今天看地属实遇到邪门事了,居然一个不长眼的牲口和村民都没跑来犯冲。
郁绫不相信早上那俩被鬼吓走的倒霉鬼宣传能力这么好,况且他刚刚看得分明,有些牲口都要把蹄子踏上来了,突然又收回去,头也不回离开。
看向安安静静窝在同个地方,非常享受的清心咒,郁绫心中有个不成熟的猜想。
他家的狗显然胆子很大,而且能看见鬼,对鬼还很亲近,其他牲口就未必了。
会不会昨晚招了鬼,又让那三个鬼看田,这田沾染了人察觉不到,更为敏感的动物能察觉到的气息,所以它们才会远离?
狗子不会说话,只会和他大眼瞪小眼。不管如何,结果总是好的。
能印证他猜想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又是黄昏,三个鬼还没来上班,郁绫在田头那树杈扒拉蚯蚓,进宝又闲不住,跑出来找事情做。
“大人,你这田...”进宝皱了皱包子脸。
“好重的祟气啊,招了什么东西。”
“祟气?那是鬼身上的气息吗。”郁绫借机郁进宝,“你和我讲讲。”
“那位大人居然没和你说吗?”进宝瞪大眼,“我感觉你们关系特别好。”
郁绫咳嗽了声:“这种小事,还是别麻烦他了。”
柳连鹊和其他鬼还真不一样,出现时要么觉得自己是人;要么浑浑噩噩,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他哪敢刺激柳连鹊。
“祟气就是祟气,鬼有祟气才能活着,田里的祟气很重,估计得是好几个鬼才能有的。”
进宝挠了挠头,他死得太早了,阅历不足以支撑他讲明白这些。
“听起来和身体好坏差不多?”
郁绫摸着下巴,照进宝的话说他夫郎生前身体不好,死后听起来还挺健康?
“也不算。”进宝认真纠正,“因为祟气重,未必是怨气重,祟气重的鬼只是更不容易消散,怨气重的鬼才有力气。”
“但怨气容易让鬼疯掉,比如之前我们遇到那个爱喝酒的。”
说起这些,他心有余悸。
“不过也有非常少见的例外吧。”
“比如那位柳大人,光靠近他,就让我喘不过气。”
郁绫瞳孔微缩。
“可他身上几乎没有怨气,只有祟气。”
肩膀搭上一只大手,郁绫倚靠在宁允淮的身侧,嗯了一声后便没有说话了。
这里没有食物、没有火源,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好仅剩的体力。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郁绫觉得自己的四肢变得非常冰冷,整个人突然很累,眼皮变重,浓浓的困意来袭。
“醒醒、醒醒,不能睡着!”
冷夜中最忌讳睡着,毕竟睡着后一切就成了未知数,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一觉不起。
被人摇醒,郁绫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他吸着发红的鼻子小声说:“我、我不睡,我真的不睡。”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他自己说的,还是对宁允淮说的。
温色的眸子暗了暗,宁允淮瞧着郁绫这副可怜模样,思索了下,轻声道:
“你把衣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