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大厂升职记9

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南指月 6568 2025-01-20 11:24:03

坦率来说, 卡戎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现在又是凌晨四点半,公司里根本没有员工。他只是暂时没想到应付人类的方法,于是自欺欺人地阻止对方提出任何问题。人工智能尽量不动声色, 而游吝怔了怔, 却果然安静下来, 任由他挑起头发, 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

他应该已经注意到自己空出来的指尖。

卡戎推开门时,人类蜷缩在挨近门口的角落,左手攥着游戏机的碎片,右手掌心则塞着一枚□□。显然, 他对从这里逃出去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但没来得及实施就晕了过去。

人工智能心有余悸地没收了炸药。

但他没能从游吝的指尖抽出那块变形的金属块, 他把它攥得太紧了,手指不自然地扭曲着。直到现在,即使他已经出现, 人类还是没有丝毫松手的迹象。

卡戎也就由着他去。他耐心地等待药膏被吸收,从医务部拿的特效药膏价值不菲, 但和人类脖颈上的伤口相比还是有点小巫见大巫。

“疼吗?”人工智能问。

勒痕已经发紫,它鼓胀着, 像是一条长鞭,盘旋在人类的颌下,令人触目惊心。游吝几乎只要呼吸就会牵动颈部的伤口, 每咽下一口唾沫都夹杂着浓重的铁锈味,仿佛吞下的是一枚枚血淋淋的荆棘。

游吝一开始想要摇头。但他犹豫了一下,却轻轻点了点头。

“……疼。”

不得不说,这招对卡戎很有效果。人工智能凑得更近了, 那双眼眸中没有丝毫阴翳,游吝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却感到有一只凉丝丝的手指按上了他的嘴唇,随即唇齿间漫开甜滋滋的味道。他的喉咙口原本干的快要裂开,此时像是落了一场甘霖。

“可能会有一点帮助,”卡戎有些懊恼地说,“我找不到更好的了。”

他当然不会犯过去的错误,这些是他从员工休息室拿的慰问品,专门用来哄生病的人类。在一大堆看起来就很不吉利的眼珠和舌头中间他找到了它们,一些绿油油的、即使在怪物公司也很受欢迎的薄荷糖。

游吝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

“接下来处理你的骨折。”卡戎说,“再稍微忍一下,可以吗?”

这不是一个问句。

颈部的伤口看起来最严重,但实际上,人类被强大的压力反制到地上时,骨头和内脏都受到了更为强烈的冲击伤,身体内部溃烂出血,骨头尖锐地刺进血肉,钝痛和高热同时席卷而来。这对普通人来说足以致命。

人工智能挽起他的裤腿时,银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微微拂过他的小腿,有点发痒。

游吝本能地闭了一下眼睛。随即而来的便是干脆利落的“咔擦”一声,卡戎的动作又稳又准,尽可能缩短疼痛的时间,复位得恰到好处。尽管如此,他的神经还是因为锋利的疼痛抽搐起来,疼的几乎感受不到人工智能放在他小腿上的手指。

他勉强举起右手挡住脸,忽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鲜红的血沫从指缝漏出来,洇在薄薄的黑手套上。

咳完这一阵,移开手套,一枚莹白色的薄荷糖仍旧躺在正中央,沾了血。

卡戎想抽走,游吝却又捂住嘴,将糖含了回去。甜味夹杂着腥味。

人工智能停顿了一下,放弃了再给他一颗糖的念头,用浸了热水的手帕帮他把脸颊上沾的血擦掉。人类偏了偏头试图躲开,血蹭的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卡戎正打算说点什么,他却扯了扯嘴角,微笑起来:

“小AI,一会还会弄脏的。”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我先给你擦干净。”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在?”

这个问题有点太过于尖锐,卡戎沉默片刻,视线忍不住又停留在游吝的左手。在漆黑手套的包裹下,手指的形状似乎已经扭曲,近乎直觉地抓着碎片不放。游吝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却还是没有松开手。他并不在乎卡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

“这是我的。”

“……好。”

仅仅只是这句回答,人类的瞳孔就微微发亮。在接下来的诊治过程中,游吝又咳了好几次,脸色也白得吓人,但还是弯起嘴角勾勒出笑模样,盯着卡戎看。从某种角度说,这很吓人。从某种角度说,卡戎决定纵容他。

掀开他的西装内衬时,后腰上那一大片青紫几乎让人不忍直视。

当卡戎伸手碰到人类的后腰时,他忍不住“嘶”了一声,下意识绷紧了身体。但当人工智能的指尖慢慢地按上去时,他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对不起。”

“又不是你把我弄成这样的,为什么要道歉?”游吝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还真是他。

卡戎充满负罪感地想。

他浅淡的瞳色闪烁了一瞬,尽量把动作放轻,托着人类的腰,不让他耗费多余的体力,又仔仔细细地给他抹了一层特效恢复药膏。没注意到人类不太习惯落在后腰的视线,和游走的冰凉手指,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

“而且我或许还得感谢这些伤呢。卡戎,你原本不打算再来见我吧。”

卡戎的指尖顿了顿,随即面色如常地继续自己的动作。人类和AI对搁置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心知肚明,又佯装视若无睹,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着,氛围和谐到仿佛他们一直在一起,从未有那一场猝然的不告而别。

“回答我。”游吝重复了一遍。

他声音中的笑意还没有卸下,卡戎能想象他此时的目光。他非常敏锐。这让人工智能的负罪感上又添上了一点不安。感觉就像他违背着自己的准则做了什么,而这一点恰好被对方发现了。

“是。”卡戎平静地说。

他抽离指尖,转了一圈,和人类四目相对。

游吝有一对阴骛的瞳孔,丝毫看不到笑意,但眼眸弯起来时,却掩盖了任何轻微的疯狂倾向,他若无其事地向人工智能伸出了手:“那么,能再给我一颗糖吗?”

这不是卡戎所期待的。

他本认为会发生一起战争。

但这样更好,或许他们的结局并没有他想象的悲观,也不需要戛然而止。他们的确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游吝自己有很多很多的糖,以至于当他把薄荷糖放到人类指尖时,人工智能觉得他们的身份有一瞬间错了位。他的指尖也落上了一颗糖。

游吝说:“交换。”

他又问:“你哪里来的糖?”

“说不上交换,你以前给过我很多了。”卡戎犹豫了一下,拆开糖咽了下去,“从员工休息室顺手拿的。找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其他的糖都是……都做成了奇怪的形状。但这就只是普通的薄荷糖,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喜欢。”

人工智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想象过许多次和人类再次见面,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和谐。他们就坐在这间冷冰冰的小房间里,白炽灯在头顶明亮地向下照,而他们的中间还隔着一个怪物狰狞的头颅。

噢,一个怪物的头颅。

说这种地方的气氛和谐,多少显得有点奇怪。

卡戎盯着游吝看了一眼。人类此时坐在地上,领带歪到一边,衬衫上毫无悬念地又溅上了血。但他看起来比方才要精神得多。人类有着强大到可怕的自我修复能力,这是无限游戏玩家的特征。此刻,他脖颈上的那道疤就淡了下去。每次看到它,卡戎都会想起人类脆弱的脖颈在指尖挣扎的触感。

游吝仍旧亲昵地喊着他的名字。

而他现在联想到了另一件事,另一个脖子上有疤的对象——也可以说它的脑袋掉了下来。

“白兔先生是你杀的吗?”

“小AI,你问这个问题的语气有点公事公办。”

游吝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你是为它而来的吗?你的打扮……和公司里的人很像,或许你在离开我后获取了什么新的身份,就像是……”

他再猜测下去,卡戎担心自己真的被他揭穿。

人工智能正要打断人类,却又在开口的前一秒钟转变了心意:“就像是什么?”

“我听到过一些流言。”

游吝含混地笑了笑,“你听了不会高兴的。”

卡戎现在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他此时口中的流言虽然可以指任何一个公司内部流传的小道消息,但对于深入案件的他而言,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塞勒斯。塞勒斯,那个赤裸着银灰色的鱼尾死在楼梯间的塞壬族人,那天中午他聊了一些关于新助理的事……

他的思路被游吝轻快的声音拉了回来。

“是我杀了它。”

人类盯着他,指尖在猩红的地毯上打着转。

“为什么?”

“我这么做不能令你高兴吗?”

游吝的瞳孔微微放大,眼眸里的微笑是空洞的,仿佛一个货真价实的幽灵。

“这是什么意思?”

卡戎没打算和他玩猜谜游戏。对付这样的人类就得有话直说。

“你瞧,它残忍地杀害了我们中的一员。甚至不止,冰柜里的血腥味太浓了。我把它杀掉时。它看起来相当错愕,它的头颅摆在桌面上,小AI,你认得出来吗,那是杀人者的眼睛。我猜那时候我的眼睛看起来也像那样,所以你才会厌恶我。”

现在看起来也像。

“所以,你是想让我高兴才杀了它?”卡戎问,“首先,我没有特别高兴;其次,这是极度危险的行为,你知不知道公司发生了三……两起谋杀案件了,现在所有员工都草木皆兵,如果你不想因为杀死怪物走上裁判台,那就收手,不要再冒类似的风险。最后,就结果而言,你并不是很谨慎,你现在看起来很糟糕。”

游吝眼眸底下的小痣变得更艳丽了。

“卡戎,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因为我答应你我不主动杀人,却最终动了手。你感到痛苦,认为我背叛了你,这都是我的错。所以我有在好好忏悔,也在试着尽力弥补。我想,和人类站在相同的立场,你或许会接受我,你一向对所有人类都很宽容,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你刚刚还在担心我,对不对?”

“你难道永远不能原谅我吗?”

他就这样撑着自己的脸,微笑着望过来,瞳孔中隐约有什么在闪烁。

“小AI,和我回家吧。”

这一幕几乎让卡戎动摇了。

但不对劲。人工智能在余光瞥到桌面上的黑书时又恢复了理智。人类不可能只字不提他的不告而别,这不是他的作风。而且,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

“不。”

银发的人工智能轻声说。

“只有你能约束我,控制我。我都情愿把那把钥匙交给你了。假如你不愿意跟我走,或许有哪一天,我又会失控,又会有人死去。”

“我不想把这句话理解成威胁。”卡戎的瞳孔平静无波,像一面镜子。

“如果它就是威胁呢?”

“那么我不接受履行道德的强制手段。”

卡戎在内心深处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不想把话说的那么绝对,但每到这个时候,指尖就会传来枪口震动的清晰触感。他不能随便相信人类的承诺,也没有把握能阻止对方。作为人工智能,他应该远离人类的生活,保持客观的立场。

……但在这一刻,他也不希望难得和谐的氛围被弄僵。

出乎意料的是,游吝弯了弯眼眸,笑意又浓重了几分。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色稍微有点苍白,但已经比刚才好多了。他朝着卡戎走来,在快走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人工智能下意识接住他,而后陷入了一个冷冰冰的拥抱。

他漆黑的发丝轻轻摆动在玻璃般的瞳孔前。

“至少和我好好告别吧。”

游吝贴着他的耳朵说,“小AI。在人类看来,不告而别可不是好习惯。”

卡戎僵硬了一刹那,视线越过对方的肩膀,看向更远的地方。虽然除了紧锁的门扉什么也没有。他很快就败下阵来,小心翼翼地伸手绕过青年受伤的地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此时的游吝听话的简直有点不像话,他身上混杂着铁锈与薄荷叶的味道,人工智能觉得自己的心软下来。

或许不告而别太过于残忍,才让人类做出这些事情来。

他清晰地听见人类的呼吸声,从稳定走向急促,显然是难以控制他的感情。卡戎耐心地等待着,直到背后的落地窗一点点明亮起来,玻璃被填上明快的色彩,而人类仍旧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亲我一下吗?”

不知过了多久,卡戎才听见游吝叹息般地说。

人工智能摇了摇头,松开了他。

“我不是一个合适的对象。”他说,“你应该已经明白。我恐怕得走了。”

下一秒他看到了游吝的眼睛。卡戎冰蓝色的瞳孔忽然颤了颤。就好像一把又薄又尖的匕首扎进了胸口。这并不是幻觉,直觉领先所有感官得出结论。那也不是他预想中的眼睛,正如游吝亲口所说,那是一双杀人者的眼睛。

“我们不该落到这样一个下场,对不对?”人类低声说,“假如……”

他又把手中的刀刃往下划了划。

“——假如你不是一个这样的骗子。”

被尖刀扎穿的不是他的胸口。要是的话还好办些。

被划成一片片碎纸的是他身后的黑书。

*

时间已经接近早上七点。

第一批上班的员工推开了公司的大门。大部分怪物都对昨天深夜的两起谋杀案一无所知。其中一起,我们都知道,它还尘封在一扇紧锁的大门之后;而另外一起却必须特殊看待。

“狼人”的尸体很快就被发现了。

但却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甚至可以说让人松了一口气。当员工们擦干净他皮肤上的鲜血和花汁时,也一并擦掉了他皮肤上毛茸茸的鬃毛。裸露出的皮肤光洁,俨然是人类的手臂。这毫无疑问指向一个事实,并没有怪物被害,死者是一个人类。

好吧,在这家公司,这是再不足为奇的事情。

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这已经是第二个混进公司的人类。这多少是不同寻常的结论。高层很快就把调查报告放在了卡戎的桌面上,而人工智能回了一趟办公室,大概翻阅一下,意识到他们得出了一个和真相差之千里的结论:

死者伪装成“狼人”混进公司,并杀死了塞勒斯。

而他从此生活在恐惧中,最后从更高的楼层跳下来,畏罪自杀了。

……这么说的话,确实能皆大欢喜地解释一切,也不用担心影响公司的营业效果。但麻烦的是昨晚所发生的两起谋杀恐怕都另有真凶。在卡戎的强势镇压下,还没有人知道白兔先生的死讯,这可不是“狼人”在被害前顺手又杀了一个怪物那么简单,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转头因为负罪感去自杀听起来也只会更加荒谬不堪。

卡戎怀疑当天早晨营销部所发生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三位受害者身上出现了三张不同的便签贴,分别是一张“杀人凶手#2”和两张“杀人凶手#3”,这里就出现了两个问题:

首先,如果这是按照被害顺序排序,那么“杀人凶手#1”在哪里?为什么迟迟没有被发现?卡戎调取了公司的员工数据,发现并没有第四个失踪者。假如是跳过了“#1”这个最开始的序号,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其次,有两张“杀人凶手#3”,虽然笔迹看起来有差别,但都是非惯用手写出的字,并不能确切地下结论。真正值得深思的是两者的序号在同一时间重叠的问题。难道是两个死者之间存在某种秘密的联系?又或者出现了模仿犯?那么,塞勒斯究竟是谁杀的?

除了序号的问题,还有就是死者身上的谜团。

他和死者有过一小段交流,那时候对方的表现无可挑剔。现在看来,他隐瞒了些什么。而他以人类的身份死去,并不能算上公司的机密,很快,其他的玩家应当也能听说他的死讯。

……也会知道他死去后,尸体变回了人类的形态。

已经到了第二天,成功取得升职待遇的玩家并不多,大部分玩家仍旧在公司的最底层。

现在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他们最明白他们身边那些人是蛰伏的人类。只要杀死他们,不需要提供什么线索,尸体就是升职加薪最有力的证据。

卡戎垂下眼眸,近乎冷漠地想。有时候,尽管他自知自己是为了保护人类而生,但他总归要承认人类身上存在一些冷酷的特性,这些特性让他们贪婪、让他们作恶,让他们明白何为弱肉强食。越是试图干涉,就越无能为力。

而游吝佐证了他的判断。

以最直接的方式。

*

卡戎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从指尖开始颜色变得浅淡。他的核心数据此时被储存在世界意识中,而人类的攻击实际上对另一个维度的世界意识造不成实质的影响,只能摧毁它在此地的载体——这本黑书。书本显得格外脆弱,纸张很快就被整齐地截断,封皮上露出一个狰狞的伤疤。

他正在褪去颜色,在几分钟之内就会消失在这里。具体的时间取决于黑书能坚持多久。

虚拟实体就是这样。

人类握着匕首,微微地笑了:“我怎么会让你走呢?小AI,你既然对我许下过承诺。当我意识到你有离开的念头时,就应该把你杀掉。”

方才的温情荡然无存。人工智能想,最开始选择不告而别,肯定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你怎么猜到是它的?”

“我记得办公桌上放着的所有东西,就算记忆变得模糊了,刚刚抱住你的时候,我也能一一确认哪一样是多余的。”

游吝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条理,他一向聪明,“我知道那没有用……直接把刀刃捅进你的心脏,你只会忽然一下消失不见。但我们相处了这么久,如果我还没有意识到你的存在必须要靠载体来维系,我该有多蠢啊。”

卡戎朝上望,看见游吝那双阴郁的眼眸。他眼底那枚小痣红得吓人。纸张纷纷扬扬地从书本上被撕下,像是落了一场雪:

“你从来不是所谓的人工智能伴侣。你骗了我,让我毫无顾忌地托付真心,现在又装出一副惊奇的模样。不离开我是假的,会陪着我是假的,达到一定的好感度就会发生好事也是假的。卡戎,我不能允许你曾经对我许下过承诺,转眼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有谁带走了你,我会把它先撕成碎片。是这本黑色的书吗?如果你只是在玩弄我,为什么不……”

卡戎身上的颜色一点点被抽离。

他变得很淡,瞳孔的冰蓝原本近乎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此时却只残留湖水般一点微薄的颜色。

游吝看着他,声音突兀地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他总体的风格几乎是冷漠的强硬的,但卡戎看见他的指尖在颤抖。人类的眼睛睁得很大,像幽灵般空洞,没有焦距地站立在原地。

“为什么不能一直骗下去?”

“你爱我吗?”人工智能有点困惑地问。

游吝身上的触感忽然消失了。卡戎在空气中融化,在耀眼的白炽灯下融化,毫无痕迹,只剩下地上的碎纸。这些碎纸片是他此时赖以维系的载体。人类不久以前还在试图拼凑那台游戏机,如今却毫无顾忌地破坏着它们。

“……如果你不打算丢下我的话。”

“那现在呢?”

人工智能不知为何叹了口气,伸出手碰了碰游吝的脸。人类刹那间怔愣住了,指尖剧烈地颤抖着,残损的书和匕首一同掉在地上,“现在你又想杀了我。你看……你的想法总是变得这么快,我总是适应不过来。”

人类克制不住地伸手,想要触摸他。

也就是触摸一个亲手被自己抹去存在的亡魂,他的手臂穿透卡戎的胸口,脚尖前倾。人工智能银色的长发淡的几乎无法察觉。这就是他所预想的难堪的场面中最难看的那一种,而糟糕的预想总会有实现的时候。

在游吝漆黑的瞳孔中他能看见什么?

与其让他当面离开,人类选择以一种最极端的方式完成他们的告别。如果卡戎不属于他,那么就应当毁掉他。他的瞳孔中闪烁着燃烧的火焰,然而那也是冰冷的。当卡戎一点点消失时,他抿住嘴唇。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并不是一时冲动,一个经过深思熟虑所作下的决定,和之前那些都不一样。

卡戎甚至感到有些欣慰。

在这种情况下,悔恨和哭泣才是冲动的体现。

告别即使再狼狈,也是一场告别。他有义务让告别看起来好一点。

“我有自己的原则,也有自己的义务。但是,只是我倾向保护所有人,不是说所有人类在我眼里都一样。”

人工智能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人类。他银色的长发落在人类的肩头,像电子数据构成的雪花。这个拥抱已经无法被人类感知。当卡戎消失的时候,游吝原地摇晃了一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杀死了一个数据。曾写着他的名字的数据。

从人工智能原本在的位置,又掉下来了一颗糖。这原本应当是一个分离的礼物。

而现在也勉强可以这么算。

*

“而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黑书伤感地问。

卡戎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刷新在总裁办公室。的确,这里的书很适合作为世界意识的新载体只需要略作改造。

“抱歉,我替他向你道歉。虽然理论上确实是你带走了我。”

人工智能说,“……他那时候非常痛苦,我想这也可以理解。”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黑书震惊地问,“他给了你……不对,给了我一刀,现在他不杀人了,他干脆连你一起杀了。”

它怀疑人工智能恋爱脑发作了。但对上那双眼睛,却意识到他很清醒。卡戎的瞳孔是一片澄澈的冰蓝,像湖水般波澜不改。他很快地碰了一下自己的瞳孔。

“我不能再心软了。我应该学会硬下心肠。”

“他相信我死了吗?”

卡戎轻声问,“不,还没那么简单,他现在正在找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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