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流浪者之家1

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南指月 7091 2025-01-20 11:24:03

数日后的清晨, M29号精装修飞船。

卡戎例行从待机状态睁开眼睛。他小心谨慎地踩在了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人类在他的身后闭着眼睛,看上去仍旧在做一个安然的梦,脸色已经比先前好得多。即使在一张床上休息, 他们之间也注意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毕竟他们还没有在谈恋爱。

无所不知的AI这样想着, 一边忽略掉他们睡在一张床上的客观事实, 一边按捺住摸一摸他眼底那枚小痣的冲动, 起身走出房间。房门滑开,发出的微乎其微的响动不足以把人类从梦中惊醒……理论上如此,人类的睫毛不自然地颤动着,而卡戎假装自己浑然不觉。

在他离开后, 黑暗中立刻睁开了一双毫无倦意的眼睛。

游吝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什么也看不到。随后, 他慢慢地翻过身,挨近卡戎之前躺过的半边,把大半张脸埋在了被子里, 只露出一对漆黑的瞳孔,以及微微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卡戎关上门, 便向着前方的舱室走去。他路过黑书所在的房间,路过厨房——冰箱里的压缩食物已经被替换成了丰富多彩的原材料, 而机器人侍者正在小心翼翼地把控着火候,为他们制作早餐的煎蛋卷——他从雪白的玄关走过,打开飞船的大门。

眼前是滑稽的一幕。

雨果正伸出食指, 一遍又一遍用力戳着门铃。

棕发的少年今天穿着一件猫和老鼠的套头卫衣。他在门口站了一夜,做了极大的心理预设才敢触碰黄铜门铃。而这个长得像通讯器的东西本该发出一点声音,但它表现得死气沉沉,寂静无声。

他完全疑心飞船的通讯系统坏了, 最开始还小心翼翼,后来却因此揿得一次比一次用劲。

“雨果·亚尔弗列得。”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他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飞快地把手收到背后,把视线撇到了地上。但他已经用余光瞄见了那双眼睛,冰冷如浅蓝色冰川的瞳孔静静望向他,“倘若你再往这里踏上一步,警戒系统就会将你判定为入侵者并歼灭。”

“我、我没有!”

雨果慌里慌张地解释,“我刚才摁了门铃,该死,它一定是坏了……”

“它很好。”卡戎说,“只是我不希望它打断游吝的休息。”

被噤声的门铃当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他这句话还是起到了一些效果。少年棕色的瞳孔飞快地涌起一点带着“谢天谢地”意味的如释重负,就好像他刚刚从一个巨大的道德困境中解脱出来。但这一点轻快的神色在望向人工智能前所未有冷淡的瞳孔时,又飞快地被冲淡了。雨果紧张地绞着手指:

“我昨晚路过这一片时就发现这里亮着灯,我……我只是觉得我必须要过来一趟。现在已经早晨九点半,我还以为你们都醒了。”

卡戎没有说话。

人工智能身量颀长,倚靠在舱门边,银发在身后幽暗舱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鲜明。和初次见面的印象不同,和怪物公司内的电梯偶遇也迥异,他看起来像是一柄出鞘的匕首,美丽的、没有任何人情味的工具。

他们上一次告别算不上愉快,继续待在这里有可能大难临头。

雨果艰难地控制自己不转头逃跑:“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他是不是……还活着?你是不是最终把他救出来了?我知道我们现在肯定不能算是朋友了,但我真的很害怕我做了无可救药的事情。”

“你们曾经是朋友?”

游吝冷不丁地开口。

人类从身后的阴影处走了出来,嘴角已经弯起了熟悉的弧度。

和这两天在卡戎面前相比,面对“陌生人”时他多少找回了自己的本性,多少令人有点毛骨悚然。指尖的“骨头”流利地转了一圈,在某一个瞬间,枪口一定对准了少年的额头,不过下一刻他又收住了枪,笑眯眯地开口: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请他进来坐坐呢,卡戎。”

“抱歉,事实上我应该走了。”雨果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那个,组织里还有人在等我——”

而游吝从头到脚扫视了他一遍,眼底的小痣鲜艳起来:

“从副本出来以后,你似乎就没找到过落脚的地方,也还没有处理那些伤口……我猜测你还穿着进副本时的衣服,副本使它看起来像是一件正装,而它现在恢复了原型。尽管黑色卫衣起到了遮挡作用,但血腥味仍旧很浓。你在别墅区游荡的目的是什么?偷窃事物和医疗用品,或者干脆窃取积分?还有那枚古怪的徽章,你意识到上面已经有裂痕了吗?”

“这是……‘流浪者之家(T.H.O.W)’的信物。”

雨果匆匆地说,“经过了爆炸,它有点小毛病。不过不妨事,我认为我不应当再打扰你们。”

“进来。”人工智能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少年的最后一点气势飞快地消失了——如果他之前还算是有点底气,“好吧,如果你们都这么要求。反正我本来也是来……但我确实得和我的朋友们说一声。”

雨果敲了敲自己胸前的徽章,四个字母按照顺序亮起。他低声说了点什么,字母狂乱地闪烁着,似乎是对这番遗言的反应。但他大义凛然地熄灭了它,随后战战兢兢地走上了这条对他来说算是断头台一般的路线。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没有人真的留意他。

卡戎轻声问:“什么时候醒的?”

人类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着一个手掌的距离,闻言下意识解释:“没多久。我醒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我想知道你在哪——”

“是吗?”卡戎银白的发丝在颈后拂过,他用更轻的声音说,“事实上,人工智能能够从呼吸和微表情判断出人类是否处于休眠状态。我走的时候,你睡得似乎不太安稳。”

游吝的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

很快,他若无其事地接着往前走,“那么这几天你岂不是都意识到了?”

“意识到什么?”

游吝用余光瞄了一眼人工智能的侧脸,他明明是在装傻,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还是漂亮且波澜不惊,“我只是在想你是否需要我的帮助,找些办法让你睡得更好一些。”

“我——”

人类如释重负地发现餐厅就在他们的面前,而机器人侍者已经扭过头,LED屏幕上先是露出一个笑脸,又很快地浮现出一个问号:

“早上好,卡戎先生、游吝先生,还有这位不知名的先生……正在扫描面部特征,导入信息系统,查询中……您好,您的名字是雨果·亚尔弗列得?是否需要我登记相应的访客信息?您已经吃过早餐了吗?”

侍者热情洋溢地问候着,而雨果闻到背后煎锅上滋滋作响的煎蛋卷香味,饿了许久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是的,我吃过了。”他说了谎。

坏消息是,飞船的两位主人丝毫没有体恤客人的意识,毫不过问地接受了他的说法。游吝从来如此,“幽灵”的名声就让棕发少年毫无期待。但卡戎的态度转变就显得尤为明显了,冷漠的、锋利的视线,仿佛从那一天开始,自己就被划出了他的保护范畴。

但那也是他应得的。

“那么,”卡戎问,“你要拿他怎么样?”

对游吝究竟为什么把雨果带进飞船,人工智能有一些相应的猜测,不过他并不打算就这样说出口。而人类显然沉思了几秒钟,不过当倒计时走向尽头,雨果还在心惊胆战地等待他的命运时,游吝反而笑了一下,随口胡诌起来:

“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没休息好吗?”

人类朝卡戎伸出手,漆黑的瞳孔在餐厅明亮的采光下闪闪发亮,“我就是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和他走的太近了一点。那时候你一直在避开我,却始终和他保持联络。思及这件事让我睡不好觉。卡戎,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他的话语间带着微妙的笑意,不过如临大敌的雨果当然听不出来。而卡戎则更进一步,感受到了他语言中试图反将一军的试探。他的语气稳定,耳朵也没有红,但目光闪烁着,始终没有与他对视。

“我认为,”卡戎说了一半。

“你应该杀了我。”雨果沉重地接上。

他成功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他的脸色苍白,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扶手,“实际上我、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要道歉。我真的以为他死了。我不是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但我确实不清楚伊甸园的人还骗了你。我以为你不仅同意了,而且参与其中。所以最后在休息室没看到你,我……不确定所发生的一切是否在你的意愿中,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也没有勇气去改变什么。”

棕发少年移开视线,但很快又强迫自己看回来,

“他们都退出副本了,我留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会回来找他,至少我能告诉你他在哪里。之后……我想我猜到了他对你意味着什么。我觉得——”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卡戎冰冷的瞳孔俯瞰着他。

“这只是你的道德模块在作祟,”他说,“人类怎么称呼这种道德模块操纵般的想法?你只是希望自己能好受一点,所以才出现在飞船门前。随后你看到他还好好地站着,就觉得如释重负。因为你没有造成什么坏结果,最多只是过程糟了一点。你道歉是因为折磨你的负罪感,而不是真的觉得对他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雨果的声音变得微弱起来。

他承认道:“你说得对。在我眼里。我到现在都想着他毕竟是……”

“在我的印象里,”游吝说,“你还挺勇敢的,至少没有懦弱到不敢私闯民宅。”

这不是一个非常正面的说法,但这至少是个真实的说法。无论是擅闯飞船小偷小摸,还是在此时承认自己的实际想法,都和雨果嘴里的“没有勇气”的过去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人们总是评价他“那个胆大包天又十分机灵的小贼”。他或许没有什么大本事,但从加入流浪者之家开始,他非常自由,无拘无束,就连被逮捕时的求饶也带着自由的余韵。

站在人群之中随波逐流,只是看着不详的事情发生,绝对不是他的性格。

“你们对我做什么都好,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棕发的少年忽然下定了决心般喊道,尽管他还在不自觉地发着抖,“我真的很抱歉,卡戎,你当时救了我一命,还有这位‘幽灵’先生,至少你没有杀我。作为‘流浪者之家’的成员,我不该恩将仇报。我、我现在可以把性命还给你们。”

室内的气氛寂静了一瞬间。

受此影响,机器人侍者的LED屏幕上慢悠悠地浮现出一个丧气的哭脸。它大概想着“鸡蛋卷要冷了”这一类的事情。

而游吝则弯起眼角,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他不知何时又套上了手套,尽管他已经习惯了在飞船内裸露他的伤口。他慢慢地隔着一层布料抚摸着自己的掌心。

“你知道吗?伊甸园正在用高额的积分悬赏你,只要杀死你,就能获取这一笔飞来横财。”

事实上,他现在很缺积分——非常缺。

就是因为这个信息,在查看自己的通缉令时顺带的一瞥,人类才让雨果来到这里“作客”,而不是放他逃亡到不知道什么地方。

雨果大义凛然地闭上了眼睛,冷汗却已经浸湿了后背。他脑海中胡思乱想着幽灵会以什么手段杀掉自己,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幻痛,一声冷笑却姗姗来迟地传进了耳朵。

“庆幸吧,”

游吝说,“如果我能列出一张最恶心的事物清单,‘收到伊甸园沾着血的报酬’绝对位居前列。无论你之前是怎么想的,现在这成了你的免死金牌。”

与此同时,卡戎心有灵犀地俯下身。

那双眼睛仿佛能透过事物的外表看透它的本质:

“你要是真的心存愧疚,就解释一下‘流浪者之家’发生了什么,以及你为什么在逃亡?”

*

一小时后,餐厅里只剩下一桌子残羹冷炙。侍者机器人补充了许多煎蛋卷,但雨果太饿了。他一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丢了性命,一边目不转睛地吃掉了目之所及的所有食物。

“你知道吗?”游吝转向人工智能,“我第一次觉得不应该把那些压缩食品扔掉。”

棕发的少年就像是一只脏兮兮的老鼠。如果他是只仓鼠,他一定会再把十个煎蛋卷储存在它的腮帮子里,以备不时之需。当他吃饭的速度减缓,他还是恋恋不舍地托着盘子,不舍得放下。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讲了发生在他身上的许多事。

雨果多少有些语无伦次,他讲话结结巴巴,而且打着嗝。但无论是游吝还是卡戎,都对这个故事的版本并不陌生。这实在是个太容易发生的故事,对无限世界来说,“流浪者之家”这样的小型组织被“伊甸园”这种大型组织吞并,就仿佛一枚气泡融化进了水里那样自然。

一个松散的、小型的、带着显著的波西米亚精神的小团体。

他们压根就没有多少反抗能力,也没有丝毫抗风险手段。

而且,在上一个副本中,他们已经选择依附“伊甸园”做事,这件事最糟糕的地方在于引发了它们的注意。所以,“伊甸园”毫不意味地决定收编他们。而完成这个步骤首先要做的就是签订协议,第一条就是上缴全部的积分。

剩下的条款还包括限制成员人身自由、严禁成员私下集会等。付出这一切代价,换来的是伊甸园的“保护”。

“保护”本身没有任何价值,但“拒绝接受保护”则意味着惨痛的后果。

“凭什么!”雨果愤怒地戳了一下煎蛋卷。

游吝难得地缄默着,卡戎承担了大部分问话的职责,同时用余光密切关注着人类的动向。他的煎蛋卷早就在刀叉底下彻底散了架。似乎察觉到人工智能的目光,他抬起眼睛,冲他安抚般地笑了笑,似乎要伸手去握他的手。

然后他又及时地想起来他们还没有在谈恋爱,于是指尖猛地缩了回去。

“但你本来也没有什么积分。”卡戎引导了话题的走向,“就算你拒不服从,他们用一万积分悬赏你,也未必划得来。”

这是一个好问题。游吝想。但他还是忍不住分心。

很难,这对他来说非常难。仔细考虑现在发生的事情和他的过去有多相像——这对他来说简直是隐晦的凌迟。但他必须独自维持理智。

人类的瞳孔猛地一缩,差点维持不住镇静。

人工智能冰蓝色的眼眸看似稳定,但也在桌下指尖相触时闪烁了一瞬。他用指尖抵着人类的指尖,再往前一点,几乎就是确定为情侣才会做的十指相扣。

然而他很快地又屈起手指,仿佛蜻蜓点水一般,程度把控得很好,使得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桌面下无意识的相触。

雨果那双褐色的瞳孔黯淡下来,“这是关键。一方面,我们中的一些人已经和他们走了,但还有些人留下来,你应该见见他们,他们中大部分都比我好得多,简直是这个糟糕的世界里最好的一部分人,而且不都只有一点积分;另一方面,呃……”

蜻蜓点水还有个特征。游吝很快就意识到了。

那就是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重演。

安抚般的轻轻触碰,让他的思绪平静下来。一切都像是桌下无意中的触碰,没有带多少暧昧的意思,很快就抽离,但总会再一次感受到熟悉的触感。这让他觉得安心。他摘掉了自己的手套,指尖冰凉,在人类的心里却仿佛永不平静的湖面。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雨果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了决心:

“实际上,我从他们的手里偷了一样重要的东西。暂时能行,但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我希望能久一点。至少在找到办法之前。”

*

雨果离开时留下了信物。

说实在的,要他拿出其他任何东西简直是妄想,所以他依依不舍地摘下了胸口的徽章。即便已经破碎,它依旧是一枚鲜艳且闪闪发光的徽章,上面画着一枚羽毛,四个字母以不同的色彩闪烁着光芒。棕发少年交代道,只要倒着敲击四个字母,就可以和总部取得联系。

至于“总部”究竟能不能存在下去,仍旧是个问题。

卡戎没有问雨果是否需要在这里的一个安全的房间,因为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也没有问游吝此时此刻有什么想法,之后又有什么新的打算,他只是安静地走在人类身边,在空旷的舱室走廊,留下一连串轻微的足音。

游吝似乎很感激他在这时候保持沉默。

他一直走到了堆放着武器的军火库,仍旧是黑漆漆的枪口,一整面墙都是冰冷的,但能想象出它们最终爆发时的热度。人类心不在焉地转过身,忽略了他的关节时不时变得僵硬的刚恢复不久的腿骨,于是踉跄了一下。卡戎伸出手扶住他。

人类反过来握紧他的手腕,无声地喟叹了一下。他很快松开,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残留有许多情绪,又被他全部塞进了一个微笑。

“我一会再来这里找你。”

“对,”游吝喃喃道,“我得想一想,我上次考虑到一半应该怎么改良‘骨头’。你知道,这是最后一把‘骨头’,我最好珍惜它,下一次我猜它就得叫‘雪人’或者‘弧月’这种古怪的名字了……我不太会起合适的名字,这也是我之前重复利用它们的原因。”

他略微弯起唇角:“不过,在我做出决定之前,我也可以问你。”

“没错,”卡戎说,“我会和你一起想的。”

“你能同时提供多少个名字?一万个?”

“如果你需要的话。”

“在一万个名字里挑出唯一的名字,这很奇特。就好像我知道你的名字的那时候,卡戎。我觉得没有任何其他的名字适合你,也不会有其他人工智能应该用这个名字。我……还没有弄清你是什么。我本来想着循序渐进,但又有其他需要考虑的事情。这不意味着一件事不重要,而是它太重要了。”

“我明白。”

在幽暗的房间中,游吝抬起眼眸。各种各样的话语在他的舌尖转动,而他最后说出口的,是最生涩的那一个:“谢谢。”

不,这不是他想说的话。

他在心中问的是“你打算离开我吗?”“你会离开我吗?”“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又或者是“你认为我的决定是对的吗?即使我自己也承认了错误”,甚至于“我爱你,而你呢?”但这太早了,太急了,太快了。

银发的人工智能在任何环境都熠熠发光,伴随着他俯下身,冰冷又柔软的发丝垂下,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他用手指轻轻地靠在人类的额角,仿佛这是一个用于代替的吻。眼下的氛围也很怪异,想不出任何一个合适命名的词汇。

“你需要一些自己的时间,恰好我也是。”

卡戎说,他将指尖抽离,“我一会等着你,游吝。”

*

人工智能走进黑书的房间。

“很高兴看见你和游吝没有人重伤濒死。”世界意识一本正经地说,“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我想知道这能坚持几天。”

“谁和你打赌了?”卡戎问。

“机器人侍者。”黑书说,“押了一份定期护理服务,暂时记在你的账上,怎么,你也想要赌一下?”

银发的人工智能垂下眼眸,望向自己的指尖:“很抱歉,但我必须提醒你,沉迷于人类的赌注是愚蠢的。同时,就这个赌注而言,我并不认为我会赢。”

“我知道。”黑书说,“对于你们两个,这简直是最艰辛的挑战。”

它最近变得越来越牙尖嘴利,卡戎最开始还在思考为什么,后来发现它在娱乐中心报了一门“演讲与口才”。不过,总体而言,世界意识的中心情感并不是嘲讽,这点人工智能十分清楚,卡戎叹了口气,问道:“所以你赌了多久?”

“十天以内。顺带一提,那个机器人的预测是五天。”

“那么,我赌十天以上。”

机器人侍者滑行过来,记录下了这一场无谓的赌局。

而黑书终于坐不住了,它气势汹汹地飞到卡戎的面前,但在那双冰蓝色的瞳孔面前,气焰又被泼灭了一半:“十天也太少了,你就不能多坚持一下吗!”

“是谁先押了十天?”卡戎难得地笑了笑,但随即便正色起来,“我必须要严肃地对你说一声抱歉,这几天实在是麻烦你了。我理解你的担忧,我会尽可能快地投入到先前的计划中,尽可能维持无限世界的稳定。美杜莎撑不了多久,现在它变得更加摇摇欲坠了。不同世界之间的切换,很有可能会出问题。”

“你意识到了就好。”黑书的笔画舒展开,像是长舒了一口气。

“我必须面临的任务是前往中央控制室收回主导权。但与之相悖的是,这一计划本身需要许多时间进行前置准备,否则风险很高。”

卡戎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黑书沉默了。

这可真是……压倒性的数量。

很难从一本书的表现看出它的具体情绪,不过世界意识摊开书页,在上面画了两只眼睛,又把它们全部涂黑了——一个“眼前一黑”的具象化表达。最后,它还是排出了字迹:“至少让我先听听好消息是什么。”

“我现在能够调用的能量是我再度苏醒以来的巅峰。就像解开了某种束缚,在破解了邪神程序的代码,并且充满电后,我已经接近了超级人工智能‘卡戎’的三成算力。尽管不能和以中央控制室为基点的自己比,但和‘美杜莎’相比,已经足够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不如说比黑书预料到的还要好。

“那么,坏消息呢?”世界意识小心翼翼地问。

“其一,我此时的载体无法承载这种规模的能量——也就是你,因为我现在把代码储存在你那里——这不是你的问题,但我的核心代码唯一适配的,就是中央控制室的那套设备。所以,为了保持稳定,而不是在某个时刻失控,我必须尽快解决问题。”

“你最多能坚持几天?”

“十天?”

“我不是在开玩笑。”黑书觉得自己走进了自己设置的圈套。

而卡戎则慢慢地摸了摸自己的瞳孔,坚硬、触感冰凉,“这不是开玩笑,不过,倒也没有糟糕到无可挽回。假如能限制住我失控时的行为,或许我能撑的更久一些,不至于真的报废。最关键的是第二个坏消息,那才是我们需要克服的困难。”

黑书简直想不出更坏的事情。

但是人工智能却用一句话拓展了它的想象。

“其二,”

他面不改色地说,“我猜测,系统多少已经意识到我的存在了。”

说完这句话,卡戎不得不把惊飞的黑书像一只鸟一样压下来,叮嘱它做完护理后行动应该更小心谨慎。人工智能微微曲起指节,思考般地轻叩窗棂。

“总有一天会这样,问题在于它会选择怎么做。系统的行事逻辑和我们之前预料到的不一定相同,具体变化要看它知道多少。不管怎么样,出于我的意愿,我不会回到它的身边,为它再做任何事。但以现在的力量,我尚且不能把‘控制者001’从代码里彻底删掉。”

“现在不能?”

“如果我接入了控制中心,就能做到。”

卡戎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另外……虽然我无法更改优先级,但我也能往里面加名字。我进行了一些尝试,但不知道最终的效果怎么样。”

名字,多么神奇的一串字眼。

人类中的一些文明坚信名字的力量,认为可以通过姓名下咒或是占卜吉凶,而此时此刻,有一个名字被他一笔一划地刻进了核心代码中,成为了他的一部分。这很困难,也极其不可思议。

因此刻完以后,卡戎已经意识到,

这是他唯一能自行刻进灵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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