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庭政忍不住看了一眼邢心。
她声音低, 别人都听不见,尤康胜只觉得这氛围突然间变得蹊跷了起来。
另一侧的东昆拉回他探究的目光:“有可能的。这边说话的人以后都换成了小杜总, 尤总过河拆桥,既能给杜总一个教训,还能给小杜总一个下马威。一箭双雕。”
尤康胜指着他:“你开什么玩笑,杜总快管管自己的人吧,懂不懂规矩啦!”
杜庭政抬抬手,掩着唇咳嗽两声。
这一下喂水的喂水, 顺背的顺背,病房里又松快起来。
他手放下去,拇指上的淤血在白被单上明显极了。
尤康胜哽了哽,主动说:“那天我喝多了,手上没数, 这个不能往心里去。”
杜庭政喝完了水,放在腿侧的手没动:“小事。”
尤康胜沉默片刻, 又无声地坐下了:“那天真没有我的事。辰喜身边有我的人,不然现在叫他过来咱们问问清楚。”
杜庭政掩着唇, 扫了一眼邢心手里的手机。
邢心拿着手机就像拿着定时炸弹。
她不敢看跟蒋屹的聊天界面了。
“不着急。”杜庭政说, 又看了一眼邢心。
邢心反应过来,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道:“杜总,蒋教授请您忙完务必回电话, 预约了九点钟, 可以吗?”
那边尤康胜的助手一看,现在已经八点五十了。
杜庭政道:“可以。”
助手提醒尤康胜时间, 尤康胜想了想:“既然杜总有事, 那我自己问也是一样的,等问清楚, 来答复你。”
“我身体不便,”杜庭政没什么反应,“就不送尤总了。”
尤康胜上次嘴上说着没送,但最终还是出门送了。虽然出了意外,挤到了杜庭政的手。
杜庭政也道:“东昆,送一送。”
东昆立刻过去,站在门边给尤康胜开门:“尤总,请。”
尤康胜深吸一口气,不愿意不欢而散:“不然这样,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一定查出来,到时候给你个交代。你放心,绝不会让你吃亏,怎么样?”
“空口无凭。”杜庭政说。
“咱们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信任我了呢?”尤康胜松了口气,笑了,“成,下午我叫人给你送东西过来。”
杜庭政嘴角微微一动,算是回应。
东昆送着尤康胜离开。
病房的门关上,杜庭政伸手,邢心把手机交给他。
杜庭政拿着看了一眼,上面蒋屹的消息一条连着一条。
邢心回复了两次,后面都是蒋屹发过来的。
杜庭政脸色不虞,邢心解释道:“杜总,我应该怎么对待蒋教授呢,是按照您的朋友关系,还是其他关系?”
杜庭政打着字,随口道:“其他关系?”
“恋人关系。”邢心说。
杜庭政打字的手一顿,盯着屏幕不动了。
邢心补充道:“或者是包养关系。”
杜庭政垂着眼,眼睫挡住一部分神色,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
东昆从门口进来,看着情形,山似的站在一旁。
杜庭政抬起头,似乎还在想。
东昆用口型问邢心:“蒋教授的事?”
邢心无声地点头,等着杜庭政发话。
不知过了多久,杜庭政停止打字的手重新动起来,把之前打的字都删掉,重新发了一条过去。
浪。
“浪”
蒋屹在满是阳光的客厅里,看着这简短的一个字的回复。
他重新看了一遍发出去的消息,发现也不是很浪。
正常范围内的暧昧调情而已。
蒋屹啧了一声,收起手机来,进书房里看外甥女做题。
见他进门,顶着羊毛卷的慕荷推出去一张小卷:“喏,我觉得这次全对了。”
“太简单了?”蒋屹走过去,坐在另一侧桌子旁,拽过小卷来看,“我看看这头小羊是真的聪明还是题简单。”
“讨厌,”慕荷不服气:“是我能力增长了。”
蒋屹听着她吹,对了一遍答案,果然发现都对了。
慕荷笑嘻嘻片刻,清了清嗓子,指题号前面用圆珠笔画出来的圈:“这两道不会,蒙的。”
“能蒙对的不用讲。”蒋屹说着,还是给她讲了几个知识点。
慕荷不用整理错题,放下笔伸懒腰,环视了一周。
“舅舅,这是你买的房子吗?”她眼睛都亮了,刚进门的时候就四处打量,坚持到现在,“太酷啦!”
蒋屹:“我哪买得起,租朋友的。”
“自己有房子还租啊?”
“这里离单位近。”
这勉强算是理由,慕荷接受了:“我告诉妈妈。”
“你别什么事都跟妈说,多大姑娘了,有点秘密行不行。”蒋屹说,“等你放寒假,一起去齐齐哈尔看你爷爷奶奶。”
“好耶!”慕荷高兴地说,又发愁,“可我妈让我先写寒假作业。”
蒋屹:“我跟她协商。”
慕荷又高兴起来,拉着他不让他走。
“休息会再写吧。”小姑娘说,“聊聊天,说说八卦,我同桌,跟女朋友分手了啊。”
蒋屹皱了皱眉:“杜宜安?”
慕荷撇撇唇,小声跟他嘀咕:“我听人说他家里给他安排了联姻,到了岁数就要结婚。”
“你听谁说的?”蒋屹把她头发上沾的饼干渣摘下来,给她看一心二用的罪证,“这么快就分手了,他们感情不是很好吗?”
慕荷把饼干渣扔垃圾桶:“看不出来感情有多好啊,高中而已,只能写写纸条情书,送送小礼物,拉手都不行,会被叫家长。”
“那女生是很喜欢宜安的,就是宜安不围着她转。”她想了想,不以为然道:“但是他性格就是那样的,喜欢运动,打打球一类的,女朋友是其次。”
“高中生,”蒋屹说,“分手很正常,现在不分,毕业也会分。”
说着他一顿,因为祝意就是高中谈恋爱,修成的正果。
但这是少数人。
慕荷在旁边感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他的联姻对象是谁,肯定是位千金大小姐。”
“别天天那么八卦。”蒋屹说,“考上想去的大学,有闲工夫了再八卦。再做一张两面的小卷,背个作文,背熟了吃午饭。”
慕荷哼了一声:“吃完饭允许美女参观一下你的新房子吗?”
“美女不可以,”蒋屹站起身,往外走,准备出去买个饭,“小羊可以。”
“小羊就小羊,”慕荷在他身后抗议,“我要告诉妈妈!”
洋房外临着老街,小吃不少,人也多。
几十年前这里是正儿八经的商业街,两抱粗的洋槐投下的阴影占据半条街的宽度,卖什么的都有。
随着各项政策,不好搬迁开发,于是维持着原样到现在。洋槐下每隔一段便摆放着棋盘和石墩,有些坐着下棋,有些只是单纯坐着闲聊。
蒋屹转了一圈,打包了两屉灌汤包,顺着出来的路又走回去了。
中午吃了灌汤包,蒋屹想在一层其他的卧室里选一间出来给慕荷过夜,出于礼貌问了金石,金石说随他的安排,房子已经在他的名下,属于他的私人财产。
蒋屹不信,因为他从没有配合着去办过什么手续。
金石告诉他房本在书房最下面的柜里。
蒋屹找出来一看,上面果然是他的名字。还好他手快,在慕荷凑过来巴望的时候,把本子合上放了回去。
被动收了这么大的礼,蒋屹在网上搜‘收了别人送的房怎么办’,大部分回答都说‘彩礼给房给车正常,踏实住’。
还有的说给他生一窝孩子回礼。
这届网友指望不上一点。
蒋屹又给鹤丛打电话,拍照片告诉他自己可能有大房子了。
鹤丛表示质疑,约了时间上门鉴定真假,再鉴定一下杜庭政又给房子又调工作,到底算不算包养他。
蒋屹也想知道。
他在给杜庭政发消息还是给金石打电话之间选择了后者。
“正规流程,”金石在电话里强调,“过户都有公章的,本人不用去也行,走公司奖金流程,拿着委托书。”
蒋屹没有追究委托书上他有没有签字的问题:“这不重要。我想问,杜总为什么一定要送给我房呢,在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他想要包养我的意思之后。”
金石想了想,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蒋屹换了一种问法:“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我是被他包养的情人吗,他说过没有?”
金石更不确定了:“你不然先拿他当朋友吧,一见如故的那种。”
“一见就打断腿还差不多。”
金石说:“邢心说有机会问问,问了告诉我。不然我心里也没底。”
蒋屹笑了一声:“你要什么底,又挨不着你的事。”
“挨得着。”金石说。但是具体怎么个‘挨得着’法,他也不肯再细说了。
“邢心告诉你,你能不能告诉我,金石哥?”蒋屹问。
“……”金石又后悔了:“不然我们一起问,然后对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入。”
金石也指望不上了。
蒋屹只好说:“……行吧。”
挂断电话,蒋屹删删改改给杜庭政编辑消息。
几句话翻来覆去的改,有时候觉得生硬,有时候又觉得太委婉,他可能不会回答。
片刻后,杜庭政竟然先给他发过消息来了。
杜庭政:想说什么?
蒋屹看了一眼界面,自己确实还什么都没发出去。
他猜测可能是‘正在输入中’把自己给暴露了。
蒋屹把打出来的话都删掉,换成了:什么时候回来?
杜庭政:什么事?
蒋屹没说什么事,这种问题一旦第一次杜庭政没有回答,第二次他也不好再问出口。
不知是否是‘正在输入中’的时间有点长,杜庭政又发来一个问号。
蒋屹慢吞吞打着字:想见你。
这次正在输入中换成了杜庭政。
蒋屹等了片刻,没等来回复,便又发了一条:
想跟你说话,面对面的。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