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房中的事很快传遍整个花船,添油加醋传到一楼时,已经演变成了两条人命的命案。
众人皆是神色惶惶,花船不得不临时靠岸,放大家下去。
有人下船,有人上船,陆寂第一时间得了信儿,匆匆找上门来,见谢微星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
“可伤到哪里?”他上前捏了捏谢微星的手指,将人前后左右转着看了一圈。
此话一出,跟在谢微星身边保护的几人皆是脸色一白。
“没伤。”谢微星躲开陆寂的摆弄,怕他生气牵连,又跟上一句:“你的人来得挺及时的,那人没来得及下手,就被吓跑了。”
说完,瞥见青成风炎都在,他连忙问道:“抓到了吗?”
青成神色凝重摇了摇头,“回谢小公子,这人水性极好,钻进河里就没再露头,到现在还没出来。”
谢微星有些失望,“这会儿才刚入夜,他若是游出城外再上岸,就再也找不到了。”
陆寂拾起桌上的匕首打量片刻,“可看到那人模样?”
“看不到,他蒙着面呢。”谢微星眼睛忽闪几下,似乎十分不解,“但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何事?”
谢微星正要开口,意识到这里人多眼杂,便朝陆寂示意一眼,“待会儿下了船我再同你说。”
临走前,谢微星先把木槿安排好,又吵着去找小陈大人,得知所有人都已下船后这才作罢。
直到坐上回摄政王府的马车,他才一边“斯哈”着一边脱了衣裳,扶着腰弯下身子。
“陆清野,你快给我瞧瞧,是不是肿了。”
看见谢微星腰上多出来的一道淤青,陆寂心惊胆战,语气慌张:“不是说没伤吗?”
谢微星叹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但凡给他个高大威猛的身体,他也能跟对方来上几回合,而不是被人轻轻一推就飞出去。
那桌子腿也是真结实,他这么大人撞上去都没断。
陆寂着急,他扶着谢微星的胳膊贴近了看,那道淤青横亘整个后腰,在雪白皮肉的衬托下愈发骇人,青色上覆有紫红的血点,看着触目惊心。
他心疼地吹了吹,眼圈气得通红,他气谢微星隐瞒不说,又气无法将伤转移至自己身上。
“疼不疼?”
马车里只有个陆寂,谢微星懒得装,实话实说:“疼啊,我胳膊也摔了,这会儿没感觉,但明早指定得肿。”
陆寂又连忙将他袖子脱了。
胳膊上的伤还看不出,或许就像谢微星说的那样,明早才会显现。
“青成。”陆寂用力敲了敲车门,“快去叫太医。”
有人着急有人关心的感觉还不错,谢微星心里舒坦了,连带着伤痛都淡了许多。
他一本正经穿好衣裳,又开始端架子,“哎呀没什么大事,用不着叫太医,就是磕了一下,擦点药躺两天就好了,我有经验。”
陆寂面朝车窗,一动不动。
谢微星抬手,往他肩膀上戳了戳,“陆清野?”
不会又犯病了吧?
回身前,陆寂把眼中阴狠藏好,他小心翼翼避开伤处,将谢微星揽进怀中。
“青成风炎留给你,往后再查什么,叫他们两个去查,你在家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谢微星没躲,任由陆寂抱着,“这个案子只能我来查。”
“为何?”陆寂问。
谢微星解释:“那黑衣人是来杀木槿的,他以为开门的是木槿,便直接刺了过来,却在看见我的那一刻突然住手,他认识我,并且不敢杀我。”
“这说明谢灿同他的关系不算差,而谢灿的关系网太简单了,痴傻多年,足不出户,连个朋友都没有,相熟的人也只有那几个。”
谢家,程家,陆家,就是把小陈大人和宋九枝勉强算上,也数不满十个手指头。
“木槿说是张显忠的人,所以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杀谢灿。”
这个身份,这张脸,到底被谁吩咐过不能动?
谢微星放松身体,下巴重重压在陆寂肩上,他忍着伤处绵密的痛,叹了口气,“我已经十分谨慎,没想到还是把木槿给暴露了,可山湾渠案重查一事明明只有你,我,程屹安……不对。”
谢微星忽地抬起头,“今日我见程屹安时,他旁边还有个小太监。”
“小太监?”陆寂沉声问:“可还记得他什么模样?”
谢微星闭眼冥想片刻,微微摇头,“太普通了,普通的样貌,普通的身段,普通的声音,但如果再见到他,我肯定能认出来。”
“别想了,你这些天好好待着,等伤好了,我再带你进宫去找。”陆寂大手掌在谢微星脑后,轻轻揉搓,“那个人,我会找到他……”
然后碎尸万段。
压制不住的暴虐在胸腔中沸腾翻涌,陆寂手下稍稍用力,紧贴掌心的发丝中透着潮意,他顿了一下,才意识到谢微星一直在忍痛。
他偏头,在谢微星耳后啄吻,“很痛吗?”
谢微星故作轻松道:“还成,不是很痛。”
与毒酒穿肠万箭穿心相比,算不得什么。
到摇光轩时,太医已经等候许久,谢微星不假他人,自己褪了衣裳,老老实实趴在床上。
瘦削的背上还有昨夜亲热时留下的吻痕,有些已经暗红发紫,可见当时为让印记留得更久,那作恶的人使了多大力气。
太医令裴松芝目不斜视,只是扫了一眼伤处,便立刻移开视线。
“回王爷,小公子这是跌打损伤,涂些镇痛化瘀膏,再服一贴三七伤药汤即可。”
随裴松芝来的冯太医十分有眼色,连忙将自己的药箱打开,从里头取了个银罐出来,“王爷,臣这里刚好有镇痛化瘀膏。”
陆寂碰了碰谢微星频频冒冷汗的后背,愈发心急,“还不赶紧用上。”
“是。”冯太医将药递至裴松芝跟前,“裴大人,请。”
裴松芝瞅他一眼,将药缓缓推出去,“冯大人来吧,我年纪大了,手不稳。”
冯太医哪敢,他心里清楚这不是个好差事,若是弄疼那金贵的小公子,他明日说不准也得用上这镇痛化瘀膏。
“裴大人,还是……”他又要推拒时,便听见陆寂不耐烦的声音。
“本王亲自来,你们两个滚下去煎药!”
“是,是。”冯太医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搀起裴松芝,两人相携离开。
冰凉的药膏落在伤处,谢微星忍不住抖了抖,“你说你欺负两个老人家做什么?”
陆寂一声不吭,他聚精会神趴在谢微星腿边,指腹沾药,一点一点蹭着。
但这的确不是个好差事,竟比他头一次要谢微星身子时还紧张,涂完药后背出了一层汗。
“好些了吗?”
“好多了,药挺管用的。”谢微星将额头的汗蹭在床褥,侧头时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就是这两天都没法躺着睡了。”
可真到了夜里谢微星才明白,岂止是不能躺着睡,单单一个翻身都能将他疼醒。
听见谢微星吃痛抽气的声音,陆寂立刻坐起来,“怎么了?”
谢微星晃晃脑袋,脸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道:“忘了还伤着,想翻身,疼醒了……我把你吵醒了吗?”
陆寂根本没睡,他跪坐起来,先是把谢微星抱进怀里,又慢慢躺下,让谢微星趴在自己身上。
“这样会不会好一些?你安心睡,我看着你,不叫你翻身乱动。”
身下喷薄的热源扰乱鼻息,熟悉的味道莫名叫人心安,谢微星稍稍调整姿势,嘟囔一句:“你身上也太硬了,硌得我脸疼。”
陆寂竭力放松身体,“现在呢?”
谢微星往陆寂胸口蹭了蹭,感受片刻,“好点了。”
也得亏陆寂这些年骨头汤不断,长了个高个子,给他当床刚刚好。
趴了会儿,谢微星又支起脑袋,有些不放心,“陆清野,你不会睡着了翻身,直接把我掀床底下去吧?”
陆寂将他抱得更紧,“不会。”
谢微星重新趴下,不忘威胁一句:“你要是把我掀床底下去,我跟你没完。”
怀中呼吸渐渐绵长,陆寂就这么睁着眼,直到大天亮。
【作者有话说】
萧远桥是喝了毒酒死的,殷钊是万箭穿心死的。
小谢伤得不重,就是疼,跟我拔完罐疼得一晚上睡不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