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星愣了足足一分钟。
“难看吗?”他把纸举起来,面朝陆寂,不敢置信:“难看吗?”
陆寂低头看去,简简单单两个字,竟写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好在他八岁时就学会了怎么给萧远桥顺毛,这会儿轻车熟路道:“有名家风范。”
谢微星:“哪个名家?”
陆寂沉吟片刻,道:“肖颠张狂素。”
谢微星:“……什、什么癫狂吃素?”
身后郑清平探过脑袋,解释道:“灿灿美人,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颠张狂素,是草书大家。”
谢微星:“好好好。”
拐着弯骂他写字潦草是吧?
他似笑非笑瞥了陆寂一眼,朝郑清平挑眉示意,“郑元宝,我困了,你娘这里可有睡觉的地方?”
病到了后期,能从起床撑到现在已是不易,这会儿心力耗光,光是站起来这一个动作,便叫他头晕目眩,险些歪到。
不等陆寂去扶,谢微星已经抓着郑清平站好。
郑清平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后院去,“灿灿美人,你怎么病了还喝酒啊?”
“喝酒开心啊,想喝就喝了。”
“那喝完酒,病会不会更重啊?”
“不会,就喝一点,不影响……”
一高一矮渐渐消失在视线中,陆寂在原地站了会儿,而后跟上去,放轻脚步走近卧房。
窗扉半开,郑清平喋喋不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灿灿美人,我不困,我能不能出去玩啊?”
谢微星拍拍床头,“不困也得陪我躺会儿,我有悄悄话跟你说。”
一听要说悄悄话,郑清平把鞋踹飞,用力一跳,直接跳到谢微星身边。
床板一震,谢微星甚至感觉到自己在半空中悬停了一下,他翻了个身,看着精神奕奕的郑清平,缓缓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多么旺盛的生命。”
“灿灿美人,你要跟我说什么啊?”郑清平撅着屁股,双手托腮,脑袋晃来晃去。
谢微星掀起眼皮看去,窗外站着一道黑色人影。
目光凝滞片刻,他冲郑清平勾勾手指头,压低嗓音,“过来,我说给你听。”
郑清平立马把自己脑袋凑到谢微星嘴边。
陆寂只听见这么一句,里头霎时安静下来,床上的窃窃私语在半路便销声匿迹,没能传到窗边,也没能传进陆寂耳中。
再有声音,便是郑清平指天发誓:“灿灿美人放心吧!我记住了!”
陆寂凑得更近,仍旧没能听见任何内容。
他不禁猜测,谢微星能同郑清平一个小孩交代什么?
让郑清平好好照顾自己?还是叮嘱郑清平乖乖听话?
谢微星意识昏沉间给郑清平竖了个大拇指,“上道啊郑元宝,以后你就是我无敌潇洒傲天大仙座下首席童子。”
郑清平追问:“灿灿美人,刚才不是金刚霹雳吗?”
谢微星已经睡了过去。
点进千人群时,里面正在讨论他的事。
【只能养活绿萝:星哥算是我们的先锋,这件事老板肯松口,那离职的事基本就没问题。】
【还差两个任务:万一星哥被重罚呢?】
【叶来香:那还用说?继续做任务呗,什么时候做完十二个才能解脱。】
【无敌萝卜头: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万分后悔,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想要永生,现在只想赶紧死。】
【清野之星:处罚定下没有?老板最近心情怎么样?你们有没有探到什么口风?】
突然跳出一个陌生的名字,原本热火朝天的群聊瞬间安静下来。
【无敌萝卜头:这哪来的新人?上来就打听星哥的事,有没有点礼貌?】
【叶来香:……这就是星哥。】
【无敌萝卜头:对不起啊星哥。】
谢微星没在意,他这几天一直在琢磨一件事。
绿萝说的没错,他就是大家的先锋,老板如何处理这件事,关系到后面所有要离职的人。
JOJO,飞飞,还有千千万万个追寻爱与自由的灵魂。
但当初那份合同是他亲手签的,如果无法完成合同内容,对方有权利对他做出任意处置。
他不是要使各种手段拿到下一个任务,而是要走一条非同寻常的路,打破规则,与上面对抗。
【清野之星:对了,最近怎么一直没见飞飞上线?他任务怎么样了?】
群里又默契地沉默。
正要追问,页面跳出一条新消息。
【叶来香:星哥,飞飞他……已经做完十二个任务了。】
【清野之星:什么意思?】
群里没人敢说话,只有叶来香在回复谢微星的问题。
【叶来香:就是……他已经得到了无上的权利,和永生。】
谢微星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这几天的人和事,都在不断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怎么会是飞飞?是任何人都不应该是飞飞啊。
明明改了昵称,明明说着“永生算个屁,无上的权利算个屁”,明明他们才是“正常人”。
一个最不可能乖乖完成任务的人却率先背叛了他自己。
【叶来香:星哥,别难过,每个人在每个阶段的选择都是不同的,个体认知的进步,会趋势人做出改变,虽然有些改变在别人看来,匪夷所思。】
谢微星突然想起程屹安,还有谢献书的那句话。
——定廉不过是选了一条,与我们不同的路。
【清野之星:没事,只是有些意外。】
他退出群聊,将登录状态设置为“离开”,但没有立刻醒来,而是点开飞飞的对话框,翻看着过去的聊天记录。
睡醒已是黄昏,郑清平的叫声像道惊雷在耳边炸开,“灿灿美人!灿灿美人!醒醒啊!”
谢微星力气复苏的第一件事,便是抬手捂住耳朵。
“郑元宝,倒也不必喊那么大声,你觉得呢?”
郑清平语气惊慌:“灿灿美人,我以为你死了!”
谢微星:“……”
院外陆寂隐约听到一句“死了”,他慌慌张张撞门进来,同刚爬起来的谢微星对视在一起。
“什么时辰了?”谢微星打了个哈欠,清晨擦的胭脂早就掉了个干净,脸色愈发苍白病态。
他朝陆寂身后看去,门外洒进些橘红的光,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消退。
“该走了。”睡了一觉,精神不错,谢微星拍拍郑清平的胳膊,道:“郑元宝,走之前,再给我吹声口哨来听听。”
吹口哨这件事已经被陆寂明令禁止过许多回,郑清平看了眼陆寂,面露怯意,“我不敢。”
这时陆寂也松了口:“今日可以吹,不罚你。”
郑清平看看陆寂,又看看谢微星,明显不信。
“算了,等我回来再吹吧。”谢微星挪到床边,还没等弯腰,陆寂已经半跪在床边。
他一手握住谢微星的脚,一手拾起鞋袜,仔细穿好,连绑带都打了好看的双耳结。
等收拾好出门时,天已大黑,郑樱备了灯笼,带着郑清平一起,将二人送到门口。
马车方走出几步远,外头传来一道响亮的哨声,谢微星推开车窗看去,郑清平手正塞在嘴里,见他露头,又吹了一声。
谢微星感动不已,他冲郑清平大喊:“郑元宝!忘了告诉你!你爹吹口哨也很厉害!”
说罢,他将拇指食指往嘴里一塞,用力一吹。
“噗——”
谢微星:“……”
【作者有话说】
谢微星:吹声口哨来听听。
卤鸡:今日可以吹,不罚你。
郑元宝:钓鱼执法!
是的,飞飞那对b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