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星心口颤了颤, 神识松动了出来。
她睁开眼,往日里总是将她们护在身后,风姿绰约、冷傲不可接近的大师姐, 此时却像一只受伤的幼兽, 被她圈锢在怀里。
眉间紧蹙, 身子轻颤着,红灔的唇翕张着, 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是冷不防被进入识海的表现。
这是季白星第二次见到她清冷的师姐露出这般直撞人心口的酥醉模样。
第一次也是进入识海。
不过那次是大师姐进入她的识海。
季白星眼神飘忽, 她在想那时自己是不是也是大师姐这般模样。
她记得, 大师姐当时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眼睫……还有她不受控制喘气而翕张的唇,看了好久好久。
久到她以为, 她师姐是不是要亲她。
可师姐只是用食指轻点了一下她的唇, 然后说:“小师妹, 该回去了。下次不要这样鲁莽了。”
季白星也不记得当时回没回大师姐的话,她好像是回了的,又好像说了别的话,让师姐微拧了一下眉。
然后她就再也不敢提那句话了。
……
“师姐。”
季白星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林寂, 她想她还是要进入师姐的识海去, 哪怕师姐对她说了出去。可师姐的识海并没有排斥她。
她想,大师姐应该是怕疼的。
于是季白星轻轻吐了一口浊气,她说:“师姐, 我会轻一点的。”
“识海修复好了, 就不会疼了。”
林寂没法回答她,她的思绪乱成一团, 识海里隐约叫嚣着的疼痛让她无法思考。
季白星将额头抵着林寂的额头,她闭上眼, 这一次她多分了些神识出来,裹挟着点点温和的灵力,一下挤入风暴汹涌的识海里。
“师姐,我进来了。”
季白星这次进入有些强劲,一点一点地挤开了林寂想要阻拦她的想法。
接着林寂似乎也明白拦不住季白星进来,也就一点一点地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自己识海里的那点神识被季白星的神识紧紧地包裹在一起。
季白星感觉自己浑身好像又过了一遍电,酥酥麻麻的,让人想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她好像又听到师姐呜咽了一声,接着不由自主地仰起了头,露出下颌一片冷白的脖颈。
季白星不喜林寂这时候乱动,于是她锢着林寂的肩膀的手往上挪了几寸,捏住了林寂的后颈,指尖点着她的脑后,让人慢慢地低下了头。
她们又将额头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师姐,你别乱动。”
“小师妹会生气的。”
季白星将自己的神识分出了几份,一份包裹着林寂的神识,缓缓地输送着灵力,让她受到损伤的神识慢慢地恢复。
剩下几份穿过识海,游荡在裂纹的边缘,接着紧紧地贴了上去,以灵力滋养,缓慢地修复识海的裂纹。
林寂身子颤了颤,不知是因为神识被裹挟在别人的神识里,感到太舒服还是别的。但季白星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寂识海里的浪潮风暴,卷起一股有一股的潮水,冲撞着她的神识,一下又一下,时而轻,时而重。
季白星找不出词语来形容这样的感受。
是奇怪的,但又隐约觉得舒服,贪心想要多来几次。
她感到唇舌干燥,舔舐了一下唇角,又挤进去了一部分神识。
还不够。
林寂的识海受到两次创伤,所以还不够。
季白星敛了敛心神,干脆一下分了大半的神识进去。神识挤在林寂的识海里,争先恐后地朝着裂纹的地方过去。
于是这次是季白星的神识,在林寂的识海里掀起一阵有一阵的浪潮。
潮落潮涌,循环往复。
林寂的身子颤得更厉害了,唇中隐约颤出了些细碎的声音,轻轻的、娇娇的……令人遐思。
季白星听着这声音,感受着林寂在她怀中轻颤的动静,感觉自己快疯了。
她没能忍住,让自己的识海包围着林寂的识海,禁锢着狠狠地撞击了几下……直到耳畔听到师姐隐约的、类似 啜泣的声音才猛然回神。
她念了十来遍清心诀,才敛下了想要对大师姐做些什么的情绪。
只是静静地让自己的神识分离出去,朝着裂纹的地方,用灵力滋养缓慢地修补起来。
偶尔感觉身体一股奇异的舒服,也只是咬咬牙,吞咽几下,将其压下去。
约莫两个时辰后,林寂身上躁动的灵力平静下来,识海也稳定了下来。
季白星抽回神识,和林寂拉开了半尺的距离。
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林寂轻颤的、洇湿的眼睫,翁动的灔唇,酡红的双颊,湿透的衣衫……
直到林寂呜咽一声,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季白星这才想起来要把斗笠给林寂戴上,可现在已来不及了。
曾经的小师妹,发现了这是她的大师姐,大师姐会如何做呢?
季白星也不知道,她想起她落入的幻境,师姐那时跑掉了。
文滟师姐说这里面的幻境,大概不是幻境,有可能是未来真实会发生的;因为这是天机阁的前辈遗留下来的仙府,所以这其中的布置,会有可能窥探到天意。
林寂抬起头,因为泪水的洇湿,眼前还有些模糊,但她知道跪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谁。
季白星。她曾经的小师妹。
她也能感受到自己现在宛若脱水一般的状况是为什么,季白星进入了她的识海。
林寂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一点,她感觉自己的神识现在还有一点麻麻的感觉,呆滞且有些空虚。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好像不舍昼夜的做了些什么,醒来精疲力尽,抬不起手,连腰也是疼的。
她是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的,可面对着的是自己的小师妹,她也不知为何,说不出讨厌二字来了。
“师姐……”
季白星轻轻地唤了一声。
林寂歪着头,愣了一会神,才反应过来。
她目光落在一旁的斗笠上,季白星已经看到自己的面容了。
可她并不惊讶,就连和她神识交融的时候,也没有惊讶。
“你早知道是我。”林寂轻声问,末了她看见她们现在的姿势,声音冷了一点,“下去。”
季白星依言从林寂的身上起来,望着林寂撑着身子缓缓地起来也不催促。
等到人坐到了石椅上,她也问:“师姐也知道是我。”
“我已经不是你师姐。”林寂拿起一旁的斗笠,又戴上,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季白星正要说些什么,文滟就在这时回来了。
“季师妹!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文滟似乎很高兴,手里拿着灵力充沛的灵药,欢快地走过来,她的身后还有别人。
季白星往那边望去。
是长月烬。
“小师妹!”
长月烬一下就闪身到了季白星的身前,因为先前季白星受伤一事,云上峰上上下下都将这个本就受宠的小师妹看得更紧了,就连历练也不放心她独自一人。
无上揽月剑的伤,是很难好的。它会在不经意间,突然断了灵力的联系,虽说只有一瞬,可若是陷入什么危险之中,哪怕只有一瞬无法使用灵力都是极其危险的。
“不是让你在客栈等我吗?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先跑来了?”长月烬语气严厉,“师尊要是知道我偷偷放你出来,还带了一身伤回去,我看下一个被逐出宗门的就是我了。”
季白星笑笑:“哪有这么严重。”
“二师兄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长月烬将季白星从头到尾看了个遍:“你灵力怎么消耗这么多?”
“对了,我来时看见一抹黑气朝你袭来,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季白星朝着林寂的方向望去:“当然没有,是师……是这位道友帮我挡下了。”
“对了师兄可有带温养识海的丹药?这位道友替我挡下了攻击,识海也因此受到了伤害。”
长月烬还未说话,林寂的声音就传来了:“不用,就此别过吧。”
说罢她扶正了斗笠,就要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文滟手里握着灵草跟了上去:“欸!道友!我给你找来的灵草总得收下吧!”
季白星朝着那边望去,许久,又收回了目光。
师姐果然跑了。
长月烬看着林寂离去的背影,突然道:“小师妹,有些事是没办法改变的。”
“天道难以违背。”
季白星没说话,隔了好一会才问:“其他弟子呢?”
-
文滟追着林寂跑了出去,走过弯弯绕绕的石子路,两人在鲤鱼池前默契地停了下来。
“我知道是你。”文滟靠着鲤鱼池的石栏,手里随便捻了些东西下去喂鱼。
林寂取下斗笠,看向文滟,语气平淡:“你这样喂,鱼会死的。”
“怎么会,仙人养的鱼,吃点灵草怎么可能会死呢?”
“落雪峰上的鱼,不都是你养死的?”
“……”文滟不说话了,将手里的灵草扔给林寂,“你真对你小师妹动手了?”
林寂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嗯。”
文滟眯了眯眼,她突然抬头指着仙府里若隐若现的灵线:“你看这些灵线,有什么感受吗?”
林寂抬眼望去。
隐藏这灵力的金线,在仙府里若隐若现。它似乎没有任何的攻击里,只是平缓地悬在半空中,连接着其他的灵线。
“星空。”
“你。”
“我。”
“所有人。”
林寂缓声道,只是这参悟的瞬间,她的境界就提升了。
文滟眨眨眼:“真羡慕你的修炼速度。”
林寂低头:“毁去修为重新修炼,你也可以。”
文滟冷哼了一声,终于不再兜圈子:“虽然在场所有人都说是你对季师妹动手了,无上揽月剑留下的伤口也是铁证,再加上你没有被魔气附身的情况。似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但绝云宗内还是有不少弟子觉得不是你。”
“但似乎就是我。”林寂想不起当日究竟发生了何时,可在进入秘境时,长月烬那一声小师妹,又让她想起来了一点。
她手持无上揽月剑,剑尖抵着小师妹的心口,小师妹的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除我以外,无人可以使用无上揽月剑。”
文滟摇摇头,沉默了一瞬,她望着悬在半空中的灵线,隔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开口:“我师尊前日喝了酒,他不小心透露了一些事,我觉得这些事说出来,你应该能想到什么。”
“历来宗门弟子若是对同门出手,且又是为了争夺仙器宝物之类的,通常都会禁足起来,等审讯过后,判定了该受何种罪罚,才会在思过崖上,当着宗门弟子的面,进行处罚。”
“最严重的是毁去金丹,赶出仙门,且向各个宗门发出告示,但也是起了杀心且将同门残忍杀害,并且毫无悔改之心的才会受此等罪罚。”
“最常见的就是,当着宗门弟子的面,写下悔过书,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受鞭刑十下,禁足几日便可。”
“我原本以为是宗门对你不公平的处置,可我师尊却说——”
“这是唯一能够救你的办法。”
“只是可惜,倘若有一日你知道了真相,也再也做不了林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