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星当下就愣住了。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水池里的种种景象, 附在她唇上的触感还有林寂拿看不出情绪的眸子。
她感觉自己好像还困在那场旖旎的水底。但困住她的不是金属的笼子，而是她面前的血族。
季白星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她问：“什么意思？”
林寂却已经不回答她了, 她松开了她的手, 朝着外面走去。
秋焉站在门口，笑意盈盈, 让身边一个侍从送她们出去。
两人走在石子小路上, 今夜下了雨, 石子路边上的泥土被雨水敲打到了地板上，一路走去, 裙摆上难免站上湿润的泥泞。
达克立镇面积不大, 秋焉纵然再喜欢古典神秘的大城堡, 也断然不能在这里造一个出来。但这院子也算得上很大了。
若是不熟悉路的人不小心闯进来，在院子里都会迷路好一会儿。
两人跟着侍从朝着门外走去，路过了一隅荷花池。
林寂突然停了下来，她对着前面带路的侍从说道：“后面的路我认识，你先回去吧。”
侍从低着头对着人弯了弯身子, 倒是听话的离去了。
侍从慢慢地消失在视野里, 林寂却没有着急离去，反而朝着荷花池边走去。
荷花池里养了锦鲤，此时并不是荷花的花期, 所以不深的池子里, 偶尔便能看见游出来的锦鲤。
季白星疑惑地看着林寂，不理解林寂为何还不出去, 反而朝着荷花池走去。
可偏偏林寂还回过头来，问她：“不过来吗？”
“不应该先出去吗？学姐她们……”
林寂开口打断季白星的话：“才进去没多久, 还有好一会才能出来。”
“现在外面都是秋焉放出去，你被关在这里的消息。”林寂声音平缓，听不出什么异常来，“地下交易那些人应该也听说了，现在出去，对我们、对导师他们都不利。”
“……”季白星说不出话来反驳她，于是也走到了林寂的身旁，挨着坐了下来。
干坐着实在无聊，季白星手指晃荡在水面上，偶尔逗上来几只锦鲤，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和秋焉认识？”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
原本季白星接取这个任务，就是因为需要有人接触秋焉，取得进入地下交易场所的门票，可倘若林寂和秋焉是认识的，那岂不是，季白星白白地和秋焉接触，还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了。
“不认识。”林寂道，“她和我母亲有交易，我只是见过她一面，认真的说并不熟悉。”
“秋焉即便和我母亲交好，她也不会直接将门票交给我。达克立镇的势力太乱了，她不能因为一个远在学院的血族，而得罪达克立镇其余所有的血族和女巫。更何况她和我的母亲的关系并不算很好。”
“放出你被抓的消息，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她可以随便放了你，但不能让那些人知道。”
“噢。”季白星应了一声，可她总觉得有什么问题被她忽视了，但她现在望着水，思绪总是不经意地回到她和林寂都被困在水下的时候。
缠绵缱绻的渡气。
好像比简单的亲吻还要刺激。
季白星思绪神游，想着想着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看了眼指环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在地下交易场所的导师应该已经出来了。
可林寂却没有提醒她。
她回过头来，发现林寂正看着她。
她这才注意到，林寂的情绪好像有些沉重。但任务差不多是顺利完成了，林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季白星刚想开口问，却看见林寂低头看了眼时间，像是对着她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导师他们应该已经出来了吧。”
“应该……”季白星下意识地回答，她突然想起了之前还想要问的问题，“秋焉如果一开始就是想要放了我，那为什么一定要你来……”
季白星突然站起来，她盯着林寂：“她说过要和你聊聊的，她跟你说了什么？”
林寂没有说话，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手环，将一条消息发了出去，随后关闭了手环，抬起头来看着季白星。
可她依然没有回答季白星的问题，只是手指蜷曲在下颌附件，目光清冷地望着季白星：“你很讨厌血族。”
“虽然女巫大都对血族没什么好脸色，但像你这样的，很是少见。”
季白星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她隐约的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感觉到了危险。
可她还来不及思考，却感觉自己的思想似乎变得不受控制了，脑海里有谁的声音一直呼喊着她，她在模糊的记忆里，又看见了之前看见过的画面。
她死去的母亲。
这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季白星便感觉自己的心脏疼的厉害，可紧接着，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疼了起来，像是受了重伤。
脑海里的声音散去，季白星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回来了，可她一睁眼，却看见自己的面前露出焦急神色的学姐，和一旁被导师压制住的林寂。
季白星一时恍惚，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只感觉自己身上疼的厉害，她的视线下移，却又没有看见自己身上的伤口。
可疼痛的感受却来得格外的真实。
季白星皱着眉，若有所思地朝着林寂的方向看去，林寂身上都是纯银留下的灼伤，面前带队的导师很是生气的模样，用纯银的链子将林寂束缚了起来。
可就在季白星以为自己会感受到林寂身上的疼痛灼烧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契约中断了一样。
季白星不可置信地望着林寂，却见林寂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随后季白星又听见了脑海里的声音，她不受控制地顺从着那道声音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昏睡过去前，只听见了导师生气的声音：“林寂！你是林家的人，你怎么敢对女巫出手的？！你又怎么敢对自己的搭档出手的！”
“你也想要造反吗？！”
林寂……背叛了她吗？季白星闭上眼前，忍不住想。
再醒来的时候，季白星已经回到了学院。
她的身上裹着纱布，每个来看她的女巫或是别的血族导师，都说她伤得很严重，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季白星醒来对当时的记忆记得并不完整了，她看着自己身上裹着的纱布，努力地从每个来看她的人话里拼凑起对当时的记忆。
可她只想起来了一点。
她和林寂的搭档契约断了。
她无法感受到林寂当时身上的疼痛了。
而此时此刻，也无法感知林寂的存在。她突然明白，林寂那时问她，“你觉得我怎么样”，究竟是问的什么意思了。
季白星养好了伤，开始重新上课。彼时林寂早已被家中长老接走了，学院里的女巫都很好奇林寂是不是真的背叛了她，总是来问。
季白星想了许久许久，最后登上了信息网，用个人账号发布了一条动态。
-林寂与我已经解除契约关系，此等行为与我而言，已是背叛。
一时之间传言四起，各方势力都得知了林寂有办法自己解除契约关系，让自己不受限于女巫。在这样的状况下，学院的女巫也担心起自己的血族会不会也掌握了解除的办法，人心惶惶，而早已按捺不住的申家，便在那时就出手，企图将学院里搅得更加的混乱。
但很可惜，冒头的血族都被一网打尽了。
就像是学院一早就防备了他们，不，更像是这一切都是给他们设的一个局，就等着他们自己暴露自己，再一网打尽。
季白星那时并没有太注意这些事，她一直在调查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将契约解除。但在当时契约一事只能询问有传承的女巫，可因为有传承的女巫并不都，传承一事也被女巫们藏得极好，除非本身展现出了可能获得传承的可能，才会对其开放一切的资料。
一年级结束之后，季白星通过期末考核，离开学院回家途中，遇到了几个未被抓捕的申家余孽。
他们恶狠狠地质问她：“林寂究竟在哪里？”
“她根本没有跟你解除契约关系对吧？你们居然在达克立镇的时候就布局引我们出来？真够狠的啊。”那几个血族面容狰狞，“听说学院的契约关系，能够让你们的痛感连接？”
“你最好祈祷你的搭档能够出现。”
季白星看着这几人，想了好一会才能想明白。
林寂基于某种原因，似乎骗了他们所有人。
这几个血族抢杀掠夺的事情做惯了，也把季白星那类弱小的人类了，根本不需要等林寂来救她，季白星自己就能解决了。
虽然过程中仍然不小心地受了一点伤，但很可惜，她的搭档一直都没有出现。
几个申家余孽最后被学院的人带走了，季白星也趁此回去询问当时带队的导师。可这位血族导师，似乎并不知情，在她的眼里，确确实实是林寂对她出手了。
她看见季白星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但季白星记得，她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她疼，是因为感受到了林寂身上的疼痛。
这其中的问题可太多了，季白星不依不饶，最后学院的参与此事的导师出面与她交谈了。林寂背叛她一事，确实是学院和林家设计的，但其中细节，她们并不知情。
包括契约关系林寂是如何解除的，她们都一概不知。但也正因为忌惮这件事，学院一直没有让林寂回来。
再后来，就是季白星为了查明搭档契约的问题，一年级结束的假期，她第一次进入了北楼。
-
季白星离开了守着北楼的女巫们的视线，听着林寂说的方向，走到了学院外，接着从学院躲过了女巫们的视线，进入了北楼。
北楼原本也是授课楼，一共五层楼。
说北楼凶险，但其实这里面并没有什么鬼魅身影、或是一招毙命的机关。
它只是会让进入的人，不知不觉地进入一个梦境里。而梦境里的东西光怪陆离，但却又会觉得格外真实，若是看见的美好的景象倒还好，可若是看见了颠覆自己世界观的景象，一些受不住的人，就会出现精神失常。
分不清北楼里和北楼外，因为北楼里的景象，就像是现实那样真实。
这不是季白星第一次进入北楼了，可每一次进来，她都会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
林寂说得没错，这里面的景象她已经看过许多次了，但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
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在门口，她就看见了一个小女孩，手里抱着一个小兔子玩偶，那小女孩的模样和林寂很像，或者说就是林寂。
小女孩站在门口，似乎等她等了许久。
见她进来，转头就朝着一间教室走去，在门口还停留了一小会儿，似乎在看她有没有跟上来。
但现在。
季白星站在北楼门口，门里站着的是这个世界的林寂。
她的眸子是血色的，她很努力地隐藏了自己的尖牙，虽然这样让她的嘴里格外不好受。
林寂就这么看着季白星，她将北楼已经斑驳的铁门拉开，如同魅妖的血色瞳孔注视着季白星，她对着季白星伸出了手，她真诚的邀请面前的女巫：“进来吗？”
“我的女巫。”
季白星莞尔，她就站在门口并没有着急进去，她指着林寂身后仿佛深不见底的走廊，问：“里面或许是深渊，你确定不出来吗？”
“是吗？”林寂歪了歪头，她回过头去，看了眼自己身后的走廊，“可你第一次从这里出去以后，对我好像就没那么讨厌了。”
“我倒觉得，这应该是天堂。”
季白星握住林寂的手，放在了林寂的手心。
林寂紧紧地握住季白星的手，身子往后退了半步，便将季白星从楼梯的下方拽了上来，她扶住了季白星的腰身，只是一瞬，又松开了手。
“你不好奇，我当时看见了什么吗？”季白星跟着林寂走入北楼里，她们牵着彼此的手，看见走廊里似乎出现了另外两个牵着手的女生。
走廊的另一头，和她们一样牵着手的人，就站在那里，像是等着她们跟上去。
林寂对面前遽然出现的人并不防备，她牵着季白星的手，往前走了好几步。
走到要上楼的地方，她似乎才想起回答季白星的话：“比起好奇你看见了什么，我更好奇……”
“你在什么时候，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