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寂试的戏, 要两周后才会开拍,她饰演女二,没多大的戏份, 就连人设也不是和女主男主有冲突的。
只是戏份、人设都是女主的对照, 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姐, 永远走不出深宅大院,遇见了独一无二的人也没有勇气像女主那般敢与世俗不公争斗, 最后在一个雪夜里悄无声息的死去, 永远被困在大院里。
如林寂所料, 这部戏她确实能过。
整个剧组配置算不得多高,导演十分喜欢启用新人演员, 所以林寂看到了许多新人的名字, 然后目光才缓慢地上移, 放到‘季白星’这三个字上。
将人‘推’下楼之后,林寂就不怎么和季白星说话了,索性当时《倒仙》这部百合剧,也到了收尾杀青的阶段,剧情里她们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所以拍戏没多少话, 下了戏更没有多少话了。
林寂那时候就已经不回季家住了,要么拍戏就住在片场,要么没戏的时候, 就偷偷跑回乡下, 去看那一个她素未蒙面的、她的奶奶。
只是偶尔会被季白星找到。
季白星找到她之后,总是会有一个小习惯。
像真的是她的妹妹一般, 轻轻地拽着她的手晃悠,声音清甜地朝她撒娇:“姐姐, 怎么最近都见不到你了。”
“今天,可以和姐姐一起睡觉吗?”
最最开始,和季白星刚相识的时候,林寂是无法拒绝这样的撒娇的;后来无法拒绝,也不得不拒绝。
这半年里,她和季白星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很多时候都是匆匆一眼,连话都来不及说,就已经分别了。
两人在同一个片场,这倒是稀奇事了。
林寂放下剧本,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博,风平浪静。
《身为游子的我们》综艺下周就开始录制,这次一共邀请了五位嘉宾去往不同的人家里做客。节目官微已经放出了预告,公布了四位嘉宾的信息。
只有林寂的信息还处于未知的状态,只有一个剪影放在上面。
林寂稍微看了几眼,下面的评论,很不可思议的,热评第一居然是她带着她的名字。
【其实,如果能邀请林寂就好了哈哈哈哈,我还挺想看她要是回到季家做客是个什么样】
热评下方有人看热闹,有人反对。
【别了吧,好好的一个温馨向综艺,不得变成修罗场啊】
【哈哈哈那想想都得多好笑啊,别的嘉宾去给一些爷爷奶奶当孙孙,跟一些叔叔阿姨处成了朋友,跟人家的孩子处成了好姐妹,林寂到季家去……哈哈哈让季家重蹈覆辙啊?】
【其实总感觉,林寂要是真的推了季白星,季家不可能是这种态度吧?就很奇怪啊,这稍不注意就闹出人命的事,季家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可能两人摔下来的时候,林寂确实是有意识地将季白星护在身上吧,季家夫妇大概也是看到了这个。】
林寂抬手捏了捏眉心,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观众们的愿望大概是不会实现的,季白星不接综艺这件事,人尽皆知。
林寂将手机静音,拿着剧本,开始细细的研读起来。录制综艺的时候,虽然是日常向的,基本上还是能带着自己的工作去,但林寂对自己的工作环境很有要求,听不得一丁点的打扰,比起床气还要严重。
综艺上,任何一点都会被无限放大,以她现在的名声,可经不起更多的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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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节目正式开拍。
林寂在前一天就将住址换到了梁桉租的小工作室里,一大早,节目方来敲门的时候,林寂披散着头发,揉着眼睛过去开了门。
这时才五点左右,天刚蒙蒙亮,任谁这个时候被叫醒都会有起床气,或是不耐烦的表情。
但林寂没有,她只是身上冰冷的气质,要比平常缓和许多,显得更容易让人接近。
“要出发了吗?”林寂将门打开,望着快要怼到脸上的摄像头,没有丝毫的抗拒。
站在摄像头前的工作人员,脸上略有诧异,但很快就收了下去,堆出一个笑来:“是的,林小姐行李这些都收拾好了吗?”
林寂点点头,让两人工作人员进来,给他们倒了水,然后走回房间:“稍等。”
十来分钟后,林寂收拾妥当,拉着行李箱就出来了。
全程没有丝毫的语气不耐、或是埋怨的话。
节目方五点来,说要出发,她就说好,也没问为什么会是五点。
坐上节目组安排的车,工作人员也没有给林寂补觉的机会,抓紧时间开始提问。
“似乎很久没有见到林寂这个名字出现在大众眼中了,您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
林寂朝着镜头看了一眼,随后不紧不慢地道:“跑龙套。”
“其实这次节目组邀请您的时候,还是很忐忑的,您之前也没有参加过综艺,那第一次参加综艺,有没有什么期待呢?”
期待。
林寂期待只要不去季家,什么都好。
“一切顺利。”
一问一答中,车子总算停下了。
林寂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多。正在迟疑,谁家会起这么早的时候,林寂透过单面的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
噢,还没有到谁谁谁的家里,是在节目录制现场,旁边还有同她一样的车子,应该都是受邀来的嘉宾。
林寂正在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导演组就开始发话了。
“欢迎大家来到身为游子的我们节目组!”
“首先,我们开始分家的环节!”
“在另一个通道里,站着的是本次嘉宾要去的家庭的成员,一会儿他们将会进入车内,和每个人交流或是观察,然后选择自己想要带回家的嘉宾。”
“嘉宾的意愿呢,有一定的参考,但不绝对啊。”
林寂听着声音朝着一旁的通道望去,但那通道被旁边的车子遮挡了一半,她看不清人,索性也就收回了目光。
这个综艺她下来也看过一点,日常温馨。家庭成员之间的争吵偶尔会吸引讨论,大部分都像死水一样平静无波。
但偏偏吸引了无数的观众。
在这每个人都在快马加鞭的生活里,谁不想拥有一份能让自己慢下来歇口气的情感寄托。
通道打开,走进来一个又一个的人,然后在每个车前徘徊了许久,最后都各自选择了一辆车,进入开始交谈。
林寂等了一会儿,进来一个年轻的男人。
男人怔愣了一下,没和她说什么话,就下了车,看起来是不会选择她了。
林寂没什么想法,但仔细想了想大概还是会生出一种没人要的感觉。但好在这只是节目,节目方怎么也不会让嘉宾单出来的,凑,也得凑一个出来。
第二个进来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奶奶,林寂上前扶了扶。
老奶奶杵着拐杖,面色严肃,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
“你平时工作忙吗?”老奶奶问她。
林寂面对老人的时候,淡然的表情会松动一些,她总会想起自己的奶奶。
“忙,但节目录制期间,不会很忙。”
老奶奶点了点头,也没说好或是不好,后面又问了她别的问题,时间一到就下了车。
期间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抱着小孩子的女人,一个有些社恐的大学生妹妹。
最后要进来的人,没有立马拉开车门,而是轻轻地敲了一下车窗,示意自己要进来了,才拉开了门。
林寂慵懒随意的目光落下半分,和探入车里的视线对上。
两人的眼神交错在一起,却都没有在镜头前露出任何的情绪。像是不相熟的陌生人,礼貌的问了个好。
“您好。”季白星进入车内,坐在林寂的旁边。
林寂点点头,声音冷然听不出什么名堂:“您好。”
接着就没了话,就在摄影师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尴尬抓住他的时候,季白星一声轻快地笑意,就打破这渐渐蔓延开来的尴尬。
“应该说,好久不见吧。”季白星浅笑了一声,说道。
林寂依旧淡然地点头:“嗯,好久不见。”
一声好久不见,似乎就将两人拉回了那个裹着同一条围巾,晃晃悠悠回家的那个雪夜。
她们神情也放松了些许,好像变得无话不谈。
“没想到你回来这个综艺。”
在镜头忽视的地方,林寂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裙子,掩饰着她的某些情绪。
“不小心。”林寂回答,若不是梁桉不小心,其实她不会出现在任何的综艺上,“也没想到你会来这个综艺。”
季白星也说:“不小心。”
光明正大偷听的摄影师:“……”
合着就节目组是故意邀请的是吧!
两人交谈着,却没有预料中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反而一片岁月静好,好像两人之间真的不过是好久没见了,陡然相见,在一起叙叙旧。
直到时间到了,两人也没有提过一句“你愿不愿意去我家”或者是“我有这个机会去你家吗”。
季白星礼貌地和她道别,然后下了车。
林寂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导演组让车外的人将选择的车写在纸条上,交给导演组。
然后他们开始宣布。
林寂听见有个嘉宾被两个家庭所选择,好奇的目光穿过车窗,朝外面望了一眼。
这样的情况,节目组也不慌乱,请出了车里坐着的嘉宾,让嘉宾说出自己的意愿。
出乎所料的,那位嘉宾竟然没有选择那两个选择她的家庭,而是问:“可不可以去季前辈的家。”
林寂这才觉得那位嘉宾有些眼熟,好像在某个片场里见过。
季白星如今在演艺圈里已经是如火中天的程度了,凭借半年前的《倒仙》,迅速火出圈,后续接的剧本也都是大制作,挑不出什么错,很多人都很喜欢季白星。
新生演员中季白星的粉丝也尤其的多。
林寂也有些好奇季白星会如何说,面对自己的粉丝,季白星总是会多一点耐心和偏心的。
她朝着季白星的方向望过去,季白星似乎也朝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了一眼,随后道:“抱歉,我有选择了。”
林寂听不见季白星的声音,但看那嘉宾的表情就知道季白星拒绝了。
她又收回了目光,慢慢地等待这漫长的选人过程。
“你觉得季白星会选谁呢?”
早在开始要选人的时候,就有工作人员上了车,找热点话题一般开始和嘉宾们聊天。
林寂闻言一愣,车外播报的选择,不管是那老奶奶还是那位母亲,亦或是其余的人,他们的选择都已经公布了出来,都是除了林寂以外的嘉宾。
似乎没有人选择林寂。
这种在所有人都在做选择的时候,自己没有被选择的情况,总是让人情绪落寞的。
但林寂不会。
她只愣了一秒,接着她的声音和车外播报的声音一起响起。
“我。”
“好,让我们来看看最后的一个家庭了啊,季白星选择了林寂!”
工作人员一愣,林寂和季白星两人之间的关系她们全都知晓,在得知节目组邀请了两人的时候,都预见了两人之间必定会起纷争的情况。
像这种选人的情况,肯定这边选了,那边不愿,发生争吵。
可现实却是反着来了。
“好,那么请各位去接自己的家庭新成员回家吧!”
老奶奶带走了一个腼腆安静的小姑娘,抱着孩子的母亲,带走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小大伙。
林寂还未看完别的嘉宾,自己的车门就被打开了。
季白星站在车下,朝她伸出手来。
“走吧。”
林寂伸出手去轻轻碰了一下,接着自然而然地扶着车身边缘,下了车。
后备箱里取出自己的行李箱,林寂拖着行李箱跟在季白星身后走去。
季白星自己开了车来,行李箱又一次放进后备箱里,林寂正要打开门坐车后,季白星声音就传来:“我看起来很像司机吗?”
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点娇气。听起来既不会让人尴尬,又不会让人觉得为难。
于是林寂道:“那我来开吧。”
季白星:“……”
季白星将人推到副驾驶,认认真真地给林寂系好了安全带,然后回到驾驶位:“那还是不了,你来开我直接就晕回家去了。”
车内又安静下来,随着场景的不断后退,周围喧闹的声音渐渐远去。
车子畅通无阻地驶入蓝桥春雪路,眼前出现一片别墅区。
这是季家的位置。
林寂心情有些忐忑了起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腿侧的裙子布料上磨蹭。
半年前,她挑破那些事的时候,就想过季家与她从此一刀两断,或者是再狠心一点,让她永远无法进入演艺圈,断了她的未来;又或是追究得更严重一点,让她受到法律的制裁。
可是都没有。
季家只简简单单地说了句断绝关系,再无往来,从前事不再追究。
她琢磨不透,季家夫妇究竟是何意思;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季白星依旧一如往常地来找奶奶,甚至时不时想要在奶奶家蹲到她。
她有猜测,但不敢去问。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回到了这个家里。
“爸妈前不久出去旅游了,大概过两天才能回来,这两天就我们俩在家。”季白星将她的行李箱带进从前那个房间里,“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啦!”
“对了,你也没吃早饭吧,我让阿婶弄多点。”
林寂点点头,行李箱就这么放在房间里,她没多看几眼,也没想要将行李箱的东西放出来,而是转身下了楼。
正巧看见季白星皱着眉头,看着手里节目组给的任务卡。
林寂不看任务卡就能猜得到是什么。
“你想吃什么?”林寂自然地走进厨房里,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厨房里的东西都没有变换,以前该是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现在也依旧是这样。
季白星收下任务卡,急急忙忙地跑进厨房:“啊,等一下。节目组说让我给新成员准备早饭……”
但林寂已经熟练的拿起一旁泡着的豆子,清洗几遍放入了豆浆机里,又从冰箱里找出来油条的半成品,起锅烧油,准备开始炸油条。
她听见季白星的声音,头也没抬地道:“我也不新了。”
语气一如往常,没什么情绪,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偏偏听在季白星的耳朵里,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还不舒服。
于是她挤过去,闷着头,挤开了林寂,自己站在烧着热油的锅前,拿起一截早已揉好了的面,双手朝着不同的方向拧了一下,揉好的面就落入了热油中,滋啦冒响,油条的香气很快就弥漫在了厨房里。
林寂被挤开了也没什么情绪,只是开了油烟机,站到一旁去,盯着豆浆机里逐渐变白的豆浆。
于是两人待在厨房里,静静地做着自己眼前的事,安安静静的,不再说话。
就只听得见热油滋啦还有豆浆机隐隐约约响起的嗡嗡声。
豆浆打好了,林寂倒出来过滤了一遍,正要拿出瓷锅导进去煮,转头却看见炸油条的季白星,双手僵着,眼睛微微泛红。
林寂放下手里的瓷锅,一把抓住季白星的手,扯到洗碗池旁,打开冷水使劲的冲。
那白嫩光滑的手臂上飞溅了热油在上面,季白星一声不吭的,不知道被溅了几次。
冷水一冲,手臂上就露出了些许红色的小点,一看就是被烫的。
林寂扯季白星的时候,有些用力,季白星没注意就撞上了她的肩侧,鼻尖又冒起了红。
看起来好像被林寂欺负了一样。
“你,你能不能轻点。”季白星揉着自己的鼻子,声音柔柔的像在撒娇,“你拽我好歹说一声呀。”
“说什么?”林寂反问,语气倒能听出点情绪了,“说你被油溅了,为什么跟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非要被多溅几次,疼哭了、哭出声才让旁人知道?”
季白星这下不说话了。
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刚憋着什么气,站都站在这面前了,怎么也要硬着头皮吧油条给弄好。
没想到还是被林寂看见了。林寂似乎总是能看见她,不管好与坏,从前也是,现在依然如此。
季白星拾起目光,偷偷地放到林寂微微蹙着的眉头上,唇边一抹笑意悄悄地抹开了。
“笨死了。”林寂从冰箱里倒出制冰盒里的冰块,放到帕子里,然后扔给了季白星,“出去待着。”
季白星也不反驳,拿着冰块走出去,还不忘回过头来又嘱托一句:“姐姐,豆浆要给我放很多很多很多的糖。”
“嗯。”林寂应了一声。
吃过了早饭,季白星要出门拍一个广告,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林寂一人。
客厅里待着并不舒服,林寂想了想还是回到了房间。
行李箱只是打开了,放在了床边的角落里。里面的衣服没有取出来,林寂自始至终也打开过衣柜,也没有动过房间里的任何东西。
她只是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角落里,然后拿出了剧本,坐在书桌前,慢慢地开始背台词。
中午的时候季白星发来了消息,说要晚上回来。
林寂没在意,就这么在空荡荡的家里一直背台词背到晚上,她才慢悠悠地下楼,煮饭炒菜,放下围裙,正要歇息一下等季白星回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雷。
夏季总是多雷雨的。
林寂放下了围裙,拿起手机,正想要问些什么,又放下了手机。
季白星既然是出去拍广告,应该经纪人或者助理跟着的,好像也用不到她问什么。
林寂放下了手机,站在落地窗前。
雷声响过,豆大的雨瞬间就落了下来。窗外的树东倒西歪,闪电总是不经意间闪烁在眼前,接着带来闷重的雷声。
听起来可怖极了。
林寂站在窗户前良久,再有一道闪电在眼前一闪而过的时候,她总算想起了点什么。
跟季白星相处不多的记忆里,她记得季白星是怕雷。只是季白星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她怕老人总算操心担忧她什么,所以好多事总是不说。
她总觉得,自己闷着闷着,那些难过的事就过去了。
难过的事确实就这么过去了,可经历的时候,却依然疼痛不已。
节目组正要过来发任务卡,林寂就已经拿了车钥匙,熟练的走进了停车位,驾驶着车,扬长而去。
在路上她拨通了季白星的电话。
“姐姐……?”
季白星声音听着虚弱、还带着点隐约的颤栗。
还不等林寂问她在哪,季白星就说:“你能帮我带一支抑制剂来吗?”
“我……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