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城是一座海边城市, 最有名的景点，便是夜晚的蓝色荧光海。
两人到的时候，天色已晚, 两家的家长有心带着孩子, 趁着晚上去海边溜达溜达, 但奈何两人熬夜肝完假期作业，实在是困得不行。在车上的时候就睡了一路, 现在两人都睡眼朦胧的, 仿佛下一秒靠着墙就能睡过去。
“没事没事, 让俩孩子睡去吧，明天再去玩也不迟。”季白星的妈妈于桉揉了揉季白星的头发, “来都来了, 还有七天呢, 哪差这一次两次看海的？”
徐静女士在一旁暗自伤神，她平时工作繁忙，好不容易在国庆前将工作处理完了，筹划着带孩子出来玩。荧光海出现的时间不定，但大多是在夏秋, 大约八九月份后就看不着了。
但镜城去年十月左右, 还有人拍到了蓝色荧光海。徐静今年也是跟朋友打听了，九月底最近晚上都能看见荧光海，于是想着带孩子来看。
今晚上也是有荧光海的。
但徐静看着站在她面前,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浓浓睡意的林寂, 也不忍心不让自己孩子休息。
“早点睡觉吧。”徐静笑道，“两人在酒店好好的啊, 别乱跑，有什么事打电话。”
林寂点点头：“好。”
徐静又多嘱托了两人几句安全的话, 和于桉出门了，只是出去前，又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今天过了，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看到荧光海呢。好不容易来一趟，没看到多可惜。”
和徐静、于桉说完再见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林寂和季白星了。
徐静和于桉都想着两孩子住一起比较方便，所以给她们定了一间三开间的套房。两人各自一间房。
但浴室只有主卧才有。
南方的天气闷热潮湿，即便是不太热的天，身上也会觉得黏糊糊的不舒服。林寂坐在沙发上，看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四处张望着的季白星。
来的路上，太过闷热，季白星就将自己的长发扎成了丸子头。她穿着白裙子，丸子头有些松软了，走起路来，丸子头一晃一晃的，白裙的裙摆飘逸，轻飘飘如同羽毛，在她的心尖上扫动着。
林寂不自在地敛下了眸子，她的视线看着干净的地板。
在来的路上已经睡了不少的时间了，但脑子似乎还是晕晕沉沉的。她总觉得是在梦里没有看清白裙子的女孩究竟长什么样，所以在见到一袭白裙的季白星的时候，总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悸。
目光也总是频频在对方身上停留，等到她察觉的时候，她都不记得已经盯着对方看了多久了。
但好在，季白星的注意力似乎一直都不在她的身上，所以一直没有问起那个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你想睡主卧还是次卧？”林寂感觉自己不能再想白色的裙子了，她应该好好的睡一觉，重新梦到白色裙子的女孩，在梦里看清对方的脸，就不会有执念了。
季白星站在落地窗前，正朝着不远处的海滩望去。
海面上有点点蓝色的光芒，像是银河坠入了海底，煞是好看。
她听到声音，隔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手指点在下颌附近，嘴嘟了一下，短暂地思考了一瞬：“次卧吧，房间太大，没有安全感。”
林寂点头：“那你要先去洗澡吗？浴室在主卧里。”
季白星转过头去，又看了一眼海滩上涟漪起的一整片蓝色荧光波浪撞击海岸，她突然有一点想要去海边看看了。可她又懒得走，困意笼罩在身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懒得不行。
“我想在这里再看看，你先洗吧。”季白星说着，拿了屁垫垫在地板上，抱着双膝，真的坐在那里，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林寂：“……”
猜不透班长的心思，既然想看，为什么刚刚又不去？
林寂起身，走到主卧的时候，想了想道：“那我给你留个门，一会洗澡你不要弄出大动静就好。”
季白星转过头来，好像有些震惊，似乎在震惊林寂是真的要睡觉。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憋了下去，只说了句：“好。”
-
林寂洗完澡就躺床上睡觉了，她留了门，也留了一盏壁灯亮着。
此时已经不知道是晚上什么时间了，林寂睡得迷迷糊糊的，因为她又做梦了。她在做梦的时候，外界一丁点的动静，都会被模糊进梦里，这导致她总是在刚清醒的时候，有些分不清哪些是梦里的，哪些又是真实发生的。
房间里似乎响了好一阵的水声了。
而在林寂的梦里，她梦见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此时正和她一起淋着雨。这雨淋了好一会儿，林寂总算发觉有些不对劲了，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梦里。
于是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朝着窗外的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浴室里已经有人在洗澡了。
季白星的动静很小，听这水声，大概都没有开多大。
林寂将被子往身上拽了抓，她侧了侧身子，闭上眼，在脑海里重新想着没有做完的梦，想要再次沉入那场梦里。
可耳边窸窸窣窣的水声，让她总是无法沉沉地进入睡梦中。
她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她时而清楚自己在做梦，时而又在梦里徘徊。
在这种半梦半醒、意识模糊的状态里，林寂梦见雨中的自己，抓住了白裙子的女孩，她拉着人一路走到小巷里避雨的地方，她捏着对方的下颌，她终于看清了梦里白裙子的女孩的模样。
洇湿了雨水的眼尾染着红晕，她的眼眸清澈灵动，清凌凌的眼神望过来，一眼就望入了林寂的心里，林寂赶紧自己心颤的声音更大了。
林寂看清，那是季白星的模样。
睡梦的模糊景象里，她好像听见被她带到小巷墙边避雨的季白星笑着说了什么。可她听不清，但只是觉得自己的心颤得更厉害了些，让她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对方。
砰！
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声音，林寂遽然睁眼，她从梦里醒来，还来不及回味梦里旖旎的气氛，她一下就坐了起来。
洗完澡出来的季白星，穿着棉麻的睡裙，此时正摔在地面上，仰面朝天，一声不吭，却久久没能站起来。
林寂飞快地下床，走到季白星的身边，却见摔倒在地上的季白星，两眼发愣，神情怔松，似乎还没能从自己摔倒了这件事里回过神来。
“季白星？”林寂伸手想要将季白星拉起来，但又不知道季白星摔在哪了，怕碰到摔到的地方，让对方更疼。
这一声，原本两眼发愣，不在状态的季白星直接红了眼眶，嘴唇抿着，要哭不哭的模样。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暗，晦暗不明。林寂眨眼看见季白星眼角挂着的晶莹泪水，心下略有一瞬的慌乱，她的嗓子动了动，咽下去一点干涸的水。
林寂抓住了对方还沾染着热水的手臂，扶住对方的肩膀，将其拉起来坐着了。
“摔……摔到哪里了？”林寂刚一开口，就差点被自己哑得不行的声音给呛住了。
季白星呆呆地坐在地上，她的反应弧绕了好大一圈，似乎终于察觉到疼痛了，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地留，她抬起手擦了又擦，手上都是温热的泪水，眼眶里很快就又蓄满了泪水，季白星噘着嘴，很想忍住。
可摔到的屁股实在是疼得不行。
她抬起那双饱含秋水潋滟的眸子，神色委屈地看了林寂一眼，又低下头去，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
林寂一向对哭起来的女孩子没办法，在这种时候她总会变成一个木头，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办。
尤其林寂刚刚才从梦里醒来，她把梦里白裙子的女孩和季白星的脸对在了一起，此时看着季白星哭，心里的情绪更加复杂了。
她皱着眉，和自己的思想斗争了片刻，对自己的手下了一个指令。
林寂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地朝着季白星伸去，绕过季白星的面前，落在了她的后背上。
沾了水汽的头发在手心里，润湿一片。
林寂指尖撩起季白星后背的头发，手掌穿过发间，贴在季白星的后背上，轻轻地拍着。
“我扶你起来，好吗？”地板冰冷，上面还有水珠，坐在上面很不舒服。
季白星又抬起头来，她这时已经能止住一点泪水了，只是因为过分地想要忍住哭泣，所以眼睛红得格外的厉害。
可爱又可怜的模样。
季白星对着她点点头，她感觉屁股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林寂又将手从后背上绕过润湿的头发，挪到了季白星的腰上，她扶住对方的腰身，一手拉住季白星的手，慢慢地将季白星扶着站起来。
季白星借着林寂拉她的力气，缓缓地从坐着变成了半蹲，她慢慢地就要站起来，腿还来不及站稳，就感觉好像又扯到了屁股附近的疼的地方。
她疼得眼眶里又蓄满了晶莹的泪水，腿下一软，整个人就要往下落去。
林寂吓了一跳，顺着季白星往下落的趋势，又蹲下来了一点，两只手急忙换了个地方，一手扶住季白星的腰身，一手揽住她的后背，让其往自己身上摔过来。
季白星感觉自己又要摔，也急急忙忙地顺势靠在了林寂的身上，双手紧紧地攥住林寂身上的衣服。
林寂身上是酸涩的青柠味，季白星靠在林寂身上的一瞬，鼻尖就嗅到了那点清香的味道。在浴室里，她也看见了那瓶青柠的沐浴露。
季白星恍惚了一瞬，酸酸涩涩的味道弥漫在鼻尖，她感觉自己好像浸在了温热的柠檬气泡水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能自己站稳了吗？”林寂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闷闷的。
季白星胡乱地在林寂身上蹭了蹭，松开了攥着林寂衣服的手，自己一蹦一蹦地站了起来。
林寂的手缓缓地松开，重新垂落至自己的身体两侧，但细看，还是抬起了一点点地弧度，朝着季白星的方向。
季白星站着适应了一小会，尝试着走了一小步。
虽然还有点疼，但走路是没问题了。
季白星接过林寂帮她捡起来的浴巾还有沐浴露洗发水，一瘸一拐地朝着门口走去。
林寂跟在季白星的身后，似乎怕她又摔了。
但好在，季白星很顺利地走到了门口。
她转过身来，还带着泪痕的小脸蛋上，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来：“对不起，打扰到你睡觉了。”
林寂抿了抿唇，对方脸上的湿痕，就像是梦里擦不干的雨水。
她的眼里还蒙着一点水汽，眼睛已经哭红了。
林寂的目光忍不住在这样的一张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随后她才想起要回答对方的话：“没有。”
“我睡得很浅。”林寂又多补充了一句。
季白星眨眨眼，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又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对面的房间里。
她要关上门的时候，又对林寂挥了挥手，声音带着哭后的虚软：“晚安。”
林寂木头似的点了一下头：“晚安。”
-
房间里又重新安静下来，林寂清理掉地上的水渍，又躺回了床上。
她闭上眼，脑海里却全是那个没有梦完的梦。
如酥的小雨连绵，她和穿着白裙子的季白星在雨里撒欢。雨水将两人浑身上下都淋湿，她们走到逼仄的小巷子里，湿透的衣物涟漪在了一起，冰冷的雨水里，她似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上传来的温热。
那一点温热的体温，传到了林寂的手心里，却又烫得她心口发热，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林寂掀开了被子，起身坐了起来。
被薄被隔绝的冷空气贴上了衣物，林寂感觉自己冷静下来了一点。
她再也睡不着，起来走了走，又开了门，走到了外面的客厅去。
她打开了客厅的电视，将声音关掉，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抱枕，看起新闻来。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冷不防地想起梦里缠绵的雨，那雨似乎又化成了现实，变成了季白星脸上洇湿的泪水。
白色的裙子飘逸，林寂总是忍不住想起，又忍不住追着那道身影看过去。
但林寂也知道，她不能追过去。梦里的所有都是有滤镜的，会让她在梦刚醒的那一刻，对梦到的人、事物产生浓烈的兴趣，可一旦真的在现实里接触之后，发现和梦里的完全不一样，她就会感到很失落。
从前只是梦到小猫小狗，可现在却梦到了一个人。
一个漂亮的女生。
林寂看着新闻，又是入了迷。再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眼前多了一抹身影，穿着棉麻的睡裙，头发分成两股，随意编了个凌乱的辫子，垂在双肩两侧。
林寂怔愣一下，抬起眼来，才看清是季白星。
季白星看见客厅里的林寂也是一愣，她默了默，开口问：“你也睡不着了吗？不然和我一起去海边怎么样？”
林寂抱着抱枕，捏着电视遥控器，沉默了片刻，脑子一恍惚就答应了：“好。”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扑面而来的咸湿气息给拥了个满怀。
虽然现在已经十点了，可海边的人依旧不少。
她们出门前也和家里人说了，绕着海边走一走，还能过去找找还在外面玩着的徐静和于桉。
林寂走得慢，她的兴致并不高，对于蓝色的荧光海，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正好出来走走，脑海里那些不该有的情绪都吹散了，她的心情也好上了些许。
季白星很是欢快，像是忘记了洗澡的时候摔的那一下，快要靠近海水的时候，她就脱掉了凉鞋，光脚踩在沙滩上，朝着海边一蹦一跳地跑了过去。
只是随着海边踩了一会儿水，便回过头来，看看林寂跟上来没有，直到看见林寂的身影之后，又提起裙摆，顺着海边踩着水一路走着。
棉麻的裙子并不飘逸，可季白星捏着裙摆，在海边蹦蹦跳跳地转圈的时候，却又和那白裙子别无二致。
这让林寂也忍不住踩进了海水里。
季白星见林寂也跟了过来，松了捏着裙摆的手，转而朝着她伸出手来。
她的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她笑得很开心，拉着林寂的手小跑了一阵，跑累了又停下来慢悠悠地走着。她握着林寂的手，一路走一路晃。
很快便走到了人不太多的地方，季白星在这里就停了下来，可她依然握着林寂的手，没有放下。
这让林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被攥得很紧的手。
“我在酒店看了很久，”季白星望着漆黑一片的海水，声音轻柔带甜，“这里是最好看的地方。”
林寂顺着季白星的视线望过去，海浪卷着海水一层一层地扑向海滩，海浪的撞击，出现了点点蓝色的荧光，像是星星坠落了其中，在深黑的海水里，泛起一整片涟漪。
这点点荧光落在了季白星的眼底，林寂比对着海水上的蓝色荧光，又望进季白星的眸子里。
她垂下眼来，她倒觉得，季白星眼睛里的更好看。
更大的海浪扑过来，卷起了一片片蓝色的荧光。
周围都是惊呼的声音，季白星也不例外，她甚至拽着林寂朝着荧光坠落的海里跑去。
冰冷的海水浸透了衣裳，可季白星仍乐此不疲。她踩在海水里，惊起更多的蓝色荧光来。棉麻的裙子早就被海水打湿了，贴在脚踝上，透出一点粉色来。
大概是季白星玩得太嗨，忘记了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屁股，屁股发起了抗议，在季白星弯腰要捧起海水洒开的时候，突然猛地一痛，季白星吃痛，一下没站稳，整个人直挺挺地就要往海水里扎去。
一双站着海水潮湿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揽住了她的腰身，手掌贴在她肚脐的位置，一下就将她从海水里捞了起来。
可女孩子的体重都差不了多少，又是在海水里，人是没有直挺挺地面朝着海水摔下去了，但惯性又使得她们两起身的时候没有站稳，脚下一滑，仍然摔到了海里。
还好只是在海边，水倒是不深，也呛不到。
两人摔在海里，身上都湿透了。林寂反应极快，刚摔下去就坐了起来，她偏头看向一旁摔下去就直愣愣地望着天空的季白星。
她本就没有吹干的头发，沾染了海水，湿哒哒地落在肩上。
她干净漂亮的脸蛋上，是海水点点，缠缠绵绵地沾在脸上，像是梦里的那场雨。
小小的海浪仍然朝着海滩扑过来，撞击到季白星的身上，在她周身的一圈都萦绕起蓝色的荧光。
季白星躺在海水里，又像是躺在了一个梦幻的星海里。
林寂望着季白星湿漉漉的眸子，湿漉漉的衣服，湿漉漉的脸蛋，她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她感觉自己的时间好像静止了。
在这瞬间，她只听得见自己凌乱的心跳声。
心动只是一瞬，且不讲道理，毫无理由。
季白星朝她看来，拽了拽她的手，声音轻柔：“林寂，你躺下来。”
这柔和的声音，让林寂想起在晚自习课间睡着时听见的声音。
也是，那场旖旎的梦，本就是听见季白星的声音才梦到的。那个白裙子的、青涩干净的女孩，本就是听见了季白星的声音，才有了具体的模样。
这梦是为季白星一人做的，是先有了季白星，才有的梦。
季白星本就如梦一般美好。
林寂靠着季白星躺了下来，她抬起头，看见了满天的繁星。比蓝色的荧光海更甚一筹，像是拉开了一副银河，所有的星星都盛放在漆黑的苍穹里了。
“你看，星星是不是很好看？”季白星拽了拽她的衣领。
林寂嗯了一声。
在星河璀璨中，她望向一旁的季白星：“班长。”
季白星疑惑地朝她看来。
林寂感觉自己好像笑了，她看着季白星，认真地道：“班长，不可以早恋。”
季白星定定地看着林寂，认真地道：“班长肯定会以身作则，不会早恋。”
她说着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希望林同学也要遵守校规校纪，不要早恋哦。”
“我会监督你的。”
林寂也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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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早恋，但会等你。等待漫长又枯燥，但我发现你也在等我，突然就没那么丧气了。
季白星在日记本上写上这么一句话，合上了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