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市长。”陆为民走入童云松的办公室时,觉得没几天时间怎么童云松似乎都老了好几岁,看来是这个市长给他也带来了不少压力,准确的说是宋州的糟糕局面给童云松带来了不少烦恼和压力。
“为民来了,坐。”童云松点点头。
这几天时间童云松算是深刻体会到了这个位置有多么的难坐,先前的欣喜早已经被无尽的事务和压力卷荡一空。
现在摆在童云松面前的是一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局面,黄鑫林来汇报了财政情况,四处伸手,而财政上能拿出来的现金不过一千万左右,这都还没有到年底,真要到了年底,没有一两个亿,你想都别想过年,现在财政账上这点资金,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陆为民也知道童云松找自己来,肯定是要研究财政上的事情,当前最大的问题还是没钱,哪里都差钱,而件件都是棘手的事儿。
虽然中央关于压锭的意见已经出来了,分解到了省里,省里把所有压锭的指标全部给了宋州,当然也明确表示会配套中央的压锭专项资金,省里也要拿出一定比例的资金,也希望市里要配套一部分资金,来解决宋州纺织企业压锭问题。
这也算是中央和省里给宋州的一笔支持发展资金,但是仅仅是这点资金远远不够,就连解决宋州国营纺织企业压锭和解困的资金都不够,这还不算现在宋州财政这么些年来为了保国企运转,违规替市里边这么多家国营企业贷款担保。
这多笔贷款每年光是利息都惊人,现在这些企业绝大多数都是已经丧失了偿还能力,这笔债务很大程度就要打到市政府身上。
“为民,这几天对市政府这边情况都有所了解了吧?”童云松也不绕圈子,径直步入正题,现在他们俩就是一对烂兄烂弟,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宋州市政府这边的摊子就得要靠他们来牵头扛起来。
“大略了解了一些,不过童市长,这么大个摊子,要把真实情况彻底摸起来,没一两个月不行……”陆为民咂着嘴巴,摸着下颌,面带苦涩。
“恐怕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等,这摆在面前的事儿个个都是拖延不得,尚书记和我议了一议,最棘手的问题还是财政问题,财政问题解决不了,我们连这个年都没发过,还谈什么发展?”
童云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一段时间他在人前人后都是一副精神抖擞信心百倍的模样,也只有在陆为民面前才敢露出本相,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真正坐上这个位置,才知道黄俊青在这个位置上也不容易,尤其是他又和尚权智不睦,这种情况下要说是煎熬也不为过,这个时候离开宋州也算是一个解脱。
陆为民也知道童云松所言的急迫性,钱不是万能,但是没钱却万万不能,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一个单位一级政府来说,都一样,当下宋州市政府不但负债累累,而且作为一级财政违规担保的数额巨大,一旦真正到了连本息都难以支付的时候,素来在政府面前都十分弱势的银行会不会翻脸相向很难说。
毕竟现在专业银行正在向商业银行转变,其经营理念也在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不再是政府安排要求怎么,他们就乖乖听命了。
对宋州市政府来说,最大的压力还是来自几大国有企业,尤其是纺织企业的生存问题。
一纺厂、二纺厂、针织一厂、针织四厂、丝绸厂和毛巾床单厂六大家中,一纺厂、二纺厂负债最重,而且效益也最差,现在已经完全是资不抵债,沦为靠政府输血维持职工基本生活费,针织一厂和针织四厂情况也差不多,设备老化,冗员沉重,负载比例高,产品严重滞销,根本都无法再继续生产。
丝绸厂虽然效益也不好,但是相对来说他们的设备较新,国内市场虽然疲软,但是在日韩和欧美的国际市场上,仍然有比较好的前景,只是他们在产品上没有跟上形势,现在丝绸厂虽然也很困难,但是前景依然有,就看这个企业如何运作。
毛巾床单厂在几个企业中规模比较小,主要还是因为原来负债较高,冗员较多,资金利息沉重,使得企业包袱越背越大,使得企业出现亏损现象,其产品在省内外都还有一定市场,如果能够尽早解决企业存在的资金负债问题,这个企业也还是有一定生存空间。
宋州国企的攻坚关键是纺织行业,而纺织行业中的难点就是一纺厂和二纺厂以及针织一厂和针织四厂。
这四家企业的在职职工超过了一万八千人,其中一纺厂和二纺厂职工人数就超过了一万一千人,而女工人数占到了四厂职工的百分之六十五以上,而这其中三十五岁以下的女青工比例又占到了女工比例的百分之七十五以上,这些女青工绝大部分都是87、88、89三年棉纺织行业快速发展时期进的厂。
那个时候她们都还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女青年,有些年龄更小,甚至只有十六岁,招工进厂当一名光荣的纺织女工是个多么幸福滋润的生活,没想到时移世易,现在沦落到了靠拿基本生活费过日子的境地。
进入90年代后全国各地无节制的大上纺织项目,直接导致棉花价格飙升,而乡镇企业的异军突起,又使得保守体制、成本等难题困扰的国企企业一下子就败退下来,从92年开始,这几家企业的效益就每况愈下,而经营状况越不好,就越无法加大投入进行技术升级改造,而越不改造,市场竞争力就越差,形成这样一个恶性循环,越来越无法适应市场竞争。
“为民,你说得对,宋州国企改革攻坚关键是纺织行业,而难点就是这四家大纺织企业,尤其是在当前国际国内经济大气候和纺织行业小气候都不佳的情况下,怎么来解决这几家企业的难题,这关系到我们宋州能不能走出困境。”
童云松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想到这一万多职工也就代表着一万多个家庭,拉拉杂杂算起来至少也是五六万人,这么多人的生计如何来解决,现在他也是毫无头绪。
其实陆为民在还没有来宋州之前就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当时他是以为安德健可能会留在宋州担任市长,那么要面对的就是这个问题,没想到阴差阳错,安德健去了普明,而自己却变成了宋州市的常务副市长,之间当宣传部长和政法委书记还可以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是现在,这副担子就是非自己莫属了。
“童市长,纺织行业的问题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也回避不了,不解决这个问题,其他都是空谈。”陆为民沉吟了一下,“对这个问题我这一段时间也在考虑,心里也有一些想法,但是因为还没有真正下去调研过这几家企业,所以心里也还没有底,所以我打断带市政府政研室的两个同志近期到这几家企业去调研一下,然后拿出一个方案来。”
“哦?为民,有把握么?”童云松喜出望外,望向陆为民的目光也热切了许多,问的话也就有点儿出格,这个难题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虽然市委常委会上明确了陆为民要主抓国企改革,但是宋州的国企都摆在面前,就是这副情形,谁也不是神仙,就能点石成金,陆为民原来在丰州那边搞得风车斗转,但那是从无到有,简单得多,只要能抓好招商引资,那就不是问题。
但是宋州情况却不一样,这么大的包袱,怎么来卸掉,这其中关乎数万人的切身利益,稍不注意可能就会酿成大乱子,就连他也是花了些心思来梳理其中的关系,那也是越看越觉得背心发凉,越看越觉得心里没底,没想到陆为民居然说他下去调研之后拿一个方案出来。
“试试看吧,不去做,你怎么知道行不行?何况我也就是拿一个大方案来,真正要来细化和定板,也得要市委常委会和市政府常务会来定,大家集思广益,总会找得到解决的办法,何况也不是咱们宋州一家这种情形,还可以借鉴其他地区的经验办法嘛。”
陆为民的一番话让童云松心里踏实了不少。
说实话在担任市长之前,他并没有接触太多的行政工作,连他自己内心都觉得自己有点儿眼高手低,一坐上这个火山口一样的位置更感觉到问题的棘手性,也幸好有陆为民这个年龄虽轻但是却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手,这才让他心里不至于发憷。
陆为民果然不负他所望,这一番话说出来虽然朴实简单,但是却是蕴含的底气却还很足,让童云松心里也放松许多,“好,为民,你抓紧时间去调研,有什么需要给我说就行,对了,你的秘书问题解决没有?厚柏不是说替你选了几个让你来定么?”
“多谢童市长关心了,我会好好选一个。”陆为民笑着道。
“嗯,是要好好选一选,秘书选好了,你也轻松一些。”童云松很满意的站起身来,“为民,这副担子不轻啊,咱们俩首当其冲,义无反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