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廷国看见陆为民和秦宝华走进会议室的那一瞬间,他的心禁不住还是抖了一下。
虽然早已经提醒过自己要淡定,要平和,但是真正事到临头,恽廷国却觉得自己好像做不到那么自己想象的那样可以从容面对。
连恽廷国自己都有些说不清这种感受,压抑,憋屈,愤懑倒是没有,还有一些失落。
这种感觉在陆为民从齐鲁到调任中央担任中央政研室副主任兼中联部副部长时就有过,但是却不浓,而且很快就过去了,毕竟和自己工作生活没有多少交织,自然感受就没那么深刻了。
而在陆为民重返昌江担任省委副书记时,恽廷国似乎就预感到了这一天,当时他还没有来得及考虑那么多,或者说是下意识的在回避逃避这种可能,只可惜你越是回避逃避,那么那种可能就越容易变成现实,这符合现实的残酷性法则。
陆为民和秦宝华进来时,大家都站了起来,笑意盈面,甚至还有一位副主任拍起了手,这倒是把陆为民给逗乐了,“大家不用这么生分,我也就是从日潭路搬到月潭路,活了四十多年,除了大学四年读书,离开昌江工作的时间也只有四年,熟人,都是熟人!”
秦宝华也被陆为民的打趣给逗弄得忍俊不禁,“省长,你这么一说,大家欢迎你都找不到借口了,要不,干脆你宣布今年大家半年奖都要翻一番怎么样?”
这话又惹得在场众人的一阵笑声。
恽廷国面带笑容不语,看上去相当从容潇洒,但是他内心却有些苦涩,陆为民进入状态相当快,而秦宝华又是如此的配合,大局立即反转,落入陆秦二人手中,在场人中几乎没有人在意自己这个常委副省长,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哀。
会议进行得很快,尤其是在陆为民很圆润的掌控了局面之后,便很洒脱的把工作分派了,而袁炳成这个家伙似乎一下子来了兴头,秉承了陆为民的意图,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这让恽廷国感到无比的不耐烦。
不就是陆为民给他了点儿希望或者说承诺么?省长助理,还是副省长?瞧瞧那股子奴颜婢膝的模样,谄媚的姿态简直要让人作呕!
噢,自己这是怎么了?恽廷国知道自己这是有些着相了。
情绪心境的变化瞒得过其他人,却瞒不过自己,虽然他也努力的平移自己的情绪,甚至用其他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至于在介绍自己的工作时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这一点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但是注意到了又能怎么样,恽廷国有些不在意的想着,陆为民和秦宝华现在的确很得意,不过昌江的现实状况也会给他们上一课,不要以为运气好在宋州搞出了一点儿名堂来,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看看曲阳和宜山,再看看西梁和昌西乃至洛门,他倒是想要好好看看陆为民能有多大的能耐,能够逆转全球全国经济下行这股潮流,让昌江能超然物外。
每一个副省长就自己分管的工作做了简单介绍,按照陆为民的要求,介绍控制在五分钟之内,然后剩下五分钟谈当前最紧要的工作,以及需要做些什么。
不到一个小时,会议就结束了。
除了陆为民和秦宝华外,剩下的四位副省长和省长助理都就自己工作谈了意见,陆为民最后也花了五分钟作结论,会议就此结束,结束得连一干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就是新省长上任之后的第一次办公会议?就这么简单?
……
“到这边来是不是还有些不适应?”陆为民和秦宝华漫步走在鹤门堰上。
春日里和风徐徐,气候宜人,堰边上的柳枝拂动,绿影点点,宛如丝舞,摇曳生姿,选择这个上班时间来鹤门堰走动,也是有些突兀的,不过陆为民不在乎。
“省长,这话该我问你才对。”秦宝华笑盈盈的回应道:“我好歹也还是在省里工作几年了,你才回来多久啊?日潭路搬到月潭路也该说我才对,你是从京里来的,不适应的应该是你。”
“我有心理准备,你未必有啊。”陆为民摇摇头。
秦宝华窒了一窒,随即道:“要说一点儿心理准备没有,也是假话,只是没想到真的就演变成这样了。”
对于省委班子的变化,唐天涛和秦宝华都是摩拳擦掌了一番,如果是陆为民担任省长之后空缺出来的省委副书记,唐天涛和秦宝华都是有意要争取一番的,但是中央很快就明确了人选,奚春秋出任省委副书记,剩下的也就是常务副省长人选了,这个职位对唐天涛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对秦宝华来说都有点儿如同鸡肋,但中央决定了,秦宝华也没啥好说的。
“看样子还是有些心有不甘,或者不乐意?”陆为民打趣。
“也说不上,哎,怎么说呢,省长,你觉得现在昌江的情况和当年宋州一样么?”秦宝华反问:“我这几天也花了一些精神来了解情况,也琢磨了一下,觉得形势不容乐观啊,要说内部情况可能和当年宋州相仿,但是外部形势却要恶劣不知道多少倍了。”
陆为民点点头,虽然离开宋州市委书记职位有两年了,但是秦宝华的基本嗅觉和观察力还在,看得到现在情况和当年的差异,这是好事儿。
“嗯,情况的确不佳,要不中央怎么会把我们俩赶鸭子上架?”陆为民悠然道。
秦宝华微微一愣。
说实话,她对自己转任常务副省长并无多少感觉,甚至有点儿认为这可能是尹国钊有意要让自己挪位为闻一舟腾位置的意思在里边,所以心里也一直有些不得劲儿。
虽说常务副省长要比组织部长看起来更有发展前景,但是纵观各省情况,组织部长升任省委副书记的情况也很多,所以你要说常务副省长是不是就比组织部长更具竞争优势,还真不好说,尤其是像自己这种在宋州这种经济大市担任过市长和市委书记的角色,还真不稀罕政府这一圈的锻炼,这种锻炼对于那种完全从党口成长起来的干部可能更有意义。
陆为民的话里话外,似乎就有点儿不一样的意思在里边了,好像这不完全是尹国钊的意思,而更像是中央的有意如此。
看见秦宝华有些疑惑的目光,陆为民目光平视前方,漫步前行。
“宝华,不要把事情看得那么狭窄,你还真以为中央会拿一省大计来开玩笑不成?昌江这两年的情况不佳,尤其是和前几年昌江的迅猛发展相比,更是反差甚大,中央高度重视,我不敢说中央让我回昌江就是看重我了,或者说让你出任常务副省长就是有意如此,但是毫无疑问,中央是希望你我在昌江今后几年的发展上做文章的,现在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也是中央不能容忍的,昌江必须要有改变,要有突破,要有创新,就像你我在宋州干的那样。”
秦宝华面部表情略微有些复杂,目光中倒是多了几分沉静,“省长,你说的不是在安慰我吧?”
“你觉得呢?”陆为民脸都没有侧一下,自顾自的道:“有这个必要么?你我现在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不成功就成仁这话来形容,有点儿过了,但是那意思也差不离了,有进无退,我们必须要改变昌江的现状,义不容辞,也责无旁贷。”
秦宝华吐出一口浊气。
这口浊气已经在她心中沉淀了好一段时间了,从唐天涛不参与而自己却被安排到常务副省长人选上时,她就一直有些堵心,而现在无论陆为民所言真实度有多高,她起码可以放下这块梗在心里的石头了。
“省长,我还是那句话,现在的情况可和我们当初在宋州的情况大不一样了。”秦宝华顿了顿道:“或者从内部来说也许还能过得去,但是外部形势恶化得很厉害,这几天我专门收集了一些相关的情况,而我们省本身在竞争力上就和沿海地区有相当大的差距,要弥补短板,发挥优势,有太多的工作要做,而且要面临的竞争也很大,说实话,我自己心里都还是有些发虚呢。”
“是么?”陆为民扬眉一笑,“如果一点挑战性都没有,你说中央还用得着把你我重新捏合在一起搭档么?宋州神话铸就了,昌江奇迹是不是也可以奢望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