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为民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能让陆志华避到国外去的,当然不是小人物,而陆志华居然也没有给自己打电话,就说明这里边水更深,情况更复杂,绝对不像安德健和彭伟国所说的那么轻巧,也肯定不会是让华民集团回购原来股权,政府再用土地协议转让来实现利益回补那么简单。
看样子昌州商业银行和西梁商业银行的这些贷款隐形损失带来的影响正在发酵,或者说,有人在里边做文章,要搞事儿。
想到这里陆为民脊背也有些发凉,他不想卷入这种事情里边去,但是恐怕情况又非他所能控制,一时间他也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德龙集团入主昌江时不是高晋一个人的意见,涉及到昌州商业银行和西梁商业银行的股权转让这样大一笔资产转移,不是哪一个人可以轻易做主的。
当初让华民集团进去也是因为合金会的清理给两地政府带来巨大财政压力,再加上城市信用社改制为城商行也需要一些社会资本进来改善股权,所以才有华民集团的进入,但是在城商行运转正常的情况下要求华民集团退出,本身就违背了市场规则,这里边不是高晋一个人能拍板,准确的说,这里边如果没有荣道声的点头,高晋也不敢轻易做这种表态。
要知道陆志华也不是等闲之辈,全国工商联执委,全国政协委员,一样手眼通天,哪怕在实际权势上说不上什么,但是在影响力上却不低,尤其是潮流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旗下几份期刊杂志都很有影响力,而潮流文化传媒也是华民集团的控股公司。
如果陆志华不愿意退出,昌江方面还真拿不出其他合适的手段来,当然日后华民集团要在昌江的发展也会很困难,所以华民集团很知趣的按照昌江省里的要求退出了,甚至退得很干净,连世纪风华地产也主动退出了昌江房地产领域,只剩下一个风云通讯还在遂安,不过那完全是实业,不存在其他。
陆为民觉得还是要和陆志华联系上,了解一下真实情况,杜启立明显是受了陆志华的叮嘱,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说,陆为民清楚这是碍于自己特殊身份,也就是说这件事情肯定也牵扯到了自己,才会让华民方面感到棘手,而二姐又肯定不愿意让自己心烦,才会采取这种方式来。
按照杜启立提供的号码,陆为民打通,好一阵后才是陆志华接了电话。
“二姐,什么情况?为什么要瞒着我?”陆为民语气平和,但一副全都知晓了的口气。
电话另一头的陆志华愣了一愣,才道:“什么什么情况?我在德国,家里事情是老杜在负责。”
“甭给我打马虎眼,有人和我说了,我堂堂一个市委书记,你觉得这些事情我了解不到真实情况?晚上吃饭时候彭伟国和我谈了,安德健也和我讲了一些,华民现在是进退两难,还是省里给你们施加了压力?”陆为民没有理睬对方的装傻,径直道。
电话另一头的陆志华显然也没有想到陆为民问得这么直接,沉吟了一阵,没有说话。
“二姐,我只想要问一句,有没有谁以我的原因来要挟华民集团?”陆为民进一步追问道。
“三子,你想多了,生意归生意,政治归政治,华民集团不欠谁的,至于你,就像你说的,你都是堂堂一市委书记了,你觉得谁还能用你来当砝码不成?你是不是太不自信了?”陆志华在电话另一端笑了起来,“人家都是要抱你这个市委书记的粗大腿,怎么,你觉得自己这个身份反而成了累赘?”
“姐,甭给我扯到一边儿去了,现在昌江的局面很复杂,波谲云诡,德龙集团的事情,证监会、银监会都在查,还有几大财经媒体也在挖空心思挖掘内幕,有些人坐不住了,想要把这事儿给压下去,谁来接盘?”陆为民不理陆志华的忽悠,紧追不放:“除了华民集团,还能有谁更合适?”
“我听说华融资产准备要全盘接手。”陆志华幽幽的道。
“华融资产接手是有这种可能,但是它接手的话也就意味着昌江这边损失就要摆在台面上了,这不是给人提供靶子么?他们会乐意看到这种局面的发生?如果再有人联想到之前华民集团被赶出局,这一进一出,会不会有人要在里边做点文章出来呢?这对他们可是有着莫大的影响。”陆为民没有客气,一字一句的道。
他感受到了对面陆志华面临的压力,华民集团在昌江的资产并不多,而且那些人在这方面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但自己这个角色倒真的可以作为他们瞄准的对象,这些人可以利用这种潜在的威胁来暗示或者说引诱,或许他们也意识到了陆志华和自己这种关系更适合来施压。
“三子,公司的事情你不需要太担心,实际上情况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晦暗,他们也是希望通过一种交换来实现平稳过渡,现在德龙虽然垮了,但毕竟也还有那么资产,他们和德龙方面应该是有些接洽或者说协商,实事求是的说,他们也不算太过,他们愿意说服德龙将湘火炬的资产转让给华民,以换取华民重新接盘昌州商业银行和西梁商业银行。”陆志华语气显得很平静,“你也知道陆拥军的标准工业集团现在也处于扩张之中,湘火炬的生产能力正好可以弥补标准机械工业集团的欠缺的一环,可以极大的增强标准机械的实力。”
陆为民一凛,“二姐,我觉得这事儿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德龙现在基本上是入不敷出,大家都知道崩盘这是迟早的事儿,湘火炬是上市公司,股权和资产转让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非流通股更是烫手,他们也许就是给你画个饼,让你先把这边的洞给补上,然后再来说其他,到时候真的出现程序性问题,或者违反相关法律法规规定无法兑现条件,你又能奈何?怕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而且就算是能达成交易,我估计这里边都会暗藏许多风险,尤其是像华民这一类民企,更容易坠入彀中,被人拿住短板,那就是大祸。”
陆志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这里边的猫腻,我这躲出来,不就是想要避开这场麻烦么?可你们昌江那边现在可是催得紧啊,一天两个电话逼我表态,我知道他们现在也是着急了。”
陆为民吁了一口气,虽然陆志华没有提谁的名字,但是他很清楚能让陆志华不愿意点明的人,当然不是等闲之辈,而这也绝不是某一个人,这是一个群体,一个有着千丝万缕利益纠葛的群体,一个牵一发动全身的群体,但这个群体又是由许多利益不完全一致的更小的群体纠合而成。
“三子,你觉得如果华民集团拒绝你们昌江省里的要求,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电话另一端陆志华突然问道。
“啊?什么样的结果?”陆为民迟疑了一下,“姐,你是说对我而言么?”
“嗯,你自个儿评估一下,我估计高层会在比较短时间内就要下决心,到时候可能就是华融方面来接手,所以你们这边也是要抢在华融接手之前来敲定华民这边,华民不接手的话,恐怕你们昌江就会迎来一波震荡,你评估一下,各种可能性,对你的利弊。”陆志华顿了一顿,“高晋也好,荣道声也好,还有尤国斌,对了,杜崇山和你关系很好?”
陆为民一愣,怎么话题又扯到杜崇山身上去了?高晋和荣道声也就罢了,尤国斌是分管金融的副省长,也是高晋嫡系,华民退出昌州商业银行和西梁商业银行也是尤国斌一手在操作,但这些好像都和杜崇山扯不上关系吧?
“杜书记,嗯,关系还不错……”陆为民悚然一惊,“二姐……”
“三子,经济和政治永远是要拉上关系的,你要明白这一点,好了,不说了,你自个儿掂量。”陆志华在电话里轻轻一笑。
……
陆为民脊梁上渗出一层冷汗,虽然陆志华那边的电话已经挂了很久,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把电话搁在自己耳朵边上,听凭那边嘟嘟省撞击着自己的耳膜。
这一刻他甚至不敢再开下去,只能把大切诺基停在了一边,他需要好好梳理一下二姐话语里传递过来的信息,好好消化,琢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