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枫,我很希望我们省里的这些书记市长们能够都有你这个意识,现在我们很多领导都只看到眼前利益,或者是现实政绩带来的利益,有些人甚至为了短期利益的罔顾一个地方的长期利益,都觉得反正我只要把我这一届搞得花团锦簇让上边领导看得高兴满意就行了,等几年我都高升走人了,谁还来管这个?下边接着这摊子的人也不可能去把前任领导的老账给翻出来,那样不符合我们中国国内官场体制内的政治生态,或者这就是一种政治正确吧。”陆为民有些自我解嘲般的揶揄着,“可我们的领导干部,包括我在内,在对下的时候,还真就有这种心思,明知道这里边有问题,但是看见花团锦簇就高兴,看到平淡无奇就不耐烦,缺乏点儿定力,缺乏点儿耐心,多了些浮躁。”
“省长,这其实也和我们当前国内体制内的这种考核体系有关系,每年上边检查考核下边,看什么?不就是看这些数据么?你不能告诉人家考察组,我这两年打基础,你们再等两年来看,保证好看,这说不走啊,人家要对上边交差,当然要你拿实打实的干货,你拿不出来,自然就不可能得到好评了。”池枫对这一点倒是看得很开,“换了我在那个位置上也一样,除非我们的考评机制发生改变,要彻底解决这种考评中的弊病,否则这个矛盾不可能得到根本性的改善,指望靠领导干部个人的道德素养来自我约束,不现实。”
“在短时间内估计这个问题还很难得到解决,我们只能对我们的领导干部加强教育,培养大家的科学发展观。”陆为民吁了一口气,“黎阳的条件不错,是我们昌江距离长三角地区最近的地区,承接转移产业上你们也要把好关,不要学有的地方像无头苍蝇一样,什么都往盘子里划拉,结果就是到后来可能要付出几倍的代价来解决污染问题,这一点上我希望池枫你和邬侠一定要坚持住,不能为了发展经济就丢掉了自身的原则。”
池枫知道陆为民对昌西州的表现很不满意,但是尹国钊在昌西州的发展上却又是大加褒扬,而且还几次在签批的文件上要求各地市要学习昌西州扑下身子抓招商引资的这种精神,不遗余力谋发展,要求各地市也要从自身实际出发,实现逆势增长,而且还点名批评过几个发展速度不尽人意的地市,这也给了一些地市很大压力。
池枫也有些为陆为民担心,一个是井莉的任用问题,一个是昌西州的发展方式问题,陆为民都和尹国钊有很大的分歧,简而言之归结为用人和做事,都出现了较大分歧。
这就像是当年尹国钊和杜崇山的状态一样,但是现在尹国钊的底气不一样了,去年昌江省经济增速名列全国第三为尹国钊平添了几分底气和胆气,所以现在的尹国钊恐怕就不可能像与杜崇山那样还保持克制了,作为省委书记,他有着先天优势,真要发生冲突,中央肯定会倾向于支持尹国钊,而在十八大召开前夕出这种事情,恐怕对陆为民的影响也不好。
见池枫虽然没答话,但是脸上却有些犹豫,陆为民也明白对方在为自己担心,挥挥手,“不用太担心,我明白该怎么做,金麟岂是池中物我还是懂的。”
“那就好,省长,你现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说实话,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和前几年有些不太一样了,原来在宋州的时候,虽然也会面临这样那样的困难,但是那个时候总觉得机会比问题多,这条路不通,那边还有机会,这个产业发展遇到了问题,那个产业也还有机会,但现在,我真心感觉问题越来越多,发展的动力越来越弱,嗯,产能过剩的情况在每个行业都体现出来了,市场容量扩展的余地也不大了,带来的竞争越来越激烈,我调研过我们黎阳的多家企业,涉及到多个行业,都面临着各种具体困难,成本上升,上游涨价,下游市场不畅,压货太多,或者就是出了货之后收款困难,银行惜贷,技改风险高,劳动力成本攀升速度太快,环保条件越来越高,技术工人提升自身能力的动力减弱,诸多因素交织在一起,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没信心了。”
池枫说得很实在,也很动感情。
“都说今年困难,明年会不会好一些?结果翻年一看,情况更困难,咬着牙关苦苦支撑,到年底盼望着熬过一年经济形势会不会有好转,结果仍然是一片阴霾,这种情况在很多企业主心里都快成了心理定势了,我遇到好对企业主都这么说,都说再这样下去,恐怕就熬不住了。我听见这么多人这样说,心里也发虚啊。”池枫打开了话匣子,也就有些收不住,“现在媒体和经济界也在探讨,都在问一个问题,经济下行什么时候见底?是今年,还是明年,或者后年?甚至更长?这个底到底会在什么地方?见底之后,会是V形,还是U形,亦或是L形,甚至W形?专家学者们也众说纷纭,弄得大家都有些看不清了。”
“还有,中国经济究竟该怎么来调整?都在喊要转型,要调结构,要压缩过剩产能,但是怎么来做到?是以行政手段来呢,还是以市场方式来推动?继续深化改革只是一句话,停留在口头上,还是要真正动真格?从产业上来说,现在大家都在喊互联网、物联网产业,信息化时代,喧嚣一时,但是不是我们的制造业就真的不行了,我们原来的优势就一下子消失了?这怎么来判断?”
池枫一口气问出不少问题来,显然这些问题也困扰她很久了,她本来也就是一个爱琢磨的人,从昌州副市长到黎阳市长之后,池枫就打定主意要好好干一场,厅级干部不是她的目标,都走到这个位置上了,不蹦个副部级干部说不过去啊,她也渴望能够有更广阔的平台来供她驰骋。
但池枫也知道,越是往上走就不完全只靠埋头苦干就能成功的了,在这个层面上你想要干出一番成绩来,一方面要认清形势找准路子,另一方面要迎合大势顺势而为,在她看来现在国内经济形势的确有些扑朔迷离,很多人现在都有些迷茫,下一步会是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没底,包括她在内,所以她急切的需要陆为民为她指点迷津,实在是陆为民以前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看来今天你是带着问题而来啊。”陆为民笑了起来,对于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人都在问都在答,都在探讨,经济学家们,投资高手们,企业精英们,金融高管们,都有他们各自的论断,但是中国的问题实在是太复杂了,和其他任何一个欧美国家都没有可比性,同样也和诸如印度、巴西、俄罗斯以及东南亚这些国家相似度太低,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可以说没有哪个人能有让人信服的答案,也许你今天的判断,明天就可能被推翻打脸,所以大家都不敢把话说满。
“我是这样看的,中国经济经历了几十年的高速发展期,现在发展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前面二三十年那种高速发展其实都应该是不正常的,以二三十年时间发展走过了欧美国家五六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历程,这本来就不正常,那么现在高速行驶的列车渐缓,这其实也就是一个调整过程,这个过程中会是一个复杂过程,会遭遇各种不适甚至阵痛,通过这种调整来解决我们的体制和市场经济的不适应,逐渐达到融洽,这个过程也有很大的风险,主要还是我们的体制还没有真正从计划经济转入市场经济,要从根本上解决政府权力干预微观经济的弊病。”陆为民说的比较含糊,因为这个问题本来就无法用精准的结论来定论,“这就要求我们新的一届中央要以大智慧大决心大魄力大定力来解决好这中间的矛盾,这中间会有矛盾,会有反复,会有痛苦,会很艰难,但是我们却不能不走。”
池枫听得直皱眉,“省长,你能不能说具体一点?”
“没法具体,因为这本来就是混沌之局,各种可能都存在,用句俗套的话说,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陆为民摊摊手。
“那我们该怎么做?”池枫苦着脸,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其实大家也都还是在摸索,没有具体的策略,但我想制造业是我们国家的根本,中国有充裕的熟练劳动力大军,就算是人口红利开始消减,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劳动力素质提升来弥补,而且,我始终相信,我们的老百姓比欧美国家的那些人更勤奋更努力,没有理由比他们过得差,现在不如他们也是暂时的,只要我们坚持这样下去,我们老百姓有理由比他们生活得更好,因为我们付出的努力更多!”陆为民说这番话时,显得格外自信和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