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冲,炮兵轰。炮兵轰完,步兵冲。
没错,小鬼子陆军就会这招“步炮协同”。他们从日俄战争一直用到二战,贯穿整个二十世纪初,就仿佛“传家宝”似的,一直没变过。
在距离鞍山站七八公里的位置,日军炮兵用少量炸药在硬邦邦的地面上构建简易炮位,随后将自家六门重炮推到位。
整个过程耗时一个多钟头。这算快的了。
如果是日俄战争时期的280毫米超重型的榴弹炮,布置阵地需要先进行钢筋混凝土的浇筑,不是三天五天能完成的。
国防军的迟滞战术让日军非常恼火,导致后者必须横队展开,不能快速前进。如果拖到天亮,日军担心国防军的增援,更担心天气转好,飞机要出来扫射地面。
英国给日本赞助了两个团的“小狗”双翼机。日军自己做了测试,发现这玩意不仅仅能代替炮兵观测气球,对地打击效果好的出奇。
有一个团的“小狗”海运到旅顺。若是战事不顺,在后方指挥的大岛义昌一定会用飞机在战争天平上加注。
而此刻,夜间难以观察毁伤效果,六门重炮打了七八轮就停下。日军步兵再次向前冲。其中一个中队绕开正面,企图从侧后发起攻击。
指挥炮兵的河本大佐瞧了眼怀表,时间到了凌晨一点,鞍山站就在不远,胜利似乎触手可及。但他脸上的焦急却藏不住。
作为本次战斗集结地的海州距离鞍山四十公里,火车来回要两个小时。
有一支徒步行军的第三和第四警备队其实提前出发,要跟火车运载的第二警备队同时抵达鞍山。
可第二警备队已经跟中国人交火,后两支警备队却还没影子。
“虽说今晚风雪很大,但顺着铁轨来,怎么也不应该迷路啊?”
河本大佐对此表示万分不解。只是日军还没给大队普及无线电台,他不知道援军目前在何处,更不知道为什么援军迟迟没来?
目前战事焦灼,对面的中国军队没有丝毫要崩的意思,反而有那么点越打越适应的架势。毕竟作为国防军头号主力,第一师以逸待劳进行防守,在装备和后勤上是有优势的。
实际上日军第三第四警备队距离河本大佐不到两公里,但他们正被一支神出鬼没的装甲侦查营给搅的头大如斗。
乌漆嘛黑的夜里,第三警备队的井上带着自己的中队趴在铁路线旁,手忙脚乱的从随行装具中取出信号枪,朝天空打了一发。
信号弹的亮光出现在两三百米的半空,全中队一百多号日本兵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周围动静。
可黑暗中除了呼呼北风,啥也听不到,看不见。
“太可恨了。”井上骂了一声,又看向自己后方。几百米外不时传来密集交火,声音却忽东忽西。“这些中国人怎么想到给卡车装上钢板的?”
三小时前,巡逻的装甲侦查营发现敌踪,上报后受命搞清楚敌人来了多少兵力。侦查营派一个连开着车顺着铁轨向南。
野外看似开阔,但铁路线两侧最平坦。夜间风大,加之车灯没开,南下的连队跟正北上的日军两个警备队迎头撞上。
双方兵力极其悬殊。但突然遭遇后,连队指挥官下令亮起大灯,加速朝敌人行军队列中冲,同时架起机枪向两侧扫射。
井上的中队就在最前头,当即被车灯晃瞎眼,紧跟着被十几辆冲击的卡车打了个对穿。铁轨两侧倒下五十多具日军尸体,就是被对手一波突袭给干掉的。
尸体来不及流血就被冻僵,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伤亡不可谓不惨。井上也算是反应快,立刻组织队伍进行反击。
可六点五毫米口径的有阪步枪弹打不穿这些卡车,就连中队难得配备的“保式机关铳”也无能为力。
中国卡车丑的要死,就好比是几块铁板生硬拼接出来的怪物。
其车头、油箱、驾驶室等要害被牢牢保护。日军热热闹闹打了半天,子弹射上去只有叮叮当当的响,一点威慑都没有。
十几辆卡车毫不停留,从黑暗中出现又消失于黑暗。全连脱离几百米后关了车灯,一溜烟就没影了。
日军处在行军状态,等到己方死伤惨重,井上中尉才明白对手为什么敢撞上来——分明是欺负自己装备太差,两条腿跑不快。
“可恶,中国人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来袭的日军队列受了一番震撼教育,从上到下愣神。
在黑暗中,指挥这次冲击的国防军中尉同样满头大汗,带着全连战战兢兢。
侦查连编制小,连队只有九十几人,外加十几辆装甲卡车。铁路线旁却足有日军两个警备队,近两千人。
“头,你咋想的直接撞过去?”全连清点伤亡,连里的勤务兵就在卡车内问自家连长,“车灯一亮,看到对面密密麻麻的人头,我当时吓坏了。”
连长的脸色也不好看,却咬牙喝道:“我能咋想?反正避不开,不冲咋办?上头说过,小日本训练好但火力差,拿我们没办法的。今晚一试,果然如此。”
不一会,连副从后一辆车赶来,“王麻子,我们死了一个,伤了五个。医护兵说有一个伤的重,只怕是保不住。
但十四辆车都还好,车体钢板扎实,小鬼子确实打不穿。但后车厢太单薄,扛不住子弹。
下次再玩这种冲击,得让连里的步兵先下车,伴随攻击。另外这批车质量比过去的好,没抛锚的。”
“经验总结很到位。但别叫我麻子,我好歹也是保定武备学堂出来的,只是脸上多几个坑。”
连长推开覆盖钢板的车门,朝远处亮起的照的明弹瞧了眼,“这小鬼子反应好快,没一口钢牙还咬不动它。”
连副也瞧了瞧照明弹,“刚刚鬼子在行军,被我们打懵了。现在他们展开散兵,躲在沟沟坎坎后头,再冲就难了。”
“我们干嘛要冲?”
麻子连长呵呵一笑。
“老子又不是白读两年军校,小鬼子展开队列是没办法行军的。我们比他们灵活,耗着就行。
让步兵下车搜索道路,我们挪个位置等着。小鬼子要敢强行军,我就去捅它屁股。再说我们还有两个连,指不定蹲在什么地方设好埋伏。”
两个低级军官嘿嘿嘿的对视贼笑,对今晚这场遭遇还是很满意。能打能抗能跑,没有比这更舒爽的了。
铁路线旁,照明弹缓缓落下,掉在地上化作一团燃烧的光。
井上中尉接到上级命令,向左右翼展开,为大部队充当前卫。听到中佐大队长下达的命令,他懊恼的向传令兵喊道:
“请向中佐阁下说明,我们的步枪打不穿敌人的卡车。队伍散开后更无法应对。随时可能被中国人集中起来击破防线。”
没有经历过装甲冲击的人很难理解步兵面对坦克这类陆地霸主的困窘。后世步兵想方设法普及针对性的反坦克武器,就是因为坦克太难对付。
井上一句话道出其中关键——装甲战车可以大范围机动选择突破点,还能无视伤害。步兵追不上,打不过还逃不掉,那就只有死。
可传令兵再跑一趟,带回来的却是无情的一句话……
“中佐阁下让你充当前卫,为大部队隔开火力。若敌人突袭,也能为主力获得预警时间。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鞍山。”
完了!
井上明白自己只怕要去“九段坂”,他嘴唇呐呐抖动,却无力再说什么。他向上级争辩已经是极大冒犯,大队的中佐没让他切腹就不错了。
毕竟拿不下鞍山站,本次试探行动便是完全失败。
可井上心里在狂叫,“我们是步兵啊,只有步枪且没有任何阵地防守的步兵。怎么可能在野外跑得过那些有轮子的?”
铁路沿线是高粱地,周围是乡村,很容易找条较为平坦的土路,从任意位置再次向日军发起突袭。
天太黑对作战双方都是困难。装甲侦查营没有选择瞎跑。在王麻子连长的后方,剩下两个连左右卡住铁路线。
几名士兵正在陆基下埋设炸药。营长亲自在一线,听得铁轨震动,大声喊道:“好了没有?小鬼子的火车要溜了。”
两列火车正从复线轨道返回海州,其任务是尽可能把后方部队和军需运上来。其中“三八式重炮”的炮弹必须靠火车运,靠人力是不行的。
客串工兵的侦查营士兵用铁镐在陆基上挖,挖了半天只在地面敲出十几个白点。他们也急道:“营长,这地都冻透了,挖不开啊。”
“蠢啊,挖不开就给我把炸药放铁轨上。再不放就来不及了。”营长急的火冒三丈,要不是被政委拉住,他就要亲自去放炸药了。
士兵们将十几公斤的黄色炸药丢在两列铁轨上,接通雷管后牵出上百米的起爆电线,急匆匆的跑开。
两列日军蒸汽列车挂了三十几节车厢,哐当哐当的倒退驶来。“满铁”的日本司炉工从车头探出脑袋朝后看,除了被风吹的脑仁疼,啥也看不到。
侦查营倒是能看见火车头的灯光,能看到黑俊俊的车厢缓缓开到眼前。营长兴奋的直搓手,亲自掌控起爆器。
营政委在旁边“劝”道:“悠着点,别太急,等火车过来,把它炸出轨,这样小鬼子修都没法修。”
等着火车从炸药安放的轨道边开过,起爆器被重重压下。爆炸随之轰然响起,十几米的铁轨连带两截车厢被炸成了漫天乱飞的破烂和扭曲的麻花。
驾驶火车的日本司机连忙拉闸,司炉工更是哇哇大叫。可倒退的火车随即脱离轨道,倾斜停下。
黑暗中难以看到爆炸场面,但剧烈的动静却随着呼啸北风向原野传播,正试图拿下鞍山站的两股日军无不心惊。
铁路被堵,这下真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