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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朝思暮想

北朝纪事 绿梅枇杷 4683 2024-10-20 11:03:29

谢云然到下午才过来看她。

嘉语觉得身上好了些, 便要出宫。谢云然却道:“三娘如今难得进宫了,也不在宫里多呆几天。”

嘉语道:“他……他家二郎成亲,家里没个人操持。”

“他?”谢云然促狭地问,“哪个他?”

嘉语便红了脸:“谢姐姐如今可会欺负人!”

谢云然捏了捏她:“玉郎可念着你——要你家大将军回来, 又不许你进宫,总共才这么点时日,他家二郎……不是有他母亲吗?”

嘉语迟疑了一下:“母亲……却不太方便。”她怕勾起谢云然伤心, 有意囫囵过去。

谢云然“哦”了一声, 也没有深究, 只道:“你前些日子就是在忙这个吧, 怪不得昨儿晚上发热。多半就是忙累辛苦过了头。既然进了宫, 索性就在宫里多休养几日——日子订在哪天?”

“二十七。”

“那还早,”谢云然盘算了片刻,“二十五再出宫吧, 我多借你两个人,保管你满意就是。”

嘉语仍是犹豫,想了半晌, 忽问:“谢姐姐这里可有战报?”

谢云然失笑:“我这里没有, 你阿兄那里还能没有?”

嘉语又问:“最新战报是哪日?”

“我记得十三日有战报回来,已经过了河……”谢云然多看了她几眼,忽笑道,“大将军又不是头次出征——哎哟我怎么忘了, 这却是大将军婚后头次出征, 难怪我家三娘牵挂成这样——”

“谢姐姐!”嘉语叫了一声, 复又低声道,“我、我上次收到他的信还是初四……有近半个月了。我知道战场上,也不是时时都顾得上,但是——”但是她生日,他一向是不会落下。

“你就为了这个,”谢云然抚她的发道,“昨晚烧成那样?”

“不——”

“就算是你住宫里,大将军有信回来,还怕谁给你瞒下了?”

嘉语不作声,过了片刻又恳求道:“谢姐姐把战报抄来给我看……好不好?”谢云然点了点她的额:“你呀——没听说哪个长公主成日里要战报看的……”话这么说,到晚些时候,还是遣七月抄了战报给她送过来。

战报上战事推进得很顺利,过河,扎营,也打了两个小仗,斩获不大。嘉语心里想,兴许是她多虑了,也许是形势没有那么好,他无暇分心。她又不是那等养在深闺的小娘子,还能与他计较一个生日不成。

玉郎又过来缠她拆九连环。

如此过了五六日,玉郎倒是每日都来。

嘉语不像嘉言长时间住过宫里,这孩子却不认生,开口就是甜甜的“姑姑、姑姑”,嘉语捏她鼻子叫她“布谷鸟”;有时也带阿姚过来。阿姚也是绝了,跟昭恂像昭恂的跟班,跟着玉郎,又像是玉郎的跟班。

嘉语对姚佳怡不如嘉言,却也怜这孩子孤苦,叫人拿果子给他吃。

战报隔几天一送,情况却不是太好,宇文泰得了谢冉的粮草,在关中号召力大涨,他原就占了地利,周乐这回几乎是只身前去,调了段韶和彭飞,就地征粮,竟是个打持久战的架势。

还是没有信。日子越久,越坐立不安,还不能与人说。到饭时,谢云然常常召她过去,有时候昭熙也在。两个人亲亲热热,眼神交汇,言语默契,又玉郎童言无忌。嘉语便十分想念远方的人。

战报翻来覆去地看,翻来覆去地想,都快要翻烂了。那也不是他的字,也不是他的话。

嘉语也安慰自己,宇文泰手里的人马也不是太多,这么短的时间,俘虏还只是俘虏,不会为他而战。段韶稳,彭飞猛,这两人都是他的心腹爱将,搭配也得当。何况是去救急,最不济可以退。

然而没有信来,自我安慰得越来越不是滋味。

展眼到廿四,便要收拾东西出宫。谢云然却过来与她说道:“我已经派了人去大将军府操持婚宴,三娘再不必挂记。”

嘉语呆住,过了片刻方才问:“谢姐姐这是……不想我出宫?”

谢云然点了点头。

“……为、为什么?”

“南边来了使节……”话到这里,谢云然便打住了。

嘉语:……

“他自来他的使节,与我什么相干!”虽则上次萧阮使人掳了她过江,但是双方并未因此撕破脸皮。洛阳碍着长安这个心腹之患,金陵当然是乐得在双方之间左右逢源,大捞好处。

谢云然道:“那位……可是一直到如今,都没有立后。”

倒是听说添了子嗣。后位一直空着,金陵那边非议也是极多。这件事是昭熙一女两嫁,理亏在先,多少有些心虚。

嘉语真是一口气上不来:“要他一直不立后,难不成他每次派使者过来,我都躲宫里不成?”

谢云然按住她的肩道:“……也是赶上了这会儿大将军不在。宫里到底安全些,你上次……大将军府办喜事,鱼龙混杂,你又是个性子粗的,要再碰上上次那样的意外,大将军可来不及过江。”

嘉语定定看住谢云然:“就只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谢云然笑了。

嘉语见她笑得轻松,又疑心是自己多想,但是到底没忍住,多问了一声:“不是前线——”

“我的姑奶奶!”谢云然撑不住笑,“战报你比我看得勤,还细,你自个儿说,我怎么瞒得过你?”

嘉语垂头不语。

谢云然又咬她耳朵:“就这么想他?”

嘉语面上一红。

“也难怪,”谢云然道,“你们成亲之后,还没分开过这么久……但是三娘,他是打仗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哪里能成日守着你。要我看,你们还是早点要个一儿半女,他出门,你也有个念想。”

嘉语忸怩道:“……哪里是说有就有的。”

谢云然又与她说笑了几句,才被前来禀事的女官请走。

...............

这晚昭熙过来吃饭,嘉语没过来,昭熙便问谢云然:“三娘她……没起疑心吧?”

谢云然道:“这会儿还没有,但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她也并不情愿欺骗她。便是好心,也会削弱三娘对她的信任。

昭熙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如今那边情形如何且不知道,何必让她跟着担心。”

谢云然低头道:“那是她郎君,她担心是应该的,咱们这么瞒着她,她只有更担心。光她生辰大将军没有送礼回来她都不自在,如今又缺了信……”

“不是让你问她的婢子要了从前的信来,假造几封么?”昭熙奇怪,“怎么你没有……”

谢云然道:“大将军的信却不容易假造;再者他们这样亲近,恐怕是有些话不为外人所知,容易出错。”

昭熙沉默了片刻。

谢云然又道:“总还是要加紧派人过去……”

“就怕——”

“不会的!”

“我也不想!”昭熙道,“但是就如你说的,从来每隔三五日他就有信给三娘。咱们怕三娘担心,他难道不怕?就算是受了伤动不了笔,他手下又不是没人,写封信能有多难?何况这中间还夹着三娘生日。”

这回换了谢云然沉默,良久,方才喃喃道:“他们成亲,还没到半年……”好日子比当初她和昭郎还短。她经了那么多事,前头与吴主纠缠良久,又与李愔订亲,之后三年孝,他都等下来了……谢云然想得心酸。

昭熙亦有些难过,张臂将谢云然揽入怀中:“但愿没事。”

他是顾忌周乐,但是并不想他死。除去他的功劳不说,从前也不是没有交情,周乐这回临危受命,也是为了他。何况还碍着他妹子。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他妹子守寡。何况他们感情这么好。

然而昭熙心里也知道,如果周乐没死,也没有失踪,也不是一直昏迷,不会这么久不露面。

如今城里头也渐渐传出流言,说大将军遇难,更有甚者,影射说大将军遇难是天子与谢侍中下的套。昭熙很抓了几个人,还是堵不住那些人的嘴。这些,他就连谢云然也一并都瞒下了。

然而这时候想起,没忍住叹气:难道他看着就那么像个猜忌之君?

“你明儿……还是做封假信,先哄了她再说。”昭熙这样交代谢云然。

谢云然“嗯”了一声。

...............

九月二十七日。

谢云然用过早膳正在理事,忽然外头通报说华阳公主来了,当时心里咯噔一响,却还是请她进来。面上倒看不出什么,傅了粉,大约是比平常要厚。她肤色白,原本有点什么都容易露出来。

谢云然赐了坐,就听她说:“有件事……过来请教谢姐姐。”

“什么事?”嘉语说得严重,谢云然不觉吃惊端坐。

“我听说,”嘉语停了一下,“听说前线没了周郎的消息,可是真?”

谢云然迟疑,她当然能说,不真。这大有可能是三娘诈她,但是也有可能是她知道了。她心里权衡,片刻,终于艰难地道:“三娘该知道,战时什么消息都有。从前你阿兄、娄刺史都有过各种传闻。”

“那就是真的了。”嘉语道。

谢云然道:“再等等……兴许再过两日,就有确切的消息——”

“我等不了!”嘉语声音里有一股子决断的意味,让谢云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她凝视她,就听她说道:“我还听说,谢侍中虽然被围,手中实力仍在,阿兄叫周郎去前线救急,根本就是个骗局。”

“三娘!”谢云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眉目里未免带出恚怒来,“这等无稽之谈,你怎么能信?”

“我不信。”嘉语道,“这等话我当然不信,但是恐怕外头传得真了。”

“这……却没有听你阿兄提过。”

“大约是阿兄怕谢姐姐担心,所以不曾说与你听。”嘉语的声音是稳的,这让谢云然也稳了下来:周乐没了消息是真,三娘关心则乱,就算信了这等话也不能说明什么——何况她这姿态,分明是不信。

嘉语又道:“我还听到更离奇的。”

谢云然:……

“三娘到底打哪里听来这些?”谢云然将她拘在宫里,原本就是怕她听到各种繁杂的消息担心,不想——

“这个,”嘉语道,“谢姐姐就不要多问了。如今市井之间传得沸沸扬扬,阿兄虽然不曾与谢姐姐说起,恐怕应对得也不是太容易。”

谢云然也好奇起来:“到底传了些什么?”

“说……阿兄害死了周郎,怕我生事,将我软禁在宫里,所以他家二郎婚事,我都没法出面。”谣言甚至十分明确地指出,昭熙从前跟随始平王出征,临战经验丰富,设下的陷阱十分精妙,所以才能够骗过大将军。

谢云然:……

这话里一半真一半假,还真是很难辩驳。

谢云然道:“那起子小人乱嚼舌根,三娘不必往心里去,待过得几日,大将军消息回来,自然就息了。”

“要是没有呢?”

“什么?”

“要是再过得几日,周郎还没有消息呢?”嘉语道。

谢云然勉强笑道:“怎么会,保不准再过几日,便有大将军得胜凯旋的消息了。”

嘉语咬了咬唇,她也想笑,只是笑不出来:“这等安慰人的话,谢姐姐该知道我是不信的。”

谢云然叫道:“三娘——”她起身朝她过去,嘉语却冲她摇头:“我是有求而来,谢姐姐且听我说。”

谢云然听到这个“求”字,越发觉得不好,几乎是脱口道:“你阿兄不会容许——”

“正是要求谢姐姐在阿兄面前帮我说话。”嘉语道,“我知道阿兄与谢姐姐拘了我在宫里是为我好,也知道那些人传的话当不得真,但是谢姐姐,这些话我知道当不得真,恐怕有人不知道。”

谢云然登时就沉默了。她知道嘉语说的是哪些人,那些……周乐的部将,特别六镇降军。原本对昭熙扶持谢冉就诸多不满,这次周乐没了消息,那话传到下头,要有心人鼓动起来,那是一呼百应。

那话能传出来,当然是有“有心人”,兴许是长安、金陵混在洛阳的细作;兴许是朝中嫉恨谢冉的权贵;又或者大风根本起于青萍之末,起初无心之言,人有从众之心,阴谋论更是能引起共鸣。

她猜如今朝中局面确实不容乐观。

“……今儿二郎成亲,如果我能出面,至少能平息一半的谣言。”嘉语道。她是和周乐同甘共苦过,那些人信她,远胜过当初“只传说在军中,却从未露过面”的“始平王世子”。

谢云然道:“三娘你是想、想——”她没把话说完,猛地转折道,“那头兵荒马乱,要是阿言在,倒是可以想一想,但是三娘你——”嘉语是随军过,但是一向是不上战场。更何况如今形势与从前不同。

“你也不是大夫,”谢云然又道,“我猜着,大将军多半是受了伤……你去也无济于事。”她话里乱了起来,仓促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说服她这个小姑。她去前线,除了添乱,什么都做不了。

这话说明白了是伤人心,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昭熙也不会答应。

“哥哥要不答应我,我就不出面。”嘉语说,“今儿晚上开始,谢姐姐也可以吩咐厨里,不必再准备我的饭食。”

她这不是过来与她商量,她只是过来告知她的决定:“我也没傻,谢姐姐想想,阿言走前训的那批宫人,如今是还留在宫里罢,这批人受过训,却不曾见过真刀真枪,正好派上用场。”

谢云然:……

“如果,”谢云然劝道,“如果三娘去了前线,遇了险,而大将军平安回来,问我要他的娘子,我该如何与他交代?”

“我留了信,”嘉语说,“如果当真如此,谢姐姐给他看就明白了。”

谢云然:……

嘉语与她一向好说话,也一向都是个讲道理的人——大约是她从前不讲道理的一面没有展现给她看。然而她今儿,就不是来与她讲道理的。很明显道理她都明白,但是她坐不住了,她等不了了!谢云然明白这种心情,她也经历过,当初郑忱过来与她说,昭熙还活着,就在广阳王府地牢里的时候。

..................

“胡闹!”昭熙大怒,“她去能管什么用?她是能打仗呢还是能筹粮!”他这个妹子真真混账!她要是有嘉言那等本事,他也放她去了无妨!但是她不是。她从前去过几次战场,都是有大军驻扎,再没什么危险的。

如今这形势——原本只是长安与洛阳之争,谁想得到金陵这会儿会相机而动,进来插一脚?若非如此,周乐也不会没了消息。

谢云然觑着夫君的脸色,忍不住担心道:“如今城里谣言当真传得很厉害吗?”不然怎么连深宫中都能听到。

昭熙摇头:“三娘该是有她自己的消息来源。”他亦猜不到人是混在水车里送进来的。

“可是三娘不肯进食——”

昭熙:……

要换个人,他多半就吩咐了“给我硬灌!”或者“就让他饿着!”但是牵扯到他妹子,却狠不下这个心。

“道理都说过了,”谢云然也是无可奈何,“三娘也一向是个明白人。”

“给她送个假消息?”昭熙试探着道。

谢云然苦笑:“咱们前儿瞒了她,如今再骗她,却更不容易了。”

昭熙心里盘算了片刻能骗过他妹子的人。须得是周乐的心腹——李愔还是周琛?周琛今儿成亲,如果李愔肯配合……要是李愔肯出面澄清,呸呸呸!他要他澄清什么,说得活像当真是他害了周乐一样。

却听谢云然道:“我有个主意……就怕三娘以后会恨了我。”

“她怎么会恨你。”昭熙不假思索道,“如果周乐没事,自然会归来,皆大欢喜;如果万一……”万一周乐真死了,他就更不能容他妹子上前线了。到时候真个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说:“……你也说三娘是个讲理的人,这会儿她心里乱,日后转过弯来,自然知道咱们是为她好。”

谢云然知道她这个夫君线条粗,不能够细想——如果因为她,三娘没见到周乐最后一面,她是会怨一辈子的。

但是,哪怕是被她怨一辈子,也许也好过她去找死。

谢云然道:“咱们先应了三娘的要求,让她出席周二郎的亲事,然后派人护送她去前线——三娘是走过从邺城到洛阳的路,却从没有去过蒲津、渭水——半路让护送的侍卫带她绕路回洛阳。”

自来人选择自戕,绝食也好,上吊也罢,都是为难自己。一时之勇,再而衰,三而竭。谢云然是深知这个道理,然而从来想过有朝一日,会用在亲友身上。

昭熙寻思了片刻,也觉得好,便说道:“就这么办——别说是你的主意,就说是我的决定……到时候多派几个人护送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卡卡君投雷^_^

谢谢前天玉米君,ss妹子和22877785君投雷。最近不能来回评了,各位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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